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蘇園學會,牽頭人是同安蘇氏的蘇子簌,也就是蘇園主人的嫡長子,中流砥柱人物則是米友仁和陸游,一個是山水派宗師,曾官至兵部侍郎、敷文閣直學士,一個是在南宋也能以詩與盛唐媲美的陸游,出自山陰陸氏,現任鎮江別駕,皆是士林青柏。
再加上今科狀元熱門慧子木待問,此次學會不可謂不隆重。
至於那蘇子簌,在鎮江亦是大有盛名,不僅有着一副玉樹臨風的容貌,更有滿腔才華,老一輩士林儒才無不認爲,此子縱然比不過木待問,卻也有進士及第之才,未來必然在仕途上大放異彩。
蘇子簌年少得意,此次學會邀請來木待問,未必沒有和他一較雌雄的小心思。
人哪有不喜歡熱鬧的,參加學會的士子才俊們大多清楚,到時候學會上這兩人必然會鬥上一鬥——縱然兩人無心,也會被人慫恿起來的。
因此學會尚未開始,所有人便知曉,學會的主角只能是這兩人。
其餘士子才俊,只能在這兩人的皓月之輝後散發米粒星芒,以期能博點聲譽,若是能被小米米友仁和陸務觀看重,再指點一番學問,未嘗不能有舉薦至朝廷的時日。
這一日蘇園繪慧樓好不熱鬧,有鎮江著名的才藝雙絕女伎隔簾琴瑟和鳴,絲竹聲聲,真應了那句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偌大的繪慧樓中,盡是遠近知名的士子才俊。
米友仁年邁,又是蘇子簌的老師,早幾日便住進了蘇園,此時便在小廝伺候下,坐在首席兩座的右側一座上品茗,看着滿堂才俊微笑,若有後輩士子才俊過來見禮,便微微頷首。
蘇子簌在繪慧樓門前,言笑晏晏如和熙春風,迎來諸多參加學會的士子。
辰時末,繪慧樓中已濟濟一堂,小米米友仁端坐首席右側,木待問和幾位士子相識之後,圍坐在一起談天論地,其餘諸多士子大概有二十來人,皆是遠近小有名氣的才子。
唯獨另一位頂樑柱陸游遲遲未到。
衆人也不焦急,如今北伐正當時,陸游身爲鎮江別駕,總會有些繁忙公務,剛到巳時,蘇子簌便看見一身儒衫的陸游帶着五人來到繪慧樓前。
蘇子簌上前行禮見過陸游,又作了個環揖,邀請衆人進樓。
心中着實有些好奇,陸游隨行五人中,倒是有三個女子,一個小書童不提,兩個女子……簡直亮瞎了自己的眼睛,其中一位身材欣長削瘦,一看就是匹揚州瘦馬,端的是美貌無雙,看那纖長十指,必然是經略琴棋的才女,怎的卻是一副丫鬟打扮;而另一女子身材高大,裙襬遮掩下的必然是一雙大長腿,尤其是悚然驚心的胸口,簡直巍峨得讓人窒息,就算臉上只是略施淡妝,也驚爲天人,卻也依然是丫鬟打扮。
好美的兩個丫鬟!
這是蘇子簌的第一眼感知,以至於完全看不見兩個丫鬟身前的白衣士子。
兩美婢目不斜視,無視自己,跟着白衣士子進了繪慧樓,蘇子簌只覺倍受打擊,在鎮江自己好歹也有蘇宋玉的別稱,竟不能讓兩個丫鬟側目?
看着兩美婢的背影,蘇子簌收攝心神,不失風度的跟着回到繪慧樓。
心裡升起一個疑問,能跟隨陸游前來學會的人,究竟是什麼人,那青衫白衣的兩個士子究竟是何種身份,爲何自己在鎮江從未見過。
是山陰陸氏的晚輩?
想到這蘇子簌倏然有些驚覺,山陰陸氏的晚輩,莫非亦是陸務觀這種才華滿腹的大才?
陸游到場,引得羣羣譁然,不過和以往學會略有不同,讓陸別駕和米友仁哭笑不得的是,大多士子才俊和陸游見過禮後,再見得白衣士子身後的兩位美婢,皆有不同程度的怔神,旋即雄赳赳氣昂昂,無不想吸引那兩美婢的注意力。
倒是那兩美婢極有自知之明,只是安靜的站在白衣士子身後,臻首微垂目不斜視,安安靜靜的做一道風景線。
此次學會是私下活動,陸游便上前執晚輩禮,躬身見過米友仁,“晚生陸游見過米學士。”
米友仁曾官至敷文閣直學士,陸游此舉,無疑是對米友仁最大的敬重,然而米友仁雖是耄耋老人,卻不倚老賣老,慌不迭扶起陸游,“放翁這是要折煞小米了,請入座。”
世人稱其爲小米,米友仁便自稱小米,稱陸游的號,這也是對陸游的尊重。
陸游一看,米友仁讓自己入首席左座,立即便推辭道,兩人一番言辭恭維之後,最終米友仁扭不過陸游,只得移到首席左座,陸游則在右座入位。
待小廝爲陸游端上茶水,米友仁看見青衫和白衣士子,正是昨日自己在洗墨湖垂釣時候遇見的兩位後生,笑問道:“這兩位可是放翁山陰的後生?”
陸游笑了笑,指着楊邁說道:“這位叫楊邁,是建康楊奉賢的侄子。”
楊邁便秉禮見過米友仁。
米友仁撫須點頭,“昨日見過,奉賢有才,尤其是在算數上造詣斐然,教習文宣王廟倒是屈才了。”楊奉賢雖然只是建康教習先生,卻也以算數造詣遠近聞名。
陸游又指着李鳳梧道:“這是晚生的學生,建康李鳳梧。”
羣羣再次譁然。
眼界甚高的陸游的竟然也收了學生,以往可從不曾聽見,據悉陸游初到鎮江時,便有本地的士族大儒上門拜訪,欲讓其才華灼然的次子拜入陸游門下,被陸游婉拒。
如今這突然冒出一個學生來,顯然此人不簡單。
能被山陰陸氏陸游看重的士子,再差也應是蘇子簌之流,只是爲何會默默無名,不過今日學會倒是變得越發精彩了,有今科狀元熱門木待問,有鎮江大才子蘇子簌,再加上個陸游學生,衆人儼然已看見一場不見刀光劍影的廝殺即將展開。
米友仁思忖許久,不記得印象中建康有此等才子,不過昨日見了一面,對他的感官倒是極好,笑道:“放翁好眼光,此子將來必然大放異彩。”
這純粹是恭維了,米友仁又不是伯樂,哪可能只因爲李鳳梧知小錯而改就認定他將來會大發異彩。
陸游哈哈大笑:“米學士謬讚了。”
李鳳梧正欲和楊邁坐下,卻不料角落裡忽然傳出俏脆女聲,“白娘子,原來你是放翁先生的學生,可曾找到了你的許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