靜靜的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玉兒嚶嚀一聲,慢慢睜開了眼,孱弱的聲音喚道:“虎子……”
這輕輕的一聲,耳神時好時壞的龐母卻已經聽見了,顫巍巍叫道:“快!玉兒在叫虎子哩!快把虎子抱過去!”
衆人又驚又喜,一陣忙亂,奶媽急忙將懷裡嬰兒送到玉兒身邊。
玉兒眼球艱難地轉了轉,瞧了一眼身邊的兒子,嘴角有一絲微笑,又慢慢望向龐縣尉,微弱地喚了一聲:“老爺……”
“玉兒!”龐縣尉眼淚都差點下來了,悲喜交加上前坐在牀邊,握住她的手:“你受苦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玉兒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賤妾……,想喝粥……”
二奶奶已經多日粒米未進,忽然說要喝粥,喜得龐縣尉差點哭出聲來,忙不迭轉頭吩咐:“快!快給你們二奶奶熬粥去!快啊!”
房中頓時大亂,幾個丫鬟正要奔出房去,卻被杜文浩叫住了,他微笑叮囑道:“用紅參燉粥,回陽救逆固脫!”
“噯!”丫鬟脆生生答應了,忙着準備去了。
見玉兒醒轉,能應答,還想進食,房中衆人都是喜不自勝,唯有錢不收卻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雪霏兒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錢神醫,杜郎中治好二奶奶的病,你不高興嗎?”
“除中之象,何樂之有?”
“除中?什麼除中?”
錢不收又嘆了口氣,低聲道:“二奶奶本不能食,現在醒轉就要喝粥,乃是中焦脾胃之氣即將斷絕的徵兆!”
“喂!你掉什麼藥袋子,我聽不懂,直說啊!”
錢不收苦笑,聲音更低了:“就是——迴光返照啊!”
這一聲雖輕,卻將一屋子人驚得木呆呆立在當場,隨即,龐雨琴等女失聲慟哭起來。
龐母沒聽清,張皇地伸着手摸索着:“怎麼了?玉兒不好了是不是?到底怎麼了呀……?”
杜文浩哼了一聲,走到牀邊椅子上坐下,拿過玉兒手腕,凝神搭脈,片刻,回頭對錢不收朗聲道:“二奶奶脈雖沉細,但已無衰竭的跡象,哪來的迴光返照?——自己來診脈看看吧!”起身讓開。
龐雨琴等人哭聲頓止,一起望向錢不收。
錢不收冷笑一聲,撩起長袍前襟一角,邁大步過來,在凳子上坐下,伸三指輕輕搭在玉兒手腕上。
片刻,錢不收咦了一聲,轉頭望向杜文浩,花白的眉毛抖了幾下,眼神中滿是驚詫。
杜文浩淡淡一笑,聳了聳肩。
錢不收凝神靜氣,仔細辯脈,良久,慢慢收回三指,輕捋着三縷鬍鬚,緊縮雙眉,似乎無法理解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龐縣尉小心問道:“錢先生,玉兒到底如何?”
錢不收一言不發,又低頭凝視牀上玉兒片刻,再次伸手切脈,良久,才緩緩放開,艱難地站起身,瞧向杜文浩,灰白鬢髮彷彿瞬間白了許多。好一會,這才拱手道:“杜先生醫術另闢蹊徑,果有療效,佩服!”
此言一出,已經肯定二奶奶玉兒不是迴光返照,而是真正好轉甦醒了。房中衆人頓時歡呼起來,龐雨琴和姐姐更是相擁而泣。
劉氏扶着龐母的手,哭着大聲在她耳邊道:“娘~!玉兒……!玉兒活過來了!”
“啊?你說什麼?”
“玉兒活過來了!杜先生救活了玉兒了!”
“老天爺……!玉兒……,我玉兒呢!”龐母摸索着跌跌撞撞往前衝,劉氏和龐縣尉急忙攙扶着她走到牀邊凳子上坐下,把玉兒的手放在她手心裡。
龐母哆哆嗦嗦道:“玉兒!我的心肝!你……,你怎麼樣了?”
玉兒昏迷多日,如今又看見了老太太,才知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真恍若隔世,又悲又喜,眼角一滴清亮的淚珠慢慢滾落,弱弱地道:“老祖宗……,玉兒……,玉兒好多了……”
“謝天謝地!謝謝菩薩救了我玉兒!”
龐雨琴哭着撲哧一聲笑了,眼淚嘩嘩的說道:“奶奶!是杜先生救的,不是菩薩!”
…………
望見屋裡人又哭又笑,杜文浩這才微笑着輕舒了一口氣。
敗血症致病病因複雜,死亡率高,尤其是多種細菌引起的複數菌性敗血症,死亡率更高,如果在現代,一般先用兩種以上的廣譜抗生素聯用,大劑量抗炎,同時提取細菌進行培養和藥敏試驗,根據結果調整用藥。可是,在古代當然沒這條件,杜文浩只能將具有抗菌消炎功效的中藥都用上,指望通過這種全面撒網的辦法來治療。
這是不得已的辦法,人的身體耐受力是有限的,一次不可能使用太多藥物,用的藥種類多了,單種藥的藥效相對就會降低,而達不到必須得劑量就起不了大作用。幸好中藥類抗菌消炎藥大多是廣譜類的,大劑量使用倒也抑制了病菌進一步侵襲,只是缺乏克敵制勝的決定性藥物。
杜文浩把能想到的抗菌消炎藥都用上之後,二奶奶病情還是出現了反覆,命在頃刻,就在這時,杜文浩在龐雨琴的偶然提示下,發現了自己遺漏了紫花地丁這味重要的抗菌消炎藥沒用。
紫花地丁最早記載於明朝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這之前的醫者並沒有發現這種藥的藥用價值。無人使用過這種藥,人體也就沒有任何耐藥性。這種情況類似於當年青黴素問世之初,人體還沒有對青黴素產生耐藥性,所以面對肺結核、腦膜炎等等這樣曾經的絕症,可謂所向披靡,藥到病除。杜文浩使用新型抗菌消炎藥紫花地丁,和這一樣,猶如兩軍對壘勢均力敵的時候,突然殺入的一支生力軍,勝利的天平立即傾斜了,最終將玉兒從死神手裡奪了過來。
雪霏兒湊過來道:“玉兒姐,正在給你熬紅參粥哩!彆着急,馬來就來了!”
“嗯……”玉兒輕輕點頭。
雪霏兒喜滋滋站起身,轉頭對錢不收道:“二奶奶的病治好了,錢神醫,你還不拜師?”
錢不收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捋着鬍鬚瞧了杜文浩一眼,沉聲道:“此刻言之過早,二奶奶尚未完全脫離險境,等二奶奶真正轉危爲安之時,老朽自會登門拜師。告辭!”拱拱手,拂袖而去。
錢不收臨走這句話,又讓龐縣尉等人心頭一驚,忙問杜文浩道:“杜先生,玉兒不會再有事了吧?”
“目前恢復良好,不過一定要嚴格繼續按照我的醫囑用藥,絕對不能鬆懈麻痹,有什麼事情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龐縣尉連連點頭:“一定!謝謝你!杜先生!”
老太太耳朵背,沒聽見他們說什麼,而且此刻也顧不得和杜文浩說話,坐在牀邊,拉着玉兒的手高興得老淚縱橫。劉氏、二閨女、龐雨琴還有奶媽、丫鬟們都圍攏牀邊,又哭又笑地議論着,小心地和玉兒說着這些天的事情。
杜文浩也不打擾,靜悄悄出了門,雪霏兒追上來,跟着他一起下樓。
兩人回到五味堂藥鋪,雪霏兒老遠就叫道:“青黛姐!杜郎中把二奶奶救活了!真是神了哦。”
那幾個病人還在大堂等着他回來,那不停咳嗽的老者一聽這話,忙起身道:“姑娘說的可是真的?咳咳咳……”
“當然是真的,這會子二奶奶已經醒轉,嚷着要喝粥哩,縣尉大人、老太太和大奶奶他們都高興得不得了了,不信你自個兒去去瞧去啊!”
“信!雪姑娘說的當然信!咳咳咳……,聽說這縣尉大人的二奶奶得了暴病,連錢神醫都治不好呢,咳咳……,杜大夫楞給治好了,那不是比錢神醫還要神麼?嘶嘶嘶……”
其他幾個病人也都連連點頭贊同,都驚奇地上下打量着杜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