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麼幾個人,有多少能說?除了吃飯睡覺,那麼長的時間,轉來的奏本也不多,除了看會兒書打發時間,真的是太無聊了!
書,看着看着也煩了,更無聊了。
趙煦又看向李清,小姑娘長得倒是清秀,有股子靈氣。
趙煦與她笑了笑,小姑娘不知道爲什麼,有些害羞的像她父親身後躲了躲。
趙煦忽然轉頭,看向孟唐,道:“帶會讓給陳皮寫封信,讓他走走停停,不要走的太快,能多慢就多慢。再給京城去信,命黃履,刑恕兩人以欽使的身份,趕往江南西路,協助宗澤料理江南西路之事。”
“是。”孟唐應着。
趙煦說完這些,伸手將棋盤的棋子撿回來,道:“再下一盤。”
李恪連忙伸手,他撿白子。
等棋盤清理好,趙煦落子,道:“你對朝局是怎麼看的?”
李恪剛要落子,手一頓,棋子差點落棋盤上。
李恪左思右想,硬着頭皮道:“三省六部乃自唐以來的成熟制度,臣認爲非常適合。”
李恪這不是避重就輕,而是答非所問了。
趙煦順着他的話頭,道:“字太宗以來,將三省六部拆分的是七零八落,效率低,內耗重,完全是多此一舉,沒有必要。朕現在確立了政事堂轄六部領全國政務,三法司中大理寺、御史臺獨立在外,一個負責審斷,一個專責監察,又有諮政院在側。你覺得,朝廷的九位相公,是否妥當?”
李恪見趙煦繞了一圈,還繞了回來,只得硬着頭皮道:“諸位相公品性高潔,德望出衆,臣十分欽佩。”
“九位,你覺得多了少了?或者有人該致仕,頤養天年?”趙煦落子,雙眼盯着李恪。
李恪根本不敢作答,只能低着頭。
朝廷的那些相公,除了許將,林希稍好些之外,哪一個不是被攻訐的體無完膚?
雖然攻訐‘新黨’最多,但‘舊黨’也不少。
王存,蘇頌,文彥博,包括蘇軾在內,就沒有一個能逃過的。
是以,九大相公,就沒有一個所有人都希望留下的。
可是,誰該走,這可不是李恪能或者敢隨便說的,還是當着趙煦的面。
趙煦暗自搖頭,這位雖然有些傲氣,勇於辭官,卻也不是章惇過於壓迫所致。
李恪明顯缺乏足夠的擔當,連他的幾句話都不敢作答,又能做成什麼事情?
趙煦雖然心裡搖頭,可也沒別的新鮮人可以聊天了,只能抓着李恪不放,追問道:“隨便說,出你的嘴,入朕的耳。”
李恪臉上都滲出冷汗了,還是不知道該怎麼作答。
那九位相公,除了曹政資歷淺一點之外,那一個不是資歷厚實。
章惇,王存,蔡卞,蘇頌,文彥博,林希,李清臣,許將。
偏偏這個資歷淺一點的曹政,衆所周知的有着從龍之功,非他人可比。
那,誰敢留,誰敢去?
對李恪這樣的‘小人物’來說,可都是天上的大人物,他是沒資格評點的,尤其是當着趙煦的面!
趙煦見着他真緊張了,笑了聲,看向李清,道:“小姑娘,朝廷裡的相公,你最喜歡誰?”
“李相公。”李清毫不猶豫的回答。
李恪本想阻止,被趙煦帶笑的冷漠眼神給阻止了。
“李清臣,爲什麼喜歡他?”趙煦笑着道。
李清倒是沒有那麼顧慮,直接道:“因爲李相公有才華。”
“有才華?”
這才輪到趙煦怔了下。
李清的話是沒錯的,李清臣是一度與蘇軾相比較的,只不過他不熱衷與詩詞歌賦,後世的名聲遠遠不如蘇軾。
但在當今,李清臣曾深得歐陽修等文壇大佬的推崇。
隨着歐陽修,曾鞏等巨匠相繼離去,當今文壇,蘇軾獨領風騷,李清臣專心於政務,可論及才華,李清臣與蘇軾不遑多讓。
趙煦沒想到李清會意才華爲切入點,笑了笑,道:“說的不錯。”
說完,他喝了口酒,與李恪道:“朕自親政以來,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解決冗兵,冗官,冗費的三冗問題。我大宋當官的着實太多了,再等幾年,朝廷,地方架構穩妥,清晰了,朕就會下旨定製,杜絕官宦的過度膨脹。有人說,朝廷的相公太多,地方的官員也多,不應該再設置巡撫衙門,南大理寺,南御史臺,南國子監等等,都不應該有……”
李恪還在緊張中,趙煦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感覺忐忑。
趙煦說完,又搖了搖頭。
這些話,就沒必要讓李恪傳出去了,他就是悶久了,找個無關的人撒乏子。
“下棋吧。”
趙煦吃了口點心說道。
李恪心裡長鬆一口氣,表情也是慢慢放鬆下來。
李恪拿着棋子,手還在發顫。
顯然,與趙煦對話,對他來說,極其不容易。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位官家隨和,可話裡話外都透着無數玄機,涉及複雜的朝局、國政,不是他這種小人物可以參與,甚至是置喙的。
“爹,你下錯了。”
突然間,李恪剛落子,李清就說話了。
李恪皺眉,轉頭看向她,道:“觀棋不語。”
李清連忙緊抿着嘴,小臉都是故作的驚慌之色。
趙煦看着李恪的落子,情知他過度緊張了,索性就不下了,道:“今天就到這吧。”
說完,趙煦就起身,拿着他的小酒壺,返回船艙。
孟唐跟在他後面,回頭瞥了眼還在彷徨着,連忙起身行禮的李恪。
進了門,趙煦就舒服的躺在牀上,看着跟過來的孟唐,笑着道:“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孟唐猶豫了下,道:“官家,李御史的想法,與很多人很相似。”
趙煦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道:“沒什麼奇怪的,我大宋的官宦,就那麼幾類人。章惇,蘇頌,許將,蘇軾,這四人最爲明顯。李恪的想法與立場,應該與他老師蘇軾相近。是一種緩進式變革的代表,思維獨特,特立獨行,誠懇固執。”
孟唐聽着,心裡卻在想,以前的那些相公,如呂大防,範純仁,甚至是王安石,范仲淹等人,又是哪一類。
趙煦喝着酒,道:“好了,沒你的事了,去休息吧。”
雖然當飲料喝,喝多了也上頭。
“臣告退。”孟唐連忙擡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