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這種義憤填膺的心情，大舅媽找到了張旺家：“張師傅，張師傅……”
張旺家在養牛養羊這裡很有心得（學了很多），大舅大舅媽來時有點不好意思，就乾脆這麼叫了。
如今張旺家被叫過來，還熱情滿滿：“想問啥？”
想問的多着呢但不是現在！大舅媽斟酌着語言：“那個……那個……張師傅啊，你最近跟你孩子們還有聯繫沒啊……”
張旺家臉色瞬間緊繃：“我沒孩子！”
“是是是我曉得！”大舅媽也說不下去了，此刻一咬牙乾脆實話實說：“那個，我鎮上的親戚說你的兒女聽說你不行了，都在往這裡趕——哦，還打聽了，說是你大兒子透露的。”
張旺家登時臉色鐵青，整個人一個踉蹌！被大舅媽好險扶住了，還趕緊喊着人：
“烏磊！烏磊！過來扶着！你爸呢？叫你爸騎三輪車過來，我們去檀檀家——你你你，你別動，你看着牛羊！”
烏磊茫然的站在那裡，總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但卻完全參與不進去……
而這會兒，大舅也聽到動靜趕緊騎車過來，張旺家猛喘一口氣，此刻不用人扶就坐進三輪車，然後一手把着欄杆，一邊恨恨道：
“王八羔子！”
咬牙切齒，字字血淚，聽得大舅媽眼睛一酸，趕緊也跟着上去了。
…
而這邊，烏蘭在院子裡轉悠着，冷風吹了半天也下不去火。宋三成也難得抽着煙，蹲在廊下問道：“咋辦？叫小祝支書來一趟吧。”
只有宋檀老神在在：“放心吧，我感覺張伯挺明白的，他之前還讓我帶去市區做公證了呢！”
“啥公證？”烏蘭搖頭：“當時是當時，可這當爹媽的心啊，那一輩子都是貼着兒女的！等下兒子孫子一大羣，抱着他腿嗷嗷哭，你看他難不難？”
她撇了宋三成一眼：“男人啊，他根子上就想要兒子。當初喬喬出生了，他美滋滋的說：我也有兒子了！”
哼！
烏蘭一生要強，這事兒不大，但她能記一輩子。
宋三成訕訕地：“我那……我是高興，可檀檀出生我也高興呢！那不一樣嘛！”
“再說了，檀檀的名兒還是我花錢請道士仙兒取的……五斤蘋果兩包糖還有50塊錢！那會兒不少了！”
輪到喬喬，就、就那麼一取唄！
一個檀木一個喬木，後來發現喬喬出了問題，宋三成後悔好多次，怎麼不給孩子取個好名兒呢？
但那會兒再取，人家算來算去都覺得本名最好……
眼看着張旺家的事兒還沒解決，自家爸媽先鬧騰起來了，喬喬還在旁邊拱火：
“爲什麼姐姐的名字花錢我不花錢啊？你們是不是沒砍價啊？”
而宋三成左右支絀，一邊回答：“你姐小時候身體弱，老生病……”
一邊還要說：“你看你，我就一句話你就歪曲，我就不是那重男輕女的人……”
宋檀嘆口氣。
老實說她也頭一回聽說這事兒，不過這個話題那是掰扯不明白的，她乾脆跳過：
“我覺得張伯應該不會心軟——他現在沒有後顧之憂，要孩子幹啥用？”
宋三成頓了頓，想起前兩天看的新聞，也舉例子：“人的思想不能這麼琢磨，你就說那四五十歲的人願意嫁給七八十的老頭……老頭心裡不知道是錢是情嗎？”
但人家該結婚也結啊。反正死了之後房子他也用不着，還不如找個能把自己照顧舒坦的。
男人在這上面，理智冷靜的跟女人不一樣。
張旺家就算沒有後顧之憂，可他有錢，或者軟話鬆鬆，吊着那羣兒女來照顧自己呢？到底是自己兒女，死了錢分分房子地分分……也行。
事兒要這麼幹還挺有頭腦，就是對於他們這些人來看吧……
“怪憋屈的。”
有道理，但宋檀還是不擔心，此刻就笑起來：“那你們等着看吧。”
…
三輪車果然很快就到了。
巧了，小祝支書也到了，順帶跟宋檀說道：“我去找田甜商量事兒，順帶看了一下大棚，照顧的真好啊！”
兩口子力氣活做不了，可草莓伺候的精細極了，恨不得一顆顆單獨照顧着。
“宋教授給的那個多少水多少肥還有光照時間，人家手機上全定了鬧鐘，一絲不苟的。”
就這麼伺候着，因爲是拿來繁育種苗的，大棚裡那些定植的草莓果子確實少一些，但匍匐莖生長速度很快，已經開始扒地了。
“那是。”宋檀也得意：“三個人工資加起來6500呢。田甜等做完直播就入職，再請人家你得給我掏錢了，這叫借調。”
小祝支書瞅她一眼，心說人家本來在市區賣衣服，年底提成工資獎金加一起，一個月能萬把一萬多呢！回來掙你這3500，圖的不就是她爹媽那個工資嗎？
“怎麼這麼說呢！”
宋檀好無辜：“那不是還有我畫的大餅嗎？”當然了，大餅是能吃的，就是圖長遠還是圖現在，就看田甜的魄力了。
說實話，做銷售，無論何時都不缺工作，錢也掙得多。換做別人，給她這個餅她也不會接。
但宋檀只覺得，可惜了。
田甜是個有野心又敢想敢做的人，現在拉一把，人家真的能做出事業來的。
不過今天的重點顯然不是田甜，而是張旺家。
小祝支書就順帶問了另一個話題：“你跟家裡人商量沒？”
之前宋檀找她，說是給村裡孤寡老人透個話：等他們走了，她來幫忙籌辦後事，讓她這村裡幹部來做個見證，一定能做道場法事，辦得體體面面……
宋檀也是從喬喬說的張旺家的反應得來的想法——
村裡老人，一輩子就圖個這。誰的後事做的好，真真是頂重要的！
現在政府是不會看着他們沒人管，但政府金錢有限，是要做實事的，不是用來辦這些的。
而她做這個就有私心了：辦一場白事，連宴席帶道場等，頂天了三五萬塊錢。
三五萬對如今的她來不算什麼，可老人們有這個承諾，回頭有事兒了，他們是真敢出頭，還能動手……
宋檀小聲說道：“我跟唐老師商量的。”
小老太太人精一樣，在農村待的不多，可聽說過的那真是太多了！
藝術來源於生活，但並不高於生活。有些事寫出來荒謬，但是就是發生了。五萬塊錢吊死的老太太就是真事兒，那些人數那一箱子發黴粘連被咬的毛票就數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