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之後,建康府依舊被一遍喜悅之氣包圍着,一方面是因爲新年剛剛過去,節日的氣氛依還在,一一方面也是因爲去年年末,大宋對西夏的戰事取得了完美的勝利。
其實這次對西夏的戰爭無論是持繼的時間,規模還是重要性,寫兩年前的宋金戰爭相比,都遠遠不及,既使是與對西夏的事情相比,甚至也遠遠不如元豐四年(1181年)的那次大宋五路伐夏的戰爭,但對於大宋來說,這場戰利卻依然有着不同於尋常的意義,這是大宋歷史上少有的主動出擊,在別國的領土上作戰,並且能夠大獲全勝的戰鬥。
大宋建囯兩百餘年,大小戰爭不下數百場,給人的印像總是勝少敗多,實際上如果仔細覈查,就會發現其實宋軍並非不堪一擊,勝利的時候也不在少數。只是宋軍的勝利,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抵抗敵國的進攻時取得,少有主動出擊,開彊避土的勝利。
偶爾有幾次主動出擊,但往往也是戰事一開始時尚能節節勝利,然後深入敵境之後,師老兵疲,結果被敵軍抓住時機,反擊得手,導致全面潰敗,損兵拆將,之前取得的勝利果實也隨着一敗而全都付之東流。太宗時期的伐遼之戰,和神宗時期的伐夏之戰,都是這樣。
因此在大宋的歷史中,也只有熙寧四年(1171年)王韶開拓熙河,和紹興十年(1140年)岳飛北伐的勝利,才能與這次對西夏的作戰勝利相提並論。但王韶開拓熙河時,面對的對手其實只是一些吐蕃的部落頭子,不足爲懼。而岳飛北伐到是面對金軍主力,雖然在軍事上取得了一系列巨大的勝利,但結局終究是因爲受到趙構和秦檜的阻撓,最後還是功虧一簣,不得不撤軍而回,放棄了所有的勝利成果。
而這一次對西夏取得的勝利,雖然戰果未必有那兩次那麼輝煌,但卻是面對一個此前大宋從未戰勝過的西垂大國,不僅在軍事取得了完勝,擴地數百里,而且還通議和手段取得了西夏的大量賠償,並且每年獲得進貢七萬兩白銀和八千匹馬,可以說是善始善終。這也是大宋建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事實上在決定發動這場戰爭之前,儘管中書省和樞密院通過決議,但在朝中還是遭到許多官員反對,既使是在楊炎取得了黃河一役的大捷之後,還是有不少官員認爲把西夏軍打退就行了,應該極時收手纔好,以免發生意外,畫蛇添足。甚至有一些官員大談什麼“聖人當以不戰而屈人之兵,只要皇帝能夠謹守聖人之道,不動兵革,外夷便會自動來降”之類的言語。
趙忱雖然對此不予理會,一直都堅決支持楊炎作戰,但確實也是承受着不小的壓力,現在終於取得了圓滿的勝利,心情自然十分舒暢。
這時以經進入了建興四年(1174年),不知不覺,趙忱以經做了三年的皇帝,而且大宋復國之後,定都建康也以經過去了兩年多。
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裡,趙忱推行新法,也取得了非常顯著的效果,除了四川向五路之外,其他各地的土地、挾戶的清查工作都以經基本完成,查實出來的土地幾乎增長了近一倍,使得朝廷的稅賦來源得到了極大的增加,而農民的負擔卻有所減輕,國庫中也有了一定的積累,可以算是國泰民安了。
現在又取得了軍事上的巨大勝利,一時之間朝野上下對皇帝的頌揚之聲不斷,秦皇、漢武自然不在話下,唐宗、宋祖也亦有所不及,只把趙忱形容得如德配三皇,功高五帝一般。還給趙忱贈上了無數尊號。好在趙忱自己還保持着清醒,並沒有忘乎所以,連下三道詔書,嚴禁各級官員給自己再上尊號,這才止住這股風潮。
而對於這一次又立下大功的楊炎,也有截然不同的兩種意見,一種還是與原來一樣,認爲楊炎是宗室,長期掌軍對朝廷不利,還是應該免除兵權,閒置爲好,而另一種則是認爲,楊炎爲國立下大功,應該給予嘉獎,甚至有人建議朝廷,破格啓用楊炎出任樞密使。
按趙忱心裡來說,他到也是希望由楊炎來出任樞密使,因爲現在宰相中,只有陳俊卿一人,現任的樞密使韓彥直可以順理成章出任宰相,正好可以給楊炎騰出位置來。不過一直沒有宣佈,一方面是因爲趙忱也知道這個決定必然會遭到羣起的反對,在沒有把握之前,還是不要冒然決定。而另一方面,趙忱也想對目前的官員人選、制度進行一個大調整,在沒有全盤考慮清楚之前,不想有任何舉動。
其實趙忱的這個想法甴來以久,目前朝廷的官員和制度基本都是沿用孝宗時期的舊制,趙忱對此並不是很滿意,但他也清楚改變官制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自己剛剛繼位,還沒有自己可以特別信賴而又有能力的大臣,因此只能暫時還是沿用舊制。因此在樑克家和洪适受湖南路民變而罷職之後,趙忱並沒有任用新的宰相和參政,就是想找個機會,徹底改革官制。
而且經過了兩年多的執政,趙忱對朝中的大臣也都瞭解了不少,併成功的陪養出了一批有能力的年輕大臣,而且新法推行成功,和現在對西夏的重大軍事勝利,也使趙忱的君位穩如磐石,可以說各方面的條件都以經成熟了。因此趙忱希望借這個時候,連同楊炎的問題,一起處理。不過事關重大,這些事情只在趙忱的頭腦中,對別人都沒有說起。
但在這一天朝會上,尚書左樸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陳俊卿向朝廷提出辭呈,請求致仕。
這一下令趙忱覺得十分意外,陳俊卿雖然年過七旬,但身體一直很好,大宋歷來也不乏高齡宰相,如神宗、哲宗時代的名相文彥博,徽宗時代的權相蔡京,都是年近八旬,依然擔任宰相,執掌朝政。趙忱雖然有意要調整執政大臣,卻從沒想過要動陳俊卿,在他的計劃中,還希望陳俊卿繼續出任宰相,至少兩三年之後,再找人來取代。因此趙忱接到辭呈之後,立刻當殿挽留,並將辭呈退回給陳俊卿。
原來陳俊卿對推進新法,和對西夏用兵雖然並沒有強烈反對,但都持有相當的保留意見。但這兩年多以來,眼見對新法推行比較順利,對西夏的用兵也取得了完美的勝利,自己所擔心會出現的問題都沒有發生,而且見皇帝雖然年輕,但卻聰明睿智,行爲果敢而又不獨斷專行,大膽革新而又能虛心納諫,確實有一代明君的素質,其餘大臣如韓彥直、趙汝愚、劉珙也都是忠正賢良之輩,因此也十分放心了。
而現在自己的年歲也不小了,雖然說身體還算硬朗,但每天外理繁忙的朝政,也有些力不從心之感,加上覺得和年輕人相比,自己的思想、行動也都有些跟不上了。陳俊卿並不是貪戀權位的人,因此決定辭去宰相的位置,讓給年輕人去幹吧。不過見皇帝出言挽留,他也不好當殿拒絕,只好收回了辭呈,但對是否再致仕,也不置可否。
按照禮儀,朝廷如果對某位大臣表示尊敬,對於他的辭呈應該是三辭三拒,因此趙忱知道,陳俊卿雖然收回了辭呈,並不表示他就不再請求致仕了。不過現在趙忱也沒有什麼挽留陳俊卿的好辦法,只好先這麼着,然後再見步看步了。
散朝之後,趙忱並沒有先回皇宮,而是去了慈寧宮去向周太后請安。正好趙倩如進宮來看望周太后,他們母子姐弟三人雖然也能時常見面,但到是少有這樣單獨相聚的時候,因此趙忱就留在慈寧宮中用晚膳,而且也不用宮女內侍伺候,只有他們母子姐弟三人。
趙忱又問候了自己的兩個小外甥的情況,然後有些歉然,道:“姐姐剛剛生育,我卻派姐夫出外征戰,不能在家裡陪伴姐姐,連過年也不能回家,實在是有些於心不安。”
趙倩如笑道:“朝廷事大,自然是要先顧大局而後顧小家,這仗不是也打贏了嗎?也算是值得啊!而且我在府裡也過得很好,有了兩個孩子,時間到是好打發多了。”
這時周太后笑道:“官家,這一次戰勝西夏,你姐夫又立下了大功,聽說現在有不少人再爲你姐夫請封,你到是說說看,打算怎樣獎勵你姐夫。”
趙忱心中一動,他知道母親和姐姐都是極有政治眼光和見識的人,只是礙於身份,在一般的情況下,如果自己不主動開囗詢問,她們也都極少發表意見。現在自己正想着改革官制、調整官員,但身邊正缺能夠商量的人,到不如聽一聽她們的意見。於是道:“母親、姐姐,實不相瞞,我打算讓姐夫擔任樞密使。”
周太后和趙倩如互相看了一眼,臉上都顯出擔憂的神色來。趙忱看在眼裡,不甴一怔,道:“母親、姐姐,你們認爲不妥嗎?”
周太后點點頭,道:“確實有些不妥,官家,你是否考慮淸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