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氣溫驟降,站在空曠的院子裡,越發顯得冷颼颼。
然而一羣人卻誰都不肯進屋烤火,以至於烏蘭都不好意思了,連連催促:
“進屋坐呀,進屋暖和,別凍壞了。”
“不了不了!”老李在院子裡踱着步,不經意間又繞到了廚房門口,而後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這魚裡放小蔥了吧,真香啊!”
另一個人不知也何時走了過來,此刻盯着廚房,神情憧憬:“我怎麼聞到一點酸酸的味道……啥菜來着?怪熟悉的。”
小杜也沒忍住,跟着老祝一起溜達着湊過來,隨後又假裝不經意地往邊上轉去,同時順嘴說道:“青西紅柿的味道,夏天天熱的時候拿來炒辣椒炒魚塊,特別下飯。”
這話一說,原本被廚房香氣勾得坐不住的幾人紛紛轉頭盯着他。
恰巧又見小祝支書從外頭慢悠悠的走過來,於是衆人老臉一垮,脣角一拉,整個人的神情都沮喪起來:
“小君啊,你說說你,從小在咱大院裡跑來跑去,在我心裡,你就是跟我親孫女一樣,怎麼還厚此薄彼呢?”
“就是啊,小君,你小時候跟人家一塊兒打球直接砸翻我飯桌,我說啥了嗎?你可不能有好東西只惦記着老祝啊!”
“就是!年紀輕輕的,別被血緣桎梏了,老祝有什麼好,你看他來了都認不出你……”
“他都不把你放心上……”
什麼什麼什麼?
小祝支書一臉懵,此刻趕緊辯解道:“怎麼就厚此薄彼了?我沒有啊!”
有也不能承認啊!
老王指了指正轉圈看天看地的老祝:
“剛我們在這兒聞味兒呢,他一下子就說這是青西紅柿的味道……你說說,他要不是吃過,他怎麼能清楚呢?”
啊這。
小祝支書看向老祝——你不爭氣啊!
老祝卻理直氣壯:“怎麼,你們年輕時沒吃過青西紅柿啊?偏我就吃過?我就能認出來,我不忘本,怎麼着?”
這藉口找的太蹩腳了,連他脣角的笑意都這麼囂張。
而衆人盯了一會兒,突然又將目光投向他身邊的小杜,而後吩咐道:“都認清小杜這個身形這個臉啊!回頭他再收快遞你們就跟着,只要是從這邊寄過來的,你們儘管給我拆,拆出來東西了,咱們大夥兒分,就不帶他!”
這當然是玩笑話,山上的快遞如果誰都能這樣瞎拆,那還是真要出問題的。
但老祝可知道,這羣流氓就算不現場拆,也要圍到他家院子裡盯着他拆的。
一下子仇恨拉這麼滿,連他想起未來都覺得害怕。
此刻盯着親孫女兒,目光滿是求助。
能說什麼呢?
小祝支書也愛莫能助啊,這會兒只好提起兩個酒瓶:
“聞到香味兒了嗎?”
……
今晚,老宋家能容納30人的大圓桌桌面,再一次被擡起放上桌子,而後堆滿了。
人堆滿了,菜也堆滿了。
當七表爺洗了手順路將最後一盆菜端上去時,整個轉盤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一聲響。
衆人盯着面前的大盆——他們吃過不少農家飯,可誰家也沒真的淳樸成這個樣子。瞧瞧,上菜都是論盆的!
零星幾個點綴的小盆兒,全是他們釣上來的魚——沒法子,種類分散,湊不出一大盆來。
大夥兒矜持地坐着,企圖留一點身爲客人的體面。然而被各種烹炒那股子香氣鑽的啊,簡直像是在胃裡塞了個孫悟空,翻江倒海的饞。
宋有德今晚再次被請過來,幾番推讓後成功坐上上席——因爲宋檀說了:
“爺爺你是長輩,這邊盛飯我替你盛,你就坐上席吧。”
誰讓上席因爲分佈原因,恰恰在最狹窄的位置呢?
而小老頭今晚趁着客人來又能喝上這夢寐以求的小酒,簡直美的不要不要的,難得還不怯場的說句客氣話:
“那個……咱小祝支書好,我把他當自家人看待的,你們來也都是自家人,別嫌棄粗糙哈!儘管吃,夠不着咱就站起來夾也行的!”
“好好好!好好好!”
大夥兒連連點頭,心想怎麼吃飯還要說這麼久啊?而等到一番例行謙讓後,終於,客人老祝下了第一筷子!
這一瞬間,彷彿猛虎開了閘,飯盆成了精。
尤其是這新來的10個人。
5個老人家看着年紀挺大,動作卻不容小覷,八方炫菜,轟轟烈烈。彷彿在家裡從沒吃飽過似的,看的人心驚膽顫!
而更兇猛的則是他們帶來的自家親戚,瞅着個個腰細腿長,身板端正,說話辦事細緻體貼……今天下午在院子裡沒少幫忙搭把手。
烏蘭還心想:雖然瞧着板正,可一個個都是斯文人的。
但如今這斯文人下手如飛,筷子舞得虎虎生風,七表爺煮的米飯那是恨不得三口一碗,連刨帶炫!
論起吃飯來,沒人比他們更有優勢!快準狠簡直是基本功。
哦喲!哦喲!這架勢看得老宋家都愣住了,這會兒不由心驚膽顫起來——
就這麼吃,能品到味兒嗎?別囫圇吞棗撐壞了!
坐在門邊的喬喬也張大嘴,阿巴阿巴半天,最後起來:“我去拿健胃消食片吧……”
大夥兒把求救的眼光看向宋檀,一旁的小祝支書已經低下頭來,只恨自己不是個鴕鳥。
哎,也虧得大家不知道身份,這吃相……丟人!
而宋檀則站起來,從桌子當中拎起一瓶酒來拔掉蓋子:
“來,別光顧着吃,我給你們倒酒。”
大夥兒的動作這才緩了下來。 Www✿тт kān✿℃ O
下一刻,酒瓶被小祝支書接過去:
“我來我來,你是主人家臉皮薄,不知道我爺爺他們爲了喝酒能耍什麼賴皮……我來最起碼能保證每個人都那麼多。”
她態度堅定,宋檀也就鬆了手,隨後就見小祝支書直接將桌上酒杯聚攏在一起。
倒不是她不想繞桌倒,實在是這酒太香了,太誘人了!要是挨着座位去倒,恐怕轉一圈下來,大夥面前的杯子又空空如也了。
而等到香氣擴散,所有人都坐在那裡眼神緊緊盯着那酒瓶,唯恐有哪個專屬二兩小酒杯倒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