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蒼山,開打了。
金國的先頭部隊在薛玉的陣前搦陣多時,楚天涯下達嚴令不許出擊。於是女真人不老實了,他們派出數股遊騎,化整爲零往小蒼山營盤各處滲透,實行sāo擾打擊與探營踩點。
這是兩軍相遇的第一戰,楚天涯讓白詡來親自指揮。
各營各陣的義軍將士依靠地理優勢,主要用弓弩來對金國的騎兵進行包圍切割或是夾擊殲滅。在各個佈滿實木拒鹿的山道之間,河東義軍的青雲斬步兵穿梭于山林與荒草之間,宛如幽靈的神出鬼沒,用游擊戰與麻雀戰的形式,對金國的騎兵進行打擊。
金國騎兵總共派出了一萬餘騎,分成了十幾二十股,想要用一個水銀泄地無孔不入的方式,刺破小蒼山的防禦體系,最不濟也能完全摸清這裡的門道。豈料他們就像是鑽進了布袋子的野兔,除了遭遇迎頭痛擊,實在是難有任何建樹。
白詡修建的九宮八卦之大營盤,防禦的確是滴水不漏,最大程度的發揮了山地的地理優勢。雖是一場小仗,但是大獲全勝,斬落金國騎兵一千餘,獲得戰馬數百,另外還俘虜了一批活口。
剩下的金國人馬大概是意識到情況不妙,趁早撒腿溜之大吉。小蒼山義軍也不追趕,見好就收即時收兵回營,繼續固守。
就在小蒼山四面八方都在打響局部戰役的時候,劉子羽率領一旅輕騎摸到了金國前鋒的側翼。他並沒有急於動手擾敵,而是派出了jīng細的斥候,依仗對此間地理的熟悉潛伏接近,將金國先頭部隊的情況摸了個清楚。
事實證明,楚天涯與白詡的猜測是正確的。金國的先頭部隊人數約在三萬左右,他們用騎兵構成了一道銅牆鐵壁、並以攻代守吸引小蒼山的注意力與兵力,目的就是爲了給他們身後的大批民夫贏取時間與便利——他們在築營!
摸清這些底細之後,劉子羽會心而笑:豈能讓你如願!
“弟兄們先下馬歇息,好生潛伏,等待天黑!”劉子羽下了令。
與此同時,玄武和勾陣領銜的青衛出動了。他們先摸到了劉子羽的營地,與他接洽商談妥當讓他們負責接應與適時動手。然後,七名青衛就如同七個暗夜中的幽靈,悄然消失在了茫茫的夜sè之中。
“河東義軍臥虎藏龍”劉子羽暗暗的驚歎,“就是這幾個人,主導了真定一役的成功。兵不在多而在於運用得法……不簡單哪!”
次rì辰時,剛剛打了一場小仗的金國前哨營地裡,正在救治傷兵、埋鍋造飯。後方工事上的民夫已經忙活了一早晨,個個飢腸轆轆。不久後飯食煮熟衆軍進食,過了沒多久,大批的人開始有了腹疼、嘔吐的病狀,輕的渾身發軟不適,則重口吐白沫渾身抽筋。
謀主時立愛也吃了一些飯食,腹中絞痛惡心難當,他心中叫苦:不好,南軍居然如此卑鄙無恥,在我們的飲水之中投毒!!
金人的軍醫這下忙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急忙配製解藥來解毒。好在他們發現毒物已被大量稀釋大抵不會奪人xìng命,但是病來如山倒,大部分的軍士都有了疾症,整支部隊的戰鬥力瞬間大打折扣。萬一這時候有敵軍來襲,豈不是束手待斃?
時立愛的反應也算是夠快,他急忙派快馬通知了後方的完顏宗翰,請他派一支生力軍來穩住陣角,並多多準備洗胃解毒之藥。
這麼一鬧,後方的民夫中毒的也不少。他們可是全靠體力來幹活的,一但中毒站都難以站穩,又如何做事?
因此,金國前鋒的工事進展,一度陷入癱瘓。時立愛叫軍士多備箭弩嚴加戒備,以防南軍趁亂劫營。有他居中主持金國的營盤倒是沒亂,但是已經瀰漫起一股恐慌。很多軍士礙於軍令必須死守崗位嚴陣以待,但是跑肚拉稀卻是怎麼也忍不住,因此個個痛苦不堪的往來奔波於陣線與茅房之間,時立愛看了既是憤惱也是無奈:楚天涯這廝,簡直就是個市井潑皮,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也敢使!
當天夜晚,前去投毒的青雲去而復返全身而退,一個不少的回來與劉子羽再次碰頭。他們把金國騎兵後側的民夫工事情況摸了個清楚,將情報一一彙報給劉子羽知道,就連繞道過去的山道都做了標記。只等劉子羽這撥人馬摸過去,就如同虎入羊羣的大砍大斫一番!
“青衛,了不起!”劉子羽總算是親眼見識到了青衛的厲害之處。上一次的真定之役,他只是耳聞青衛的壯舉,從此將信將疑。但是打從今天起,他對青衛絕對是肅然起敬!
然後,他帶着五百虎賁與五百契丹騎兵,繞道東轉走上了太行山間的密林山道,直搗金國先鋒部隊身後的民夫工事駐地!
此時時刻,楚天涯正在營帳之中連夜突審金國的俘虜。
不得不說,這些女真人的骨頭還是很硬的,嘴巴更硬。但是他們落在了楚天涯的手上,可就沒有什麼“禮儀之邦優待俘虜”的待遇了。威逼利誘使詐嚇唬,能用的酷刑一律用上,再不行,還在幾個女真人的面前,活剮了他們的一個同袍——殺雞儆猴!
然後,俘虜終於開口了。楚天涯對此前南侵的金軍,終於有了一個直面的認識。
主帥完顏宗翰,謀主時立愛,和去年一樣的“完敗組合”。但是這一次,他們手下的兵力足足有三十七萬,加上民夫雜役人接近五十萬之巨。目前在先鋒營地上坐鎮的,就是謀主時立愛。他的目的,就是要阻擋南軍的第一波衝擊,拉下營寨站穩腳跟,爲後續部隊的集結與糧草的轉運,贏得充分的時間。此外,時立愛還要摸清小蒼山防禦體系的真實面目,還有後勤的供給與糧道的情況,乃至於太原的虛實與楚天涯等一些首要人物的真實所在。
“五十萬!”聽到這個字眼,一同秘密監審女真俘虜的楚天涯與白詡,都在心裡直吸涼氣。
再者,時立愛的意圖很明確,他的一雙賊眼就像去年的楚天涯與孟德一樣,死死的盯着小蒼山後方的糧道補給線——那是十萬義軍的咽喉!
如此說來,在後方主持後勤的孟德、張孝純與蕭玲瓏,必須嚴加防範提高jǐng惕。時立愛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鬼知道他的人馬會從哪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鑽出來,比如說借道西夏或是繞走黃龍谷,萬一讓他切斷了糧道,十萬大軍就要不戰自潰了!
“敬謙,等完顏宗翰的五十萬人馬集結完畢,只消他們排好了隊列整齊的踏過來,小蒼山就要被夷爲一片平地。”楚天涯對白詡道,“你有何想法?”
白詡的表情前所有未的嚴峻,“小生不知……”
“你可是軍師,是我們十萬弟兄的智囊……”楚天涯認真的看着他,“你究竟是不知,還是不想說?”
“主公,戰事未起,豈能萌生退意?如此,會惑亂軍心、不戰自潰!”白詡說道。
“現在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你難道就不想跟我說一說心底話?”楚天涯問道。
白詡輕嘆了一聲,“小生早已矢志死守太原!盡人事,聽天命!……若能將這一腔血魂捐與江山,小生寧死不悔!”
“是,大丈夫輕生死、重大義,高尚!”楚天涯說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就這樣一死了之,剩下的事情誰來做?”
“什麼事?”
“殺金狗、救黎民!”楚天涯眉宇一沉,“我等生逢亂世,死容易,活着纔不容易!要想活得有價值、有意義,更不容易!——十萬義軍能有今rì之氣象,容易麼?要是就這樣在一戰之中毀於一旦,真的就是你想要的麼?”
白詡眉頭緊擰,“主公以爲,應該如何?”
“暫時死守小蒼山,嚴密偵察河北戰況。”楚天涯說道,“河北真定的大戰場,其實才是兩國之興衰存亡的轉折點;金國若勝,則兩翼合圍對河東成包卷之勢,到時候我們插翅難飛,死路一條;反之,如果大宋僥倖守住或是得勝,則小蒼山死守到底。哪怕殺到最後一兵一卒,也絕不放棄。”
白詡聽後沉默了半晌,終於是緩緩的點了點頭,“主公所言,頗爲合理。就如同一條行海之船,我等所在的船廂艙板雖然完好,但如果另一處艙版破裂,那也是難逃覆滅——可問題就在於,萬一天要滅宋真定敗亡,我等又該去往何處?”
“戰事未起之時,太原知府張孝純已經下令將河東一帶百姓盡行遷走。有了去年的太原之戰,百姓都不用勸說,紛紛舉家逃亡。”楚天涯說道,“也就是說,現在的河東除了我們河東義軍,已經沒有多少人了,這裡已經是一片焦土戰場。如果我們決定撤走,只有兩個方向可有走,一是進入西夏國,二是南撤越過黃河,要麼去東京匯合王師,要麼西進虎牢關直取洛陽長安!”
白詡恍然一驚,“主公是說,要去奪取大宋的城池?”
“當然不是。”楚天涯正sè道,“你難道忘了我,我好歹是大宋朝廷欽封的‘上將軍’,我們算起來也是朝廷的人馬!不管是去東京還是去關中,我們都不能幹那種流寇匪盜之事。歸根到底,我們只是爲了保境安民!”
“去東京,自是投效朝廷,聽從官家與朝廷的節度;那麼,去關中呢?……”白詡打破沙鍋問到底。
“投靠西軍。”楚天涯早是成竹在胸,果斷答道,“你難道忘了,太原還有一個姚古?他可是出身西軍將門,在那邊門生幫吏極多;還有種師中,也與我有故交。我們帶兵帶馬的去投靠,西軍還能拒我於千里之外麼?”
“呼……”白詡長吁了一口氣,“原來主公,早就想好了退路。那麼小生,再無多言。就依主公所言,真定若勝,則誓死堅定;真定若敗,則兩路取其一,我軍南撤!”
“好,一言爲定!”楚天涯重重的說道。
終於和白詡達成了意見的一致,楚天涯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