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離南荒並不遠,也是深處深山之中。所不同的是這裡自古居住着許多被中原人稱爲“南蠻”的山民。這些山民在深山裡刀耕火種,頑強不息的繁衍下去,許許多多的寨子像撒落在高山裡的珍珠,一連串的分佈下去。這裡就是其中之一。山寨很小,說是寨子都勉強,只在山坳裡散佈着三五戶人家,但是翻過這座山脊,對面嶺下有座大寨,這裡的幾戶人家跟對面嶺下大寨的好些人家沾親帶故,是那座大寨的分支。
巖蘿看中了這裡的僻靜,她會說蠻語,撒了許多謊,讓這裡的幾戶人家認可了她,甚至還幫她蓋屋建房的安頓下來。她謊稱自己身體不好,到這裡來就是養病的。南蠻人很淳樸,信了她的話,除了隔段時間送點油和米,那幾戶人家並不來打擾。
她救回李宏,下面那幾戶人家一點不知道。巖蘿索性大方地帶了李宏到每戶人家去亮了個相,不知她又撒了什麼謊,反正那些山民看李宏都是笑眯眯的,擺出一副歡迎的姿態。如此李宏又過了明路,在這處小寨裡暫時安頓下來。
魔宗把住所有通往南荒方向的天空,除非遁地,否則根本過不去。李宏並沒有把握用九離門裡很特別的禁制靈符“遁地符”,返回中原也不是上策,想來想去,只能暫且寬心的在這裡隱藏。至少這裡很安全。
想通這點,李宏第一件事就是找修煉的地方。這個時刻不能無所事事,提升修爲比什麼都重要。雖然這裡五行靈氣並不充足,但是乾坤夔裡還有許多極品仙石,所以關鍵就是要找個安靜的、確定不會被打擾的地方。
李宏開始山前山後的查看,最後選了寨子向東十里處的一座不高的山。這座山山腰裡有個山洞,口小肚大,裡面很乾燥,外面被各種藤蘿蓋得嚴嚴實實的。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個洞口。而且,站在洞口這裡可以清楚的看到對面巖蘿修建在山腰的小茅屋,這樣的話那裡的任何動靜都能看到——對巖蘿,雖然有些反感,但畢竟她能算半個救命恩人,李宏還是不希望她有事。
將石洞清理得乾乾淨淨,又拔了一束香茅草薰了薰便一切就緒。想了想,李宏還是沒有馬上開始閉關,將石洞重新掩好,賞着山景趟過草叢一步步信步朝小屋走去。
天全黑的時候,李宏才走到茅屋前。門是虛掩的,巖蘿並不在屋子裡,李宏走至桌邊在黑暗裡坐了下來,耐心的等待着巖蘿返回。
屋子一角的草榻上現在稍微改了改,李宏未甦醒的時候是一個人躺在上面的,現在草榻在正中間拉了道布簾作爲間隔。這幾天晚上李宏和巖蘿都是一人一邊隔着布簾打坐。現在布簾是拉開的,李宏一眼看到屬於巖蘿的鋪位上放着個很大的包裹。
李宏頓時大喜,難道巖蘿想通了終於肯回綺霞宮了?這真是再好不過!想想愈發心花怒放。這姑娘不難相處,就是實在太精明,成天旁敲側擊神殿的事,要麼就是暗示救自己有多辛苦最好給十七八個好法寶、靈丹多多益善……如果她肯走,從此耳根清靜!
這樣想着,李宏的嘴角已是不知不覺揚了起來。
衫裙窸窣聲傳入耳裡,遠處響起輕快的腳步聲——爲避人耳目,二人都儘量不在這裡高來高去,而是靠雙腳走路。
屋門吱呀一響,巖蘿黑黝黝的笑臉探進來,左手提着只小野豬,右手裡還有隻大竹筒。她笑着揚起手裡的野豬道:“去山裡打的,本來還有一隻,我在下面跟猛子叔換了一筒他自家釀的好酒,咱們晚上好好整一頓好吃的。要不要過來幫忙?”
李宏二話不說挽起袖子。
先把野豬整個用鹽巴擦了一遍,肚子裡塞上香茅草,很快野豬就已在炭火上烤着了。通紅的火苗舔着野豬,豬皮漸漸轉成了深紅色,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李宏細心的刷着油,神情專注。旁邊的巖蘿蹲在地上一直託着下巴在看,李宏被火苗映紅的側臉映入眼簾,突然之間巖蘿的心又是大大的跳了一下,就跟這幾天的許多時分一樣。
“好咯!”李宏將烤好的野豬放在托盤裡,伸出一根手指隨隨便便在上面懸空一尺處劃了幾劃,巖蘿還不明所以,突然聽到嘩啦一聲,焦黃噴香的野豬齊整整分成了十八塊,刀也切不到這麼均勻完美。
一點如豆燈光,二人小酌。
木盤裡的烤肉正嫋嫋冒着熱氣,竹筒裡倒出的山酒清冽芳香,李宏舉起竹杯笑道:“敬你一杯,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好。”巖蘿一口喝乾,笑眯眯的用手背擦着嘴上的酒漬。
看着她這個用手背擦嘴的動作李宏眼裡掠過一絲驚奇之色,這個巖蘿,居然不裝腔作勢了?
巖蘿馬上知覺,臉微微紅了,咳嗽一聲,很扭捏的“嬌滴滴”的道:“我還要喝,再給我倒一杯。”
李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三杯下肚,巖蘿反而越來越自然,不再故作嫵媚的搔首弄姿,這樣的她更順眼。這時李宏終於敢說自己一直想說的話了,小心翼翼的問道:“巖蘿,你什麼時候走?”
“走?去哪裡?”巖蘿莫名其妙。
李宏指了指草榻上的包袱。
“哦,”巖蘿漫不經心的道,“那是我整理出來放着的。”突然她警覺了,擡眼狐疑的看向李宏:“怎麼?難道你希望我走?”
李宏心裡大呼是的,嘴上卻實在說不出口,期期艾艾的,“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看到包裹隨便問問。”
“那還好,你們男人最沒良心的了。我拼死拼活救了你,你可不能過河拆橋。我反正決定了,暫時不回綺霞宮,就跟着你,哼,你如果好意思的話就甩掉我走。”巖蘿秋波盪漾的斜睨一眼李宏。
這個動作是在對李宏拋媚眼。可是這媚眼拋的實在很做作,一點不自然,看得李宏就像吞了只蒼蠅般膩味,偏偏還不能說。
這姑娘,實在是個活寶!
李宏硬着頭皮道:“我要閉關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可要小心點,儘量不要用神通,以免引來魔宗的人……”
話未說完巖蘿啪的聲把杯子重重頓在桌上,眼珠子都瞪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嫌棄我,剛纔攆我走,我不走你又要閉關?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爲什麼這麼討厭我?”說到最末一句,小嘴都撇了下來,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李宏頓時頭大三圈。最見不得女人哭,何況這個女人還救過自己。李宏只得溫言軟語的安慰她。
好話說得嘴皮子都幹了,巖蘿才止住淚破涕爲笑,又豪爽的舉起杯子道:“你可不許騙我,再喝!我還沒喝夠呢!”
“好吧。”李宏硬着頭皮捨命陪君子,心裡暗暗懊悔,早知道她連閉關不讓自己閉,自己還回來幹嘛?剛纔就很應該把那石洞口一封,就此不管她!真不明白她這樣賴定自己是個什麼意思……想到這裡,李宏突然心底一震,她,不會是看上自己了吧?這可不行,絕對不行!
李宏決定跟巖蘿就這個問題好好談一談,咳嗽一聲,鄭重道:“這些天多謝你了,可是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已經是有妻子的人,對你,我十分感激十分敬重,所以,你,”李宏見巖蘿的臉色十分古怪,索性張嘴就把最關鍵的部分說出來了:“所以你不要對我有任何意思任何想法,我們絕不可能我也絕不接受!”
巖蘿張着嘴巴愣愣地看着李宏,半晌咔嚓一聲,她把下巴重重合上,瞅着李宏突然笑了:“你的妻子?她誰啊?”
“啊?”李宏呆了。
在李宏多年生命當中,從來不曾與這種厚臉皮姑娘打過交道,嬉皮笑臉油腔滑調,手段層出不窮,說哭就哭說變臉就變臉,實在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李宏傻傻地看着巖蘿,徹底沒轍。
巖蘿帶着幾分得意譏笑道:“當着所有仙宗魔宗的人楚曦飛昇了,你以爲這事我不知道?她麼,是挺可惜的,飛昇得很倉促,還把你撇下了,所以你這裡要死要活的。現在不要跟我講你有妻子這些廢話,你跟她還沒成親呢!就算成親,男人還是沒一個能相信,吃着碗裡看着鍋子裡,都這樣,師姐們早對我說過了。其實你就是怕負責對吧?放心,我現在對你沒那個意思,我只是不想你把我這個救命恩人拋到腦後偷偷去那裡躲着從此不出來。那種好事,你一個人也獨吞不了,總要分杯羹吧?”
巖蘿捻捻手指,話題又轉到了神殿上。
李宏無話可說,實在拿巖蘿沒有辦法。
曉以大義、說以真理……這些尋常手段在巖蘿身上統統沒用,就算說得過她,她還有眼淚“仙器”。
李宏投降了,“姑奶奶,我真的要閉關修煉,提升修爲很重要的,你總不想魔宗妖人再把我抓走吧?”
“那是肯定的,我也憎恨他們!不過嘛,”巖蘿笑嘻嘻伸出手,“先給點好東西防身吧,不要再跟我說沒有,你的好東西多我早就打聽過的。中階靈符、靈丹,你一出手就給人家很多,怎麼,對我這個救命恩人卻是不捨得了?”
“給!”李宏大吼一聲,頭上青筋都綻了出來,乾脆當着巖蘿的面召出乾坤袋,悻悻道:“我給還不行嗎?!這裡還有很多九離門的中階靈符,你要十道八道都有!等着!”
“慢!”巖蘿笑嘻嘻的,兩眼放光地看着李宏手裡的乾坤袋,“好東西!居然是可以修進丹田的交修法寶!我決定了,就要它!”
纖纖細指點向李宏手裡的乾坤袋。
“不行!”李宏終於憤怒了,“你不要貪得無厭,有種你乾脆去向魔宗告發我藏這裡好了,我不受人的勒索!”
巖蘿一點不怕,仍舊笑眯眯的,“瞧你,不過是玩笑你就當真了!魔宗是你我共同的敵人嘛,我哪裡會去告發你!再說了,你性命交修的法寶我也不能要。這樣吧,給我一樣防身的法寶,你玩厭不要的也行。”
“姑奶奶,真的沒有啊,我身邊一樣也沒有……”李宏有氣無力,眼冒金星。
“行了行了小氣鬼,就靈符吧!”巖蘿十分不滿的伸長了手。
接下來的幾天,巖蘿寸步不離李宏,爲了閉關,李宏只好把從九離門帶出來的中階靈符全都給了巖蘿,其中有十來道是靈石子親筆所繪、是此刻李宏擁有的最後的靈石子的遺物。給巖蘿的時候李宏的心都在滴血。巖蘿卻仍然不滿意。李宏只好拿出了那片得自神殿之城的十萬年紫芝。
拿到紫芝的時候巖蘿的雙眼都在放光,李宏低聲下氣道:“滿意麼?滿意的話把我師父親手繪的靈符還給我吧?”
“行。”巖蘿數出那十幾道中階靈符,笑嘻嘻的走了。
李宏朝自己閉關的石洞走去,恨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