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微醺。
人稍狂。
酒過九巡,李鳳梧有些飄忽了,楊邁也好不到哪裡去。
李鳳梧輕輕拍桌子,“寂寞飄飛千里路,國王徒然悲歡,留下步履蹣跚,望斷江南百萬裡河山,寂寥引秋嘆——嘆啊,嘆啊,好大一座江山。”
楊邁也撫掌,“好詞,好詞,端的是好詞!”
吳陌桑和薛桂爾同時翻白眼。
這哪裡算得上詞了。
打油詩都算不上好嘛……不過這兩個男人,此刻飄忽得可以。
楊邁也道:“等下,我也來一首,嗯……青衫步履仗劍,回首明月天涯,紙飛墨沁紅顏,夢迴盛唐風華,大江東流鳥北飛——飛啊,飛啊,好白一片雪原。”
李鳳梧撫掌,“好詞,好詞,端的是好詞!”
旋即刻薄的嘴脣抿出一副得意,“不過比起我的還差一籌,來來來,罰酒一杯。”
吳陌桑和薛桂爾繼續翻白眼。
同時心裡暗道,人以類聚物以羣分,又有近墨者黑,楊家郎君被李鳳梧這貨帶壞了啊。
要是被讀書人聽見,恐怕還懷疑去歲的大科科舉官了。
就這樣的水平,竟然一個探花一個舉子?
大宋的讀書人都死了麼。
飲酒和詩,不亦樂乎。
華燈初上,今夜無月,秦淮河畔卻亮若白晝。
天色薰染下,夜色靡靡裡。
楊邁提議,盪舟秦淮。
李鳳梧道了聲善。
於是找到醉月坊夥計,要了首花船。
沒有點女伎。
醉樂坊的老闆還是那個一身香味撲鼻的洪芬,看見這兩位小官人,哪敢怠慢。
不說楊邁,只李鳳梧一人,也不是如今的洪芬敢得罪的。
就是她背後的醉樂坊東家,看見如今的李鳳梧,那也得好吃好喝侍候着,看咱們李家小官人的臉色行事。
大宋官員不準狎妓。
李鳳梧還是知曉輕重,這次身邊沒有韓侂冑,不敢造次了。
只要了艘船,沒有點女伎。
也是巧了,正是當年那首朱喚兒的水鄉畫舫。
酒水小菜備好,四人登船。
李鉅鹿沒有去,畢竟他對風花雪月什麼的不敢興趣。
盪舟秦淮,看着宛若盛世風華的秦淮河上,兩隻鴻鵠很是感慨,志趣相投秉膝長談,間或美酒入喉,人生如此暢快。
亥時中,船靠岸。
楊邁準備回府,吳陌桑和薛桂爾先登岸。
楊邁忽然靠近李鳳梧,壓低聲音,“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事情麼,你看現在如何了,吳陌桑這小模樣雖然比不上秦淮白蓮,也比不上大金第一美人,但這小女子才思敏捷,我深以爲,假以時日,必然是個不輸李易安的女中才子。”
李鳳梧苦笑,“她貌似對我恨的很。”
楊邁一副大家都是男人,你應該懂的語氣,“由愛生恨,但也有由恨生愛的,這一兩年,吳陌桑雖然從不曾提及你,但我看的出,你確實是一直在她心裡的——咳咳咳,雖然是恨你,不過男人還能駕馭不了女人,我就不信,你能搞定朱喚兒,會搞不定吳陌桑。”
李鳳梧只好尷尬的笑,“再說再說,先放你那。”
楊邁恍然大悟,“明白,明白,鑲外必先安內。”
李鳳梧也不辯解。
其實吳陌桑的天賦才華,自己比楊邁更清楚。
就是因爲更清楚,纔不能破壞了這個女才子的成長。
她要是年紀輕輕就跟了自己,世間恐怕再無吳淑姬,得等她才華滿身之後,如果那時候再提此事,自己大概是不會介意的。
好歹來到了南宋,不玩兩個女才子也太遺憾了。
吳淑姬可是不輸李易安多少的著名女才人啊……有這麼一方妾室,怎麼說都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況且,家裡的女眷,還真的需要一個吳陌桑這種才華女子來鎮場。
耶律彌勒,朱喚兒都是略讀詩書。
文淺墨和文淑臻比這兩女要好,但離才女還差了不少。
吳淑姬將來能達到什麼高度,現在還無法預測——大凡才子,總是要經過許多磨難,吳陌桑現在跟着楊邁,也能見識更多的人間滄桑。
楊邁先上岸,回頭道:“你且放心,我會好好待她,等你安定好了家裡,我再將她送到李府,嘿嘿嘿……”說完揚長而去,“你結賬。”
李鳳梧無語,損友啊。
洪芬已在岸邊候着。
李鳳梧道:“洪老闆,結賬罷。”
洪芬立即諂笑道:“李少監光臨醉樂坊,老奴哪敢收您的錢,且吃喝玩好喝好,若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海涵。”
李鳳梧樂了,“海涵不是不可以,把兩千五百貫退給我就行。”
洪芬的臉色頓時很精彩,猶豫了一陣,一咬牙,“李少監且等老奴去取來。”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李鳳梧啊。
現在建康誰不知,這李家雛鳳在朝堂上可是備受當今官家恩寵,退一萬步,他老師陸游可是健康知府啊,誰敢得罪?
李鳳梧正欲揮手製止,卻聽得另外一首即將靠岸的船上飄來很是冷漠,但卻又很是熟悉的尖銳女聲,“喲,大宋的官員,竟然吃喝貪拿到了這等不要臉的地步?看來御史臺又得忙碌一陣時日了。”
李鳳梧心頭大震。
臥槽!
真是她!
如此說來,在白橋上看見的那個女子,也是她了?
她怎的來了建康?
揮手製止了洪芬,“和你開玩笑的,等會我讓鉅鹿來付賬,你且忙去罷。”
說完這纔看向靠過來的船,“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吃喝貪拿了?”
花穿上跳下一個老嫗。
這當然不是和李鳳梧說話的人,這老嫗下船之後,走到洪芬一旁低聲說了幾句,洪芬便對李鳳梧打了個哈哈,和老嫗一起離開了碼頭。
船上的女人聲音裡充滿着挑釁,“兩隻眼睛都看見了,有本事你來將它們挖掉啊,不然等我回臨安,必然告知御史臺,到時候你就準備等死罷。”
李鳳梧猶豫了下,慷慨登船,“你以爲我不敢麼!”
船上已只有一人。
燭影搖曳裡,盡是粉紅,很是曖昧。
恍然之間,李鳳梧還以爲自己來到了紅燈區。
燈火輝煌李,紅顏端坐在琴臺前,雙鬢垂袖,飛鳳釵斜插,瓜子臉精緻得沒有一絲瑕疵,大紅的華袍下,是完美無瑕的嬌軀。
靜靜的坐在哪裡,冷漠冰冷的氣質,讓人幾乎以爲是謫仙下凡。
美豔不可方物。
這種美,是李鳳梧不曾見過的美豔,尤其是冰冷的氣質,更是增添了幾分絕世風華。
尤其是粉紅珠光映襯,越發彰顯了這種冷豔。
若是這大宋沒有李鳳梧的未來娘子文淺墨,此女之美,便足以稱之爲大宋第一人,彷彿這大宋女子的氣運,都匯聚到了她一人之身。
其美,足以垂史書。
這禍水紅顏此刻冷冷的盯着李鳳梧,“你還真敢上來?”
李鳳梧哈哈一笑,“屁股都敢拍,船不敢上?那你也太小看我李鳳梧了。”
豁然是恭王嫡妃,李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