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服小麗拒絕回答問題。
一方面是小麗並不認爲自己是小麗，另一方面，喬喬的直播那麼多人都是來看羊肉的，他近水樓臺，怎麼能不在竈臺邊守着呢？
簡直有違天道！
黑道大佬寒着一張臉從樓梯上蹬蹬蹬下來，這巨大的聲響使得還沒被安排工作的老楊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而後下意識混身都繃緊了。他身側毫無存在感的司機也迅速上前一步，兩人一同微微擡頭看着張燕平氣勢洶洶地走近，好半天才緩下心神來。
——沒事，見過，是老宋家的熟人，不危險。
但是這個長相就很危險啊！
兩人奇怪的扎着架勢站在那裡，宋三成路過好奇看了一眼，但很快又忙着跟張燕平說話了：
“燕平啊，你跟小郭說了沒有？讓她今晚來吃羊湯。”
說完又看了看老楊，忍不住再擡擡下巴，渾身上下竟帶出了微微偷感：“那個，燕平啊，你看人家小楊他們家人多好。你問問小郭醫生，他那個補藥還有沒有？有的話帶兩盒來，我給她轉賬……”
只聽這話就知道，老楊的兩大車農機輕輕鬆鬆俘獲了老農民的心，此刻真真正正把他當自己人了。
但老楊自己還不知道遭遇了何等的潑天富貴，他此刻反而嗓門兒扯得嘹亮：“什麼補藥？宋哥，別破費！我這身體好着呢。”
這話哪個男人不說呀？
宋三成一副很懂的神情：“我知道，沒別的意思，別客氣啊。”
說完還一臉讚賞的看了看他的司機：“這瞅着腱子肉梆硬的……我問小郭有多的沒有？給你也來點兒。”
老楊一頭霧水。
等宋三成回去重新接着清洗羊肺，烏蘭還埋怨他：“說的什麼補藥……人家來做客，你說這個？”
宋三成後知後覺，這纔有點不好意思：“我是瞅着咱現在沒啥好東西給人家，怪難爲情的，就想着到處淘弄點……”
偏偏他們村裡說得過去的，除了他們家的東西，也就是小郭醫生手裡那個藥了。那生意做的……
總之，說都說了，烏蘭也放過這個話題：“你趕緊的，你再弄點兒鹽水，把那個羊肺好好沖沖——羊肚子上那個膜兒撕了沒有？”
而眼瞅着老楊來回竄來竄去又擋住了直播間的鏡頭，七表爺看他兩眼：“要不……你去幫忙拔幾棵白菜回來？”
他詳細的講了：“咱家人多，還都能吃，大白菜你拔四顆。再拔一把蒜苗，一把芫荽。”
老楊精神一振，當即從牆根底下翻出個破竹筐來，拍着胸脯就帶着司機一塊兒往山上走了。
旁邊兒剛端着一盆鹽水走出來的楊正心納悶道：“我爸摘菜乾嘛不騎車呀？”
七表爺頭都不擡：“讓他鍛鍊鍛鍊，晚上多吃點兒。”這老楊帶着小羊一門心思吃大羊，哪有空看什麼車不車的呀？走路都有勁兒呢。
而這時，喬喬已經嚴肅着臉說道：“七表爺，你還沒說今天教小朋友們做什麼呢！”
七表爺瞬間挺起胸膛：“啊喲！這家裡來了客，這麼重要的事兒都給打岔差點兒忘了——來，我先教你，咱今天晚上吃羊雜湯，但這個時間有點兒緊，羊雜處理得花心思、花時間。所以待會兒咱們簡單吃個羊肉湯。”
“這個比較簡單，不知道你那小年輕兒都會不會。”
好傢伙，網友們去年跟着吃了一年的素了，年底殺豬飯又一口沒搶上，前兩天說殺牛也沒叫他們聞到一點兒味兒。如今好不容易吃羊肉來直播了，大夥的熱情彷彿真跟吃到嘴裡似的！
【不會不會不會！七表爺你要不信把羊肉寄給我！我白切給你看】
【我也不會！喬喬老師寄給我，我蒜泥給你看】
【什麼？你們怎麼都不會？！我也不會，我清燉給喬喬看！】
【只有我是真不會嗎？但是我特別會吃，我一頓能吃3碗。不信的話寄給我吃吃看】
【什麼什麼？被巨型南瓜吸引來的，你們這麼說是待會兒會主播抽粉絲免費送羊肉嗎？】
【……一時不知道你是真的新粉還是假新粉】
【新粉說的對啊！待會兒就是要抽獎送羊肉！】
【實不相瞞，我已被內定。】
【那個……藕帶的作業你們做了嗎？區區不才，小紅花已湊齊，請問這個羊肉開兌換嗎？】
【啥？新人懵逼】
【聽起來好幼兒園的程序，現在直播的賽道都捲成這個樣子了嗎？】
【啊啊啊啊別說話我要看羊肉湯！】
【已火速點好外賣，請問半小時後可以吃嗎？】
彈幕熱熱鬧鬧，沒有人再在乎客服小麗的事兒，然而小麗本人正愁眉苦臉的泡着剛從冰箱拿出來的牛骨頭，一邊又把剛收拾好的羊骨頭也一塊兒放裡頭泡。
手上沾滿油漬的感覺可真不好。
幹活的感覺更不好了。
張燕平正企圖找點別的輕鬆活兒乾乾，扭頭就見手機響了，不由精神一振！
打電話來的是直播平臺的負責人，也是一力主張跟喬喬簽約的那位女士。
在當今新客爲王的流量時代，喬喬的800萬簽字費和多番推廣早已爲平臺吸引了無數新註冊用戶，從效果上來說已經大賺特賺了。
但如今有熱搜加持，微博上湊熱鬧的年輕人可遠比他們自己找的廣告位更有效率，只開播這短短十幾分鍾，平臺新註冊用戶就瘋長一千多人！
這甚至是沒有任何預熱的、突如其來的一場直播。
因此，向來穩坐釣魚臺的平臺方也坐不住了，這會兒打電話過來就是千叮嚀萬囑咐，務必將這場直播做好，爭取將這些用戶都轉化成他們的粘性粉絲！
張燕平嗯嗯啊啊客客氣氣應付着，心想你們這都是多餘囑咐。他們喬喬超有責任心的，哪一次直播不是盡心盡力？
觀衆們喜歡，那證明對胃口，觀衆們不喜歡，那也不能強求。
至於現在麼……
唉！
接打這種商業上的電話，還不如他去泡牛骨頭呢。
等下——
“七表爺，不是燉羊湯嗎？今晚還要再燉一個牛骨湯嗎？”
“我來講我來講！”喬喬歡快地伸出手來：“燉羊湯的時候放幾塊牛骨，湯水會更加濃稠鮮香！他們倆配合在一起很好的！”
說完又看了看手機：“小朋友們記下了嗎？”
小朋友們看着大夥兒忙忙碌碌，誰還記得什麼牛骨羊湯？現在就是想化身貞子，把頭伸進屏幕啊啊啊！
張燕平不懂這個原理，但七表爺這麼做肯定有道理！此刻趕緊又給郭冬發了消息。
七奶奶依舊一邊跟忙碌的蓮花嬸聊天，一邊又想到什麼，轉頭問道：“晚上都吃湯粉能行嗎？要不要我煮一鍋飯明天早上炒羊油炒飯啊？”
其實現炒的米飯有一股新香，七表爺很愛這麼做炒飯，但一大早就蒸的話要早起很多，他因此環顧全場準備發問。
但看着大夥兒滿是期待的表情，又把話嚥了回去。
得！
有啥吃啥唄，就多餘問！
只有喬喬說出了大家的心聲：“我還沒有吃過羊油炒飯，今天晚上不能炒嗎？”
炒是能炒，就是……
七表爺有點猶豫：“我本來想用羊肉湯配上我烙的餅……但這個餅用的是鎮上買的面。你們是要吃羊油炒米，還是吃這個餅？”
楊正心擡着盆子哼哼哧哧進院子，此刻一點兒不見外的跟他爸一樣上躥下跳：“羊油炒米，羊油炒米！”
路過時再看一眼架着的手機，只見彈幕上跟他是一樣的選擇——
【羊油炒米！】
【羊油炒飯！】
【羊油炒飯！】
【只有我選烙餅嗎？羊肉泡饃難道不是絕配嗎？】
【對啊，你們都不吃麪食啊？】
【超市買的面也挺好的呀，我媽用超市買的面烙餅噴香】
【不不不不不不不羊油炒米！】
【喬喬老師我知道你不看但你看我一眼羊油炒米！】
楊正心瞬間得意起來：“喬喬，彈幕都說是羊油炒米！七表爺！這是天意啊！”
這濃眉大眼的小夥兒這樣活潑，把七表爺都給逗笑了：“行！你們嘴是刁啊！一點兒差的都不吃。”
只有喬喬好認真的對楊正心說道：“你不要老看彈幕，姐姐說這個會影響心情，而且他們都吃不到，不能光聽他們的建議。”
直播間的粉絲們如遭雷擊！
【喬喬你——】
【寶兒！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姨姨！】
【好好好，喬喬老師你這麼對我是吧！下次開播我再不會一開播就進來了！】
【我也是！我一定要遲到10分鐘。】
【臥槽這是什麼智障發言？這語氣這態度這麼認真，一點不尊重人還不把粉絲當回事啊！】
【就是！這你們還能忍？！】
【你們說得對！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下次要晚十五分鐘！】
楊正興正頗有些緊張的看着彈幕，就聽喬喬又猶豫着說道：“
“不過他們這麼想吃也吃不到，感覺好可憐。姐姐，要不要我今天再抽獎一下給他們，請他們吃點羊肉或者是羊油炒飯？”
“可以啊。”
宋檀正站在水池邊，她和陸川的手上、胳膊上都沾了厚重的羊油，這會兒正打着肥皂搓洗着，剛甩了水任憑陸川拿毛巾給她擦手，一邊點頭道：
“當然可以，你餵羊的時間比我還多呢，羊你說了算。”
喬喬於是鄭重起來：“好的，那那我要想一想羊肉要怎麼寄了——我先給小張哥打電話，看看今晚來不來的及。”
楊正心盯着彈幕，發現屏幕有那麼一瞬間像是卡頓了一樣的空白。沒等他皺着眉頭琢磨呢，而後便是鋪天蓋地的同一句話——
【抽我！抽我！】
【抽我！！！】
【啊啊啊啊我我我抽我！】
他鬆了口氣，而後發現就這麼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從一時好奇多嘴，再到喬喬引發大家不滿，自己已經緊張出了一頭的汗。
於是最後又瞧了眼，決定還是聽喬喬的，少看彈幕，避免影響心情。
畢竟這可是喬喬的事業，要是因爲他多嘴的緣故流失了粉絲，那這羊肉湯他怎麼好意思多喝兩碗？
……
這邊收拾羊肉忙得熱火朝天，那頭老楊到底缺乏鍛鍊，拎着大大的空筐子一路爬着緩坡走到山上，就已經微微有些喘氣了。
司機在旁面不改色，微微側目，看老楊額頭見汗的樣子，心想之前那位宋哥說的什麼補藥，要是保證安全的話，還是勸老闆別浪費，試試吧。
這個體力真的大不如前了。
然而等兩人站到菜地邊上，就有些傻眼了——天地良心！老楊真不是不食人間五穀。家裡就是做這個農機企業的，他們自家有農場，合作的有基地，一年到頭農作物不知看了多少，更不乏有親自下田實操的。但問題是——
那個羊肉要用白菜來配，白菜選什麼樣的呀？這邊兒有好幾種白菜呢！
要是一般的羊肉隨便配配也就算了，可這羊才第一次殺呢！
老楊滿腹糾結。
就在這時，從前頭廠房裡走出一個滿是書香氣的長髮女孩子，老楊趕緊招呼一聲：“姑娘！姑娘！”
等對方轉過頭來，那一身氣質真是不一般！
老楊連忙問：“你知道哪個白菜燉羊肉湯好喝嗎？”
“裡頭白菜太多，我怕拔錯了。”
誰知這話一說，那姑娘反問道：“今天喬喬家殺羊要燉羊肉湯了嗎？”
老楊點點頭，卻見對方眼睛一眨，淚水吧嗒就落了下來——
“這麼好吃的羊肉，我嘗都沒嘗過一下就要離職……”
她痛苦道：“早知如此，我當初還不如學農！搞什麼火箭！”
話音剛落，又見一旁的果林裡竄出來三個灰頭土臉一身草率裝備的年輕人，三人正痛恨地將手裡的鐵鍬直接插進土裡：
“早知如此，我當初還不如學工科！搞什麼農業！”
兩邊各自說完話，而後又將眼神瞧向對方，神情中都帶着一股莫名的幽怨。
老楊和司機：……
在這詭異的安靜中，到底還是老楊先開口：“所以……這位學火箭和學農業的，你們會搞白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