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已不可避免擺上議題。
自有宋以來,不敗而敗的事情太多,幾乎無法計算清楚。趙桓不想再打下去,而且也認爲沒必要再打下去。當務之急,是收拾殘局,儘快恢復原先局面。而且主戰派勢大,若繼續打下去,說不得會出現不好的局面,這也是趙桓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議和派知道這個結果,便是种師道等人,又何嘗不清楚?
這同樣是一場博弈,議和派和主戰派之間,將通過這樣一種方式,進行一場角力。
种師道很清楚,他已經別無選擇!
開封之戰結束之後,趙桓只單獨召見了种師道兩次,而且每一次談話,也沒有什麼具體內容。
這不是一個有功之臣應該得到的待遇。
种師道明白,趙桓之所以對他冷淡,一來是功高震主,二來嘛……种師道爲打這一仗,數次欺瞞趙桓,甚至故意曲解趙桓的意思,已使得趙桓很不高興。這種行爲說傳來,和權臣的行爲沒什麼區別。哪怕种師道是出於好意,趙桓也受不得這種事情。
有哪個帝王,喜歡被臣子牽着鼻子走?
更不要說趙桓才二十六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
說句實在話,趙桓沒有秋後算賬,沒有卸磨殺驢,沒有尋种師道麻煩,已經是非常仁義。
在這種情況下,种師道也知道,他能留在位子上的時間。越來越少。
趁着還能主持朝堂,种師道自然要做最後一次努力。
他不是爲自己,而是爲大宋的江山。所以,在趙桓提出議和要求之後,种師道便爲使團的人選不斷做出努力。他希望由李綱出使上京,因爲他知道,以李綱的秉性。絕不可能讓朝廷吃虧,甚至很有可能,扭轉有宋以來。外交歲幣和賠償的勝利。
而議和派,也不會放棄這次機會。
以張邦昌、秦檜、耿南仲爲首,議和派非常清楚趙桓的心思。
趙桓不想再打。官家的心思,已經由北面轉到了南面金陵的太上道君,徽宗皇帝趙佶身上。
趙佶在金陵雖遭受打壓,卻畢竟有充足人脈,逐漸形成一股力量。
若不能儘快解決太上道君趙佶的事情,趙桓便要面臨皇位不穩的局面。所以,他不想打,也不願意打,甚至寧願賠款歲貢,也要儘快結束這場戰事。自汪伯彥被敕令流放雷州之後。這議和派便有些不太穩固。所以,他們要藉此機會,重新獲得趙桓的信任,在朝堂上站穩腳跟。
大家的心思都在議和上面,所以對於趙桓除玉尹兵部郎中之職的任命。無人出面阻攔。
一來是無心,二來也是不想開罪太子趙諶。
要知道,太子趙諶身後,同樣站着一批人,便包括了應天府留守朱勝非,開封府府尹朱桂納等皇親國戚。這些人同樣實力驚人。這時候阻撓玉尹上位,便等於打太子的臉。誰不知道,太子而今雖被禁足,可是陳橋一戰,卻爲他攢足聲望。
而且太子又是趙桓獨子,何必爲了一個區區兵部郎中,去得罪玉尹?
靖康元年二月十四日,趙桓敕令,正趕往開封的義勇原路返回,不得繼續前進。
十五日,在經過一番激烈爭論後,出使上京的使團名單,最終確定。
此次出使上京,爲表現大宋朝廷的誠意,以康王趙構爲主使,李綱、梅執禮爲副使,前往上京議和。
這也是在雙方爭執不下的情況下,最終由趙桓做出的決斷。
對於這麼一個決定,不管是种師道爲首的主戰派,還是以耿南仲等人爲首的議和派,都沒有異議。
但明眼人可以看出,以康王趙構爲主使,本身就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要知道,趙構和耿南仲等人的交情,確是極好!
朝堂上的風起雲涌,對玉尹而言,無甚影響。
他猶如一個局外人般,冷眼看着局勢的變化,雖有心出力,卻不知該如何插手。
在牀上躺了整整二十六天,總算是得到安道全的准許,可以下牀活動。
只是,他才康復一些,便立刻忙碌起來。
先是有種彥崧兄弟二人自長安趕來,向玉尹報到,全了最初种師道的諾言。太子親軍要重組,需要許多人才。陳橋一戰,玉尹的班底幾乎死光死絕,活下來十五人中,也只有畢進和袁朝年兩個基層軍官。好在,吳玠留在了太子親軍,把董先陣亡的影響,壓縮到了最小。
隨後,又有姚平仲向玉尹推薦了一人,便是鈞容直押班,名叫於鵬,是個文武雙全的主兒。
此人原本隸屬殿前司,卻因爲性情耿直,得罪了上官,以至於鬱郁不得志。
高俅已經卸去了殿前都太尉之職,但想要抽調出一個押班來,卻不是一樁難事。連同此前已抽調太子親軍,卻未隨軍出征的封況、凌威兩人,再加上畢進和袁朝年,這太子親軍的新班底,已初具規模。此外,還有宗安六宗安七兄弟,護送宗澤抵達濟南後,也返回開封,諸率府在經歷一場大動盪後,重又煥發了生機。
“小乙,我來爲你介紹一位好漢。”
這一日,玉尹正在家中和高寵楊再興說話,朱夢說興沖沖趕來。
“此一位便是少陽的救命恩人張玘張伯玉。”
朱夢說身後,跟着一個青年,看上去大約在二十四五的樣子,個頭雖不算太高。相貌也略顯清秀,卻透出一股子英武之氣。
“八里灣便是伯玉及時增援,才救下了少陽性命。
而今官家準備解散義勇,伯玉不想這般回去,所以便託了少陽,請員外你收留。”
玉尹雖已得敕命爲兵部郎中,卻因身體原因。尚未走馬上任。
所以,朱夢說還是以員外來稱呼玉尹,玉尹聞聽之下。忙站起身來,拱手與張玘道謝。
“小底曾親見陳橋戰場,對員外更是仰慕不已。
此次小底前來。乃散盡家財招募義勇,若這般回去,實在是無法向家鄉父老交代。
聞員外慾重組太子親軍,小底厚顏託請陳主簿說項,還請員外收留。”
遣散義勇?
玉尹聞聽,心中也不由得輕聲一嘆。
趙桓這般做,未免有卸磨殺驢的嫌疑,真個會冷了好漢們的心。
張玘此人,玉尹倒是聽過。此人是陽壺富戶,聽得開封被圍。便散盡家財,從陽壺招募千餘勇士,投奔河南府尹翟興帳下。馳援開封之戰,張玘可謂是一馬當先。
他率先抵達牟駝崗,但卻未能參與決戰。旋即被种師道派往陳橋。
途經八里灣時,從女真人手中解救下陳東與何元慶。據何元慶說,張玘刀馬嫺熟,有萬夫不擋之勇,更兼通曉兵法,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玉尹沒想到。這般人物竟然會投到他的門下,心裡自然高興。
他忙拉着張玘的手,道了一句,“伯玉前來,太子親軍必能早一日重振聲威。”
張玘之所以來投玉尹,也是無奈之舉。
他雖立下了戰功,卻畢竟不是行伍出身,更不是翟興的心腹。在朝堂上,張玘沒有任何靠山,想要留下來,便非常困難。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爲了馳援開封,已經散盡了家財。便是這時候回去,也沒得棲身之所。他在開封認識的人不多,算來算去,似乎也只有玉尹這麼一條門路,於是厚着臉皮,找到玉尹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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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尹對宋史有所瞭解,卻非精通。
此刻,他還沒有意識到,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同樣是南宋時期一員猛將,而且是岳飛手下的一員悍將。
在原有的歷史上,兩年之後,金兵三次南下。
張玘率部堅守澠池,憑藉白浪天險抗擊金兵,斬殺金兵數以萬計,史稱扣門山之戰。
此後,張玘因功得受武翼大夫之職。
白浪之戰後,張玘從董先部。
《宋史?忠義?張先傳》記載,張玘每戰冒矢石爲諸軍先。
紹興元年,金國大將高瓊攻取商州,張玘奉命率騎軍出擊,猛衝敵陣。但因爲衝鋒太猛,以至於被數百騎包圍。而張玘卻絲毫不懼,挺刃突擊,金兵披靡,莫敢阻攔。
史書記載:一日九戰九捷,追擊金兵至試劍關……
玉尹雖不清楚眼前的張玘是一個如此厲害的猛將,但他知道陳東的爲人。若張玘沒有真本事,哪怕對他有救命之恩,陳東也不會輕易舉薦。而今陳東既然舉薦,便說明這張玘,確有真才實學。
諸率府而今重新組建,玉尹最缺什麼?
兩個字:人才!
從前他是沒有這個資本和聲望招攬,所以只能招攬一些鬱郁不得志的將領。而今,陳橋一戰,玉尹已經蓄積了足夠的威望。張玘主動來投,也是一個良好開端。
張玘這邊剛坐下,一旁高寵忍不住道:“哥哥,我倒想起一樁事來。”
玉尹笑道:“十三郎想起甚事?”
“哥哥可還記得狄馬營的狄家父子?”
玉尹一怔,點頭道:“那是我救命恩人,我焉能不記得?”
“之前,狄克敵曾託人到燕哥門上,說是想要讓他少子狄雷,在哥哥帳下效力。
這狄克敵父子,乃狄青後人,狄雷的本事我不太清楚,但據燕哥所言,亦是個了不得的猛將。我本打算哥哥身子再好些時,向哥哥舉薦此人。可現在看來,若不早說,只怕到時候沒了位子……若哥哥對此人有興趣,便着人讓他來拜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