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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的房屋分相對的兩處,一邊是平房,是店夥計的住處、廚房、炮製藥材的作坊,還有堆放藥材的倉庫。另一邊,是一棟兩層小樓,下面是會客大廳,用來談生意迎賓客的。樓上有兩間房,後側走廊相通。靠樓梯口的一間,就是書房,靠裡的一個大套間,外間是丫鬟英子住的,裡間是掌櫃的林青黛住的。
英子樓梯口掛着一盞紅燈籠,書房裡已經點亮了燈。進門正面對是一張古色古香的楠木長條方案,案頭一個筆架子上垂掛着大小不一的毛筆,一塊硯臺散發着幽幽的墨香。另一角,整齊地疊放着一疊白紙。
書桌後是一把太師椅,扶手彎成美麗的曲線,椅子上放着一個四方的淡紅色的坐墊,杜文浩伸手摸了摸,軟硬正好。
旁邊和後側,是兩長排的書架,上面滿滿的整整齊齊放的都是線裝書,丫鬟英子應該是每天都打掃的,書架上一塵不染。
靠裡一張八步牀,掛着青色帷帳,月牙兒掛鉤兩邊攏起,牀單和被褥都是嶄新的,圓鼓鼓一個幹ju花芯的枕頭,散發着淡淡的ju花香。
牀邊一側靠牆,是一個大衣櫃,房角一個一人高的花臺,上面擺着一盆吊蘭。靠院子一側,是一排窗戶,雕花窗櫺糊着白紙。有一扇是打開的,杜文浩走過去瞧了一眼,正對着下面剛纔他們炮製藥材的院子。窗戶下是兩張椅子,中間一張茶几,也都是古色古香的楠木製成。
這樣的傢俱在楠木匱缺的現代社會應該值不少錢,但在宋代,一般的人家都有,算不得什麼稀罕物。
靠裡一側有一道門,原來兩間房是相通的,現在已經關閉,門前放了一張長條書桌,上面放了兩盆花。
林青黛微笑道:“杜大夫,這住處還滿意嗎?”
杜文浩環顧四周,也笑道:“真是太好了,多謝掌櫃的。”
“不客氣,需要什麼,就叫英子好了,我們就住在隔壁。好了,天色不早了,早點歇息吧。”
林青黛和英子出了門。
杜文浩很新奇,這是第一次真正在古代家庭裡生活,比昨晚住客棧那可是天壤之別了。仰面躺在牀上,聞着淡淡的ju花香,心裡感到很溫馨。忽聽門口有細碎的腳步響起,忙一骨碌爬起來,坐在牀邊。
原來是英子進來了,提着一個木桶,裡面是熱氣騰騰的,對杜文浩微微一笑,走到屋角臉架旁,取下洗臉的木盆,到了半盆水,回身道:“杜大夫,請洗漱吧。有洗臉巾嗎?沒有我去拿。”
“有有!”杜文浩忙道,上午雪霏兒給的那條毛巾他可以用。
“那好,洗臉架下面的木盆是洗腳盆。洗好之後叫我倒水。”
“謝謝英子姑娘!”
“嘻嘻,我是個小丫鬟,不用姑娘姑娘的客氣的,叫我英子就行了。”
英子走了出去,輕輕拉上房門。
杜文浩用雪霏兒送的那張香噴噴的毛巾洗完臉,倒了洗腳水,端到書桌邊,坐在椅子上洗腳,水有點燙,等着水涼,左右無事,晃着腦袋新奇地四下張望,順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這書很厚,仔細一看,卻原來是個類似厚文件夾的書盒,一側用細線捆了個活結。
輕輕拉開活結,展開書夾,裡面整齊地碼着幾冊書,淡藍色書皮,封面上印着幾個字《神醫普救方》!
杜文浩又驚又喜,他知道,這部書是北宋皇帝宋太宗下令收集整理千人醫書整理而成的一部方劑大薈萃,共達一千卷!但是,由於書卷太多,後來就失傳了。想不到現在在這裡看見了。這可是寶貝了,這部書囊括了北宋初年以前歷代的各種方劑。他雖然跟隨伯父學習過中醫,在醫科大又學過中醫學,但歷代方劑流傳至今,簡直浩如煙海,誰也不可能係數記住,只能記住一些常用的,臨牀的時候再根據病症臨時增減,現在有了這一部鴻篇鉅著,就不用擔心有些症狀想不起該用什麼方劑了。
他顧不得洗腳,趿拉着鞋子站在書架前,欣喜地翻閱,看看還有些什麼寶書。兩排書架大部分都是各種醫術,其中大部分都是嶄新的印刷版本。這部《神醫普救方》就佔了三格,一千冊不缺一本,畢竟成書到這時候才幾十年,其間也沒有波及全國的大的戰亂,這書又都是雕版印刷版本,一般市場上都應該能買到,所以這時候還沒有流失。
他繼續翻看,在書架上又發現了《太平聖惠方》,這是宋太宗敕令王懷隱等人集體編纂成書的,共一百卷,載方一萬六千餘首,是一部具有理、法、方、藥完整體系的醫書。
另外,還找到了《開寶新詳定本草》、《開寶重定之本草》、《嘉祐補註神農本草》、《黃帝內經素問》、《新校備急千金要方》等等,大多是現代已經失傳的醫書。
北宋非常注重對醫書的整理彙編工作,開國不久即詔令徵集收購醫書,進行整理、修訂。在嘉祐二年,宋仁宗更採納了樞密使韓琦的建議,在編輯院設置的校正醫書局,集中了一批著名醫家,對歷代重要醫籍進行校正工作,每完一書都要寫清楚哪些地方進行了修訂,修訂的原因,然後奉請皇帝親覽。皇上審閱同意之後,交由國子監刻版刊行。所以,北宋醫術繁多,就連林掌櫃家這小小藥鋪的書房,都能堆滿兩架子的醫書。
不過,有醫書跟懂醫術完全是兩碼事,再多的醫書,不懂醫術,那也是枉然。
杜文浩還在書架上找到一本《歐項範五臟圖》,這也是現代失傳了的醫書。宋仁宗慶曆年間,廣西地方官府處死五十六名反叛者,並解剖死者的胸腹,宜州推官吳簡與醫生和畫工較仔細地觀察了這些屍體的內臟器官,並由畫工宋景描繪下來,編成了這本解剖專著。
這部書中的人體解剖知識,在杜文浩這位來自現代醫科大專門系統地學習過解剖學的現代穿越者看來,是謬誤百出的,但在當時,卻居於世界的領先水平。
杜文浩最高興的,是找到了諸多的方劑專著,他現在最缺的就是這個,所以取了一冊《神醫普救方》,坐回椅子上,興致勃勃看了起來,連洗腳都忘了,直到英子敲門問他洗完了嗎,他纔想起來,忙匆匆把腳洗了,英子把水端了出去。杜文浩栓上門,端一根圓凳放在牀邊,將書桌上的燈籠拿過來放在牀邊,靠在牀頭,仔細看了起來。
這一靜下心來,便隱約聽到隔壁有說話聲,是林青黛和丫鬟英子在說話。他不想偷聽人家的談話,可他的牀靠着的牆壁的另一邊,就是林青黛他們的臥室,想不聽都不行。好在隔壁說話很輕,細不可聞,倒也不影響他看書。
看了一會,忽聽到隔壁二女隱約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一動,一骨碌坐起來,用心聆聽,聽不真切,索性將耳朵貼在牆壁上,這下聽清一些了。只聽到英子低聲道:“夫人,你咋給杜大夫開這麼高的月薪啊,傻胖他們一個月才三百文工錢呢。再說了,他說的故事儘管好聽,但誰知道他說的那些炮製方法是不是真的,他們鈴醫本來就是走江湖靠嘴吃飯的,別被他騙喲!”
林青黛聲音也很低:“他和那些江湖鈴醫不一樣,他昨晚給那孩子治療疔瘡,使用的手法和藥劑,與一般郎中很不相同。而且,他直接開刀引膿,這是一般大夫都不敢做的,以往咱們原來的坐堂的柴大夫治療疔瘡,都不敢隨便開刀引膿的,所以我也很擔心,今天早上我特意去看了,想不到,那孩子小屁股上的疔瘡癒合良好,一點都沒有化膿!真是奇了。”
“治療疔瘡這種病症正是鈴醫的吃飯家伙,當然有些本事了,再說了,咱們不是要請名醫來嗎,名醫不是也有這本事的嘛。”
“單單這件事,我當然不會做這個決定。”
“那還有什麼?”英子奇道。
“你注意到了嗎?他先前說藥材炮製的時候說的話?”
“注意到了,很有意思,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對藥材瞭解不多,所以聽不出名堂來,他說的炮製藥材的方法,琢磨一下,很多是很有道理的。”
“是啊?”
“嗯!”林青黛停了停,這才低聲道:“據我看來,他的本事恐怕不只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