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大宋的人才,科舉之前,大多是在國子學、太學以及地方州府學中。
而已經入仕尚未青雲直上的,則大多雲集在翰林院。
不過秘書監也是個人才輩出的地方,畢竟秘書監主要負責的就是文學方面的事情,什麼天文地理什麼國史修撰什麼出版刊刻……
只要是和文化沾邊的,秘書監都可以去伸把手。
是以大宋從著作郎、著作佐郎、國史院編修以及秘書正字、秘書郎上,很是走出了不少重臣。
比如周必大和樑克家就是典型代表。
還沒進秘書監,李鳳梧以及摸清了自己的下屬和同僚。
悚然發現,秘書監人才輩出啊。
其中比較有名氣之人有四。
秘書監丞錢端義,和蔣芾同科,是紹興二十一年的進士出身,如今蔣芾已是樞密副使,錢端禮卻鬱郁不得志只是個從六品上的秘書監丞。
不過李鳳梧敏銳的發現,這貨的名字和參知政治錢端禮的名字相似。
私下裡查過,這貨其實就是錢端禮的堂弟。
秘書主簿趙雲煥,貌似是個血緣極爲邊緣的宗室子弟,紹興十八年的同進士,家族沒落,又無特別出色的能力,是以在秘書主簿的位置上混吃等死。
校書郎樑介。
這貨可不是個普通人,是正兒八經的一甲及第的進士,而且還是探花!
只不過也有些鬱郁不得志,紹興二十七年的三鼎甲,同爲狀元郎的王十朋已被官家重用,而他還在秘書監擔任個從八品上的校書郎。
除去這位紹興二十七年的探花郎,秘書監竟然還有一位探花郎!
這位探花郎是上一進士科的人才,當年也是風靡過臨安的,長得一表人才,而且據說才華不輸當科狀元郎樑克家。
這位探花郎名丁時發,目前任職著作郎。
當然,這位探花郎也有些鬱悶,狀元樑克家今年趁着春闈,也已高升,自己卻依然被擱在秘書監得不到重用。
如此一算,算上春闈後高升的樑克家,區區秘書監竟然有雙探花一狀元。
就是如今,也是三探花之局!
如此陣容,也算是豪華了,只從科舉出身上來說,甚至看不輸中書、門下、尚書三省之一。
畢竟混到三省去的,不見得都是科舉三鼎甲。
都是探花,在秘書監小小的螺螄道場裡天天相見,沒有生出惺惺相惜,反倒是彼此敵視,尤其是樑介,因在秘書監任職校書郎已三年有餘。
心中的陰暗一面都被這段不得志的歲月激起。
原本就看丁時發不順眼,現在倒好了,又來了今科探花郎。
丁時發在秘書監任職著作郎,原本心裡是有點小得意的,就算樑克家高升,而自己也是一個探花郎,卻比樑介好了許多。
好歹也是個從七品上的著作郎。
也算仕途不暢,但又幸運了許多。
不過這種心情很快被打破了。
今科探花郎來了!
而且是從五品的秘書少監,總領秘書監諸事。
人這種生物就是這麼奇怪。
當僅有的優越感被踐踏之後,反而更易生出仇恨敵視之心。
而當凌駕於自己的人被其他人凌駕之後,幸災樂禍之心便會使之嚮往傾向於後者。
是以這幾日秘書監的氛圍有點奇怪。
著作郎丁時發言辭間盡是對新任少監的鄙夷,說什麼抗旨負天家,又說什麼踩着襄陽守兵的屍體爬上秘書少監的位置……
反倒是樑介,對新任少監讚不絕口。
就是比你這個前科探花郎厲害!
秘書監丞錢端義當然是幫着丁時發,極盡隱晦的毀謗李鳳梧。
而趙雲煥則屬於和稀泥的人,反正是誰也不得罪,也不奢望誰青雲直上後提撥一下自己。
不過話又說回來,秘書監諸人大多還是懷着崇拜的心情等待着新任長官赴任:畢竟是官家謬讚的大宋雛鳳,又敢抗旨官家,不僅寫下了幾首膾炙人口的佳作,更是死守了襄陽。
如今那句“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可謂家喻戶曉。
李鳳梧就在這種氣氛下走進了秘書少監。
看到尚未及冠的秘書少監,已經年過三十的丁時發越發看不順眼,連象徵性的禮節都忽略了,只是冷眼旁觀。
同樣年過三十的樑介卻熱情的很,主動接替了今日有事沒能點卯的錢端義的工作,爲李鳳梧一一介紹秘書少監諸人。
李鳳梧沒想通這其中的緣由,因此對樑介的熱情很有些不適應。
不過沒有表現出來。
樑介首先介紹自己,“李少監,下官樑介,字子輔,目前任職校書郎。”
李鳳梧是不認識樑介的,但來之前已知曉此人。
是以表現出很是高興,“早聞得先生大才,久仰之極,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稱呼爲先生,這是莫大的尊敬。
樑介心裡頓時高興至極,慌不迭行禮道:“使不得使不得,李少監年少有爲,是我輩楷模,應是下官三生有幸,今後還望李少監多多指導。”
一旁的丁時發不屑的冷哼一聲,馬屁精!
可惜你這馬屁拍錯人了,李鳳梧已先後得罪了趙愭和趙惇,就不信他仕途還能走多遠。
樑介又爲李鳳梧介紹秘書主簿趙雲煥。
雙方見禮,李鳳梧笑眯眯的道:“趙主簿醉心學問,着實有我讀書人的風骨。”
趙雲煥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反正自己也沒有什麼前途可奔,官場上就奉行娘子的教導:少說,多做多看。
接下來是介紹著作郎丁時發。
樑介介紹時的話也是說得相當的有藝術:“李少監,這位是著作郎子章,上科探花郎,也曾如李少監一般風靡了臨安大街小巷,甚至差點成了當朝相公的乘龍快婿,如今在秘書監鍍金,怕是要不了多久,便是要高遷的。”
李鳳梧訝然,總感覺這話裡有話。
果然,丁時發臉色如黑雲潑墨,眼角抽了抽,對自己行了個禮,轉身拂袖就走。
絲毫不顧及如此會讓新任上司覺得難堪。
李鳳梧並不覺得難堪。
仔細思索樑介那番話,不說後面那番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話,但是那句“差點成了當朝相公的乘龍快婿”,就值得讓人揣摩。
這當中肯定有貓膩,否則丁時發不至於轉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