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會。
李鳳梧和李老三一起出門,找着李鉅鹿,離開昭明宮回李府。
剛出得昭明宮,便見文啓來和文淺墨守在外面。
李鳳梧心中明白,想必自己這未婚妻要當面向自己求證了,心中略暖,因爲心中有自己所以纔在乎,她要是不在乎纔是自己的悲哀。
此時夜深,孤男寡女獨處當然不好。
文啓來和李老三兩位未來親家帶着文宅奴僕走在後面,白玉蟾則和師弟李鉅鹿說着久別重逢的話語,李鳳梧和文淺墨在前面緩緩而行。
文淺墨低頭絞手,不知道從何說起。
李鳳梧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一時無話。
北伐之後建康宵禁,街上分外冷清。
因是赴昭明宮之宴,李鳳梧一行人倒不懼怕被查。
安靜的走着,頗有此時靜好的意味。
不知誰家孩子不肯入睡,便有妻子大聲斥兒,孩童隨即大哭,清脆的啼哭聲響起,透過窗櫺傳到街上,甚是清晰。
文淺墨忽然噗嗤一笑,“這娘子怕是第一次帶孩子呢,哪有這般斥兒的道理。”
李鳳梧挑眉,“你倒是知曉了?”
文淺墨羞了個臊,啐道:“不許取笑於我。”
李鳳梧輕輕拉起文淺墨的手,“不取笑,我倒是希望你能早日知曉。”
文淺墨大羞。
走在後面的文啓來臉都黑了,你妹的李家小官人,老子這個泰山還在後面呢,你就這樣牽了我家小女的手,傳出去我文啓來還有什麼面子。
大聲咳嗽一聲。
李老三倒是得意非凡,果然,我家大郎有我當年風範,勾搭女人着實有一手啊,我李老三的種就是好。
文淺墨倏然驚醒,掙脫李鳳梧的手。
李鳳梧悵然所失,朱喚兒的手極其纖長,握在手心便如握了一截青竹,耶律彌勒的手不算細長,但勝在肌膚如玉,握在手心便如握了一塊溫玉,而文淺墨的手卻細若無骨,又小有嫩肉,握在手心,便似握了一塊剛出爐的溫熱豆腐,感官猶在朱喚兒和耶律彌勒之上。
“不問我?”李鳳梧知曉文淺墨的意思,她不好說,自己也得解釋一下。
文淺墨側首望去,李家官人看着前方,眼裡閃爍着淡定從容的輝芒,一張瓜子臉很是爽利,尤其是刻薄嘴脣,真是如秋風一般凌冽,透着一股讓人心漾的銳氣。
李家官人真好看呢……
深呼吸一口,鼻翼微微翕合,“想呢,可是怕呢。”
想問,怕問。
害怕知道真相,萬一是真的,自己怎生是好。
李家官人畢竟住進了自己心裡那座城,若是萬般美好崩碎,自己該怎麼面對。
李鳳梧笑了笑,“傻丫頭。”
走了幾步,沒有先解釋今晚的事情,而是柔聲說道:“淺墨,有些事卻說與你知曉,你若恚怒於我,我則改之,必不讓你傷心便是。”
文淺墨很是吃驚,什麼事李家官人要如此鄭重。
李鳳梧回首看了一眼相處和諧的未來泰山和父親,心裡很是溫暖,老狐狸其實不錯,自己也需要早點爲文淑臻找個歸宿,了了老狐狸的心病。
這才輕聲對文淺墨說道:“你知曉我去年那件荒唐事罷?”
文淺墨捂嘴而笑,“和河西柳家鬥氣,千金買名伎麼,聞聽得那喚兒姑娘可是個好女子呢。”
李鳳梧嗯了一聲,“初時買回李府,只是和柳子遠鬥氣,這些時日相處極好,按照府上幾位長輩意思,今後或會讓我納了她爲妾,我也有此意,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你若不願意,今夜回去,我便解了她的賣身契,將她送出李府。”
文淺墨沉默下來,許久許久,才輕聲道:“士子風|流,愛上層樓。”
李鳳梧有些訕然。
文淺墨內心似是糾結了許久,才幽幽嘆道:“倒是真想成爲那柳月娥呢,可惜李家官人不是陳季常,河東獅吼不得呢……”言下之意,你不是陳季常,我也不是柳月娥。
自古以來,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態,尤其是大宋士子,哪個不是一妻幾妾,更有甚者,家境優渥的公子哥兒在家裡養上一羣美姬。
那北宋文壇盟主歐陽修,家裡的美姬是連當時的官家都羨慕,更有甚者,比如柳三變,夜夜宿青樓,反倒是一段佳話。
自己這李家官人雖未及冠,已奪得蘇園學會魁首,又拜師陸放翁,未來必然進士及第,自然是要成爲風|流士子的。
自己雖然也有小心思,可終究不能違了女子的三從四德,且那朱喚兒不是尋常煙花女子,父親也曾說過,此女子甚好,並無秦淮河的脂粉氣。
他要納之爲妾也罷,只願不負對我的初心。
淺墨初心,李家官人不負我。
從知曉男女之事開始,文淺墨便暗誓要尋的有才有貌的郎君,也從未奢望過未來夫君只有自己一個女人,因此李鳳梧說了此事,文淺墨並不是很憂傷,反倒有些意外的欣喜。
李家官人如此在意自己的感受,讓人好生歡喜。
且看李家官人的意思,只要自己反對,他必然會送走朱喚兒。
如此貼心官人,焉能不讓人喜愛。
李鳳梧聞言大喜。
當然,不會傻到連和耶律彌勒的事情也告訴文淺墨,畢竟耶律彌勒是暗地裡的事情,朱喚兒是明面上的事情,有些事還是得徐徐而來。
“淺墨要做那柳月娥,我做那陳季常便是。”
文淺墨捂嘴笑了,“那你還不速速送走喚兒姑娘。”
這當然是玩笑話。
李鳳梧也沒當真,輕聲道:“今夜之事,還是要解釋於你,那映容是前些日子上門賣到李府的,估計是有心之人刻意爲了今夜而安排的棋子,你大概也是知曉的,恭王趙惇有心將你帶回臨安,若今夜被他們得逞了,我必將名譽掃地,你父親也會因此而和李家退婚。”
文淺墨撇嘴,“小妹纔不願去臨安呢。”
李鳳梧笑了笑,“臨安還是要去的。”那時去臨安,將會是以我李鳳梧之妻的名義罷。
文淺墨便笑,如花一般綻放,“願李家官人春闈大吉。”
李鳳梧看得癡了,又輕輕拉起文淺墨的手,眼裡滿是醉人的溫柔,“能與淺墨執手偕首,是我李鳳梧一生幸事。”
願得佳人心,白首不相離。
感受着李鳳梧手心的溫暖,文淺墨融在了李鳳梧的柔情裡,面目緋紅,滿心的甜蜜。
官人此心,淺墨此願。
一男一女,執手雅然,星月鋪滿天,暖意悠遠。
誰家燭火寫窗櫺,身影灑落長街,淡長。
執手長安,此生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