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玲瓏一聽“活捉耶律餘睹”頓時精神倍漲,說道:“爲何是活捉,卻不當場將他碎屍萬段?”
“因爲他還有重大的用處,所以,先不能殺。”楚天涯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明天的計劃是這樣安排的。我會陪同童貫與耶律餘睹,一同前往太行山麓去射獵。”
“那他們是自尋死路!”蕭玲瓏目光一寒,“太行,正是我七星山的地盤!準叫他們全都葬身如此!”
“你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楚天涯道,“童貫,會隨身帶上三千鐵甲護衛;城外不遠,便是四萬勝捷軍的駐地——七星山,想捅馬蜂窩麼?”
蕭玲瓏頓時默然,點了點頭道:“好,我不打岔了,你便詳細說說你的計劃安排。”
“耶律餘睹是契丹人,按你們契丹人秋冬納鉢的習慣,出城射獵非是一兩日的功夫。”楚天涯說道,“在這期間,耶律餘睹會伺機射殺童貫,然後割下童貫人頭,北逃雲中回往金國。我已虛與委蛇說要與之同謀,到時會與他一同下手,並一同逃亡。但童貫一向謹慎多疑,我怕耶律餘睹並無必然得手的把握。因此,想請貴寨的二寨主、太行神箭焦文通,埋伏於獵場,伺機射殺童貫!”
“焦二哥,一定很樂意幫忙。早年他身爲帶御器械之時,便是因爲在宮中得罪了童貫,纔不得不亡命天涯。”蕭玲瓏說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讓我在這箭矢上刻上耶律餘睹的名字,然後讓焦二哥用這些箭來殺了童貫,以便嫁禍給耶律餘睹?”
“沒錯!”楚天涯眉梢一揚,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爲了保險起見,明天童貫必須死,否則我們再無機會借女真人之手將他殺之,全盤大計也將毀於一旦。我相信,以焦二哥蓋世神箭的功夫,要殺一童貫,如探囊取物。但就是要注意隱蔽與安全,休要讓人查覺。只要童貫的屍身上有耶律餘睹的箭矢,那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不認也得認!何況,他本就想殺了童貫,便是做賊心虛,想辯白也辯不了。再然後,你在我們北逃的必經之路——大槐坡那裡親自設下埋伏,將耶律餘睹截住!”
“爲何讓我親自去?”蕭玲瓏凝視着楚天涯的眼睛,淡淡問道。
楚天涯笑了一笑,“我不是答應過你,如有機會,一定讓你親手殺了耶律餘睹報了國仇的麼?”
“但你又說,他現在不能殺?”
“不能殺,但可以打,打多狠都行,只要留他一條命在。”楚天涯笑道,“耶律餘睹弒殺我大宋鎮邊元帥,必須交由官府與軍隊法辦。而且,我正需要用他的人頭來祭旗,鼓舞我勝捷軍的士氣。並讓太原軍民,同仇敵愾合力抗擊女真強敵!——所以,他的人頭你暫時還不能取走,得先借我用用。”
蕭玲瓏深吸了一口氣,眉宇微沉的凝眸看着楚天涯,說道:“我怎麼突然覺得,身上涼嗖嗖的?”
“怎麼,你冷?那便添件衣服,或是早點睡去吧!”楚天涯笑道。
“不是……是你這心機實在太深了,竟讓我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蕭玲瓏搖了搖頭,“就連童貫與耶律餘睹那樣的人精巨梟,也被你玩弄於鼓掌之間;翻覆手之間,便是一石二鳥盡喪你手。楚天涯……你怎麼這麼歹毒、這麼壞呢?”
楚天涯頓時呵呵的笑了,“完了,蕭郡主,你多半是喜歡上我了!”
“你胡扯!”蕭玲瓏頓時被氣樂了,“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人,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
“何伯教我的!”楚天涯一指坐在旁邊裝死一般的何伯,說道,“當一個姑娘說你壞、說你討厭的時候,多半便是喜歡你了——咦,何伯你怎麼一聲不吭?”
何伯這時才咧了咧嘴,敷衍的笑了一笑,冷不丁的道:“少爺,就不必勞請焦二寨主去幹這種不起眼的小事了。方纔我都聽到了,計策很不錯。童貫的性命……我來替你取!”
“什麼?”楚天涯與蕭玲瓏同時吃了一驚,問道,“何伯怎麼突然有這個念頭?你與童貫,可有舊仇新恨?”
“嘿嘿,別問那麼多了。”何伯詭譎的笑了起來,“不就是用箭插死個人麼?不用弓也可以嘛!”
說罷,何伯冷不防的抓起桌上一枚箭,一揚手就打了出去。
“叮——嗡!”
箭矢插在房中的頂樑柱上,箭羽猶在嗡嗡作響——那枚鵰翎勁矢,竟然陷進去一半!
“好厲害!”楚天涯與蕭玲瓏不約而同的驚詫道。
何伯又道:“焦文通長得那副黑炭似的鬼樣子,誰都能一眼認出來,如何在數千鐵甲衛士的眼皮底下矇混過關?再加上他是河東鼎鼎有名的大俠,此等暗箭傷人的事情與他身份不符——就讓老頭子代勞吧!我一個風燭殘年的老殘廢,不會引人注目,也早就不要臉了。”
蕭玲瓏捂着嘴笑了起來,“何伯,你什麼時候開始……不要臉的啊?”
“忘了,好多年了。我長得這麼醜,要臉幹什麼?嘖嘖,老頭子要長得像你這麼漂亮,自然也會要臉的了。”何伯咧着嘴嚯嚯的壞笑。
“老不正經!”蕭玲瓏實在忍不住,給罵了一句。
“何伯言之有理。”楚天涯笑了一陣後點頭,“既然有何伯願意出手相助,此事必成,也的確是不用再勞請二寨主出馬了!”
蕭玲瓏也會意的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二人心裡都清楚,何伯說的這些理由都是表面的,聽起來也的確是很合理沒什麼值得辯駁的地方。但是——他內心深處,必然有真正的、更深層的理由,要殺童貫!
“丫頭,你還不動手?”何伯甕聲的道,“這些箭矢明天就要用,你這笨手笨腳的幾時才能雕刻好名字?說不得,少爺定是將耶律餘睹所用箭矢的原樣都給記牢了,纔來叫你仿製。你得馬上動手來刻,非得是少爺說準了,纔算過關。否則,你便給我在樁上站十二個時辰,不許下來!” щшш •тt kan •C〇
蕭玲瓏苦笑不迭,“好,馬上!”
這時楚天涯道:“蕭郡主,我挺奇怪。雖然我不認識契丹文,但也知道契丹文跟我們漢字相似,是一個一個獨立的方塊字。但爲什麼耶律餘睹的箭矢上刻他的名字,卻有五個字呢?”
“有兩種可能。”蕭玲瓏說道,“一是他那箭矢上刻的是‘耶律餘睹制’,二是那上面刻的他另外一個名字——耶律餘都姑!”
“他還有兩個名字?”楚天涯疑惑道。
“你不是還有龍城太保和楚子淵另外兩個名字麼?”蕭玲瓏說道,“這不奇怪。我也有我的契丹族名,叫……”
“叫什麼?”
“不跟你瞎扯了!”蕭玲瓏沒好氣的白了楚天涯一眼,“我先將這兩組名字都寫出來,你且看是哪個,我便刻哪個。”
“好。”
少時蕭玲瓏便取了筆墨將名字寫出來,楚天涯雖是不認得契丹文,但死記硬背的將那幾個字的形體記了下來,認出了其中一個,“沒錯,是這五個字!蕭郡主,一手好書法呀!”
“少貧。”蕭玲瓏回了這一句,臉上卻是露出一絲笑容來,說道,“沒錯,果然刻的是他的宗室之名——耶律餘都姑!那廝居然時時不忘他是遼國皇族貴戚,既已背叛遼國,都還敢用這個名字四處招搖,真是丟盡祖宗臉面!”
“好啦,明天等你活捉了他,再慢慢收拾他吧。現在,先幹正事。”楚天涯笑道,“有什麼要幫忙的,我來打下手。”
蕭玲瓏轉了下眼睛,“茶沒了,你沏茶去!”
楚天涯先是一怔,隨即便笑了,“何伯,你還不沏茶去?”
何伯一愣,下意識的看了蕭玲瓏一眼,一臉的認栽表情,“好,我去,我去。”
蕭玲瓏小小得意的偷笑了兩聲,拿起小刀開始雕刻了。
楚天涯便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她。燭光的映照之下,蕭玲瓏這張玉面臉龐,當真是如夢中仙子般美到無以復加。
“別死瞪着我,我心裡瘮得慌!”蕭玲瓏轉過臉來剜了楚天涯一眼,說道,“我這心裡一慌,手下可就亂了。稍後刻得不好,你便替我站樁十二個時辰!”
“呵呵,何伯欺負你,你就拿我撒氣啊?”楚天涯笑道,“行,我不打擾你,你慢慢忙。我去找何伯說些事情。”
“去吧、去吧!”蕭玲瓏搖頭笑了一笑,專心致志的開始雕刻了。
楚天涯便到了廚房。看到何伯正佝僂着身子坐在火光熊熊的竈炕前,靜靜的,宛如一尊遠古的泥塑一動不動。火光映在他滿頭亂髮與佈滿皺紋的臉上,明滅不動神秘飄乎。
楚天涯走到他身邊蹲坐了下來,折斷了一根枯枝扔進火炕裡,說道:“何伯,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麼?”
“凡是少爺想知道的,以後到了恰當的時候,老頭子都會告訴你。”何伯一句話就將楚天涯的嘴給堵死了,他仍是呆呆的看着火炕,說道,“少爺只需記着一點,老頭子永遠不會害你。”
“我這信。”楚天涯點頭,“否則當初在青雲堡前看到我重傷之後生死未卜,何伯也就不會突然狂性大發,手刃七十餘人了。其實我想問的問題很簡單,也無關何伯的往事與秘密。”
“哦,那少爺便問吧!”何伯嘴一咧,臉上又是那種爲老不尊的壞笑了。
楚天涯不由得樂了,說道:“我是想問,你教給蕭郡主的,是你‘偷學’來的那套神秘槍法麼?”
“是。”何伯毫不諱言的說道,“我看得出來,這丫頭的本性很淳善,習武的資質也很不錯,加之她很好學也很努力,必成大器。當然,最重要的是我看到她對少爺已經有所動心了。所以,雖然她是一個契丹人,便已經有了資格繼承這套槍法。而且我有言在先,讓她發誓今後不可以傷害任何一名無辜的宋人,更不可以用我教她的武藝,來對付少爺。”
楚天涯不禁愕然,“她真要對付我,一飛刀就足夠了。哪用那麼麻煩?”
“其實老頭子也知道,你在她心中已經有了一定的地位,她是不會與你爲敵了。”說到這裡,何伯停頓了一下,轉頭認真的看着楚天涯,“但如果真有這麼一天……少爺,她也未必是你對手!”
“不會吧?”楚天涯苦笑道,“我現在是名符其實的窩囊廢,是個人都打不過!”
“那是現在。”何伯饒有深意的咧嘴笑了一笑,說道,“以少爺極佳的天賦與過人的資質,等老頭子將這一身本事對你傾囊相授之後,這天底下能打得過少爺的人,也便是少之又少了!——至於那個丫頭,老頭子固然會用心教她槍法,讓這套槍法在她手上發揚光大。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的本事,凌駕於你之上啊!否則改日你們成了親,官人老被娘子欺負,沒事就摁在牀上一頓毒打,那還不亂了綱常體統?那樣的話,估計楚老爺都會毫不猶豫的從地底下爬起來,把我這糟老頭子帶走並狠狠的收拾一番了!”
楚天涯頓時赧然大笑,“何伯,我遲早一天被你帶壞!”
“得了吧!”何伯咧着嘴豁着牙嘿嘿直笑,“少爺可是比老頭子,要壞多了!否則,這天底下最壞的兩個大惡人,又怎會都栽在你手上?”
狼和狽,在一間漆黑邋遢的廚房裡,嘿嘿的笑作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