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照根本道理來講,青城一脈所修煉的原本不應該是真武蕩魔劍法。
青城山作爲道教祖師之一,三天扶教大法師張道陵的道統傳承所在,原本是應該修行祖師手書,傳承千載的《老子想爾注》,纔是道家真實不虛的大道法門所在。然而因爲青城一脈在千年之中歷經多次劫數,傳承幾番斷絕,雖然《老子想爾注》原稿殘篇還在青城山中收藏,後世卻再無一人能從中悟出高深武道,饒是當年長生老人上得青城山去,當時太和真人的師尊感嘆於其悟性,破例將這本祖師經典借給他閱讀了三日,依舊是一無所獲。
既然祖師的傳承斷絕,青城一脈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地修行起了《真武蕩魔劍法》。好在這一本《真武蕩魔劍法》也是絕世級別的神功,配合青城山代代相傳的一應道家典籍,倒也真能修行出一套不俗的武道出來,其根本大道直指地仙級別,這些年來也真出了太和真人這等超凡脫俗的人物,可見其武道真實不虛。
真武大帝是民間傳說中的一位正神,道經中傳說,他乃是太上老君第八十二次變化轉世之身,其轉世俗名就是喚作“太玄”,也是命中註定,青城一脈與長生老人一脈的緣分所在。太祖趙匡胤以武爭奪天下江山之時,相傳真武和天蓬也是其座下之天將軍。雖然這等傳說多是皇家穿鑿附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行徑,倒也直接導致了青城山和同樣供奉真武蕩魔天尊的武當山,成爲了大宋開國之後的道家聖山,受到皇家的保護。
作爲蕩魔天尊,真武大帝的一套真武蕩魔劍法自然也是人世間罕有的絕世劍招,其威力不在太玄祖師的一套長生劍法之下。甚至長生老人當年與太和真人溝通劍法之後,提出或許當年太玄祖師的長生劍法,也是受到了真武蕩魔劍法的啓發,兩者同出一源也未可知。而作爲絕世劍法,真武蕩魔劍法之中自然也包括了一套真武蕩魔劍陣,與少林的金剛胎藏大陣幾乎可以比肩,也是罕見的一套守護山門的劍法。
而此時的武當山則是還未有完整武道道統流傳,只是單純作爲道家的一處聖山,日後聞名天下的武當祖師“通微顯化真人”張三丰還未出世,武道之中的太極一路也還不曾流傳於世間。故而當今天下,可稱真武大帝武道一支的也就只有青城山一脈了。
與少林一般不使用金剛胎藏大陣對敵不同,青城山一脈從來都是將真武蕩魔劍陣作爲一切弟子的必修課,也是這劍陣施展起來太過剛猛,不似少林陣法一般講究自身佛性,根本就是集合衆人之力,以強帶弱,使得一衆陣中之人都能將劍法發揮到陣中最強之人的水平,一旦運轉起來劍氣橫飛,倒也真是對付亂軍的一大制勝法寶。
而太和真人本人和受他庇護的孫向景,則是受到了彌勒教數十名絕頂高手的圍攻。也是那彌勒教望輝長老與少林空玄方丈鬥在一處,彌勒教主自己沒有絕對戰力,至於那位“彌勒佛祖”則是露面一下之後便一時失蹤,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一衆彌勒教高手圍住太和真人的手段,與那日在蘇州山莊之中對付長生老人的招式完全一致,就是憑藉着一個“大三才絕生”之陣。雖然自那之後,長生老人也曾與太和真人溝通過彌勒教的手段,不過如今彌勒教布出此陣卻是比之當時要熟稔許多,一應的威力自然也是大增。加上當世地仙之中,長生老人的手段可謂是最高明的一個,太和真人與他相比多少還有不及,只怕連望輝長老都打不過,卻是存世地仙之中最弱的一個。
倒也不是太和真人天資如何,實在是因爲青城一脈的根本傳承不存,比之其餘幾位靠着太玄祖師道統或是達摩祖師道統證就地仙的人物來說,太和真人所付出的時間與精力都要多上許多,當年要不是得到了專門修仙的和陽真人一句點撥,只怕青城山直到現在也不會有地仙人物出現。故而太和真人的手段要弱上一些,倒也是十分正常。
不過即便是太和真人不如長生老人那般強橫無敵,畢竟也是證就地仙,練神返虛的人物,倒也不是買了兩件區區一個聯合二三十人的大三才絕生陣法所能阻攔。加上太和真人旁邊還有一個孫向景,蠱師一脈卻是一切陣法的剋星,只要自身武道修爲不到一定程度,蠱師有着無數種手段,叫真氣互相流轉的佈陣之人個個中招,陣法自然潰散難成,卻也不是什麼值得兩人擔心的事情。
現在的孫向景可謂是懵成一個,完全料想不到好端端一個武林大會會發展成這個樣子。原本長生老人也不曾預料到在少室山的武林大會都會有危險,只當衆高人自然有手段對付彌勒教的侵襲,卻實在想不到彌勒教竟然能勾結朝廷,調動數十萬禁軍鎮壓一衆武林中人,情況卻是十分危險。
不過好在孫向景雖然不曾預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倒是他從來都是十分聽話,自從那次失神從大理國回來,得到杏妹的一番診治以及指點之後,他真正做到了蠱藥不離身,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藏着蠱藥,就是晚上睡覺都有幾件要命的東西戴在身上,更不用提如今這等人多事雜的場景,一切準備卻也都是十分充分的。
朝廷的禁軍出現的瞬間,徐方旭就將孫向景護在了身後,也是知道今日事情只怕難以善了,早已做好了拼着自己一條性命保全孫向景的準備。這倒不是徐方旭妄自菲薄,實在是他知道禁軍上萬之後的威力所在,不敢託大,知道饒是在場這麼多高人,能夠抵抗禁軍就已是萬幸,確實不敢奢望太和真人還能分出精力來保護孫向景。
徐方旭自己性格堅韌,話雖然不多,平時也是十分嚴肅,但其對孫向景的一片情義卻是真實不虛地埋藏在心中,稍微對他熟悉一點的人都能感覺到他對孫向景的關懷與愛護,甚至完全已經超過了一個師兄對師弟所需要做出的保護。今日之事看起來,或許不如西寧城時那般波瀾壯闊,但其危險之處卻是遠遠超過了西寧之時。饒是徐方旭近來武道進展神速,加上一旁還有一個號稱地仙的太和真人在,他自己也是不敢盲目樂觀,卻是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一衆青城弟子布成真武蕩魔劍陣的同時,徐方旭也就參與其中,將孫向景徹底託付給了太和真人,也是希望能以自己爲青城一脈的付出,換得太和真人對師弟的完全保護。也是機緣巧合,早兩年前,徐方旭就得到了青城一脈的真武蕩魔劍法全本精要,對一套真武蕩魔劍陣自然也是輕車熟路。加上他最近武道進展驚人,已然超過了太和真人門下的最強弟子衝玄子道士,一旦加入劍陣之中,就使得整個劍陣威力大增,簡直是翻倍都不止。
之前說過,真武蕩魔劍陣最大的神異之處,就是使得陣中衆人劍法都是與最強者持平,而這劍陣之中最弱之人,還不及徐方旭的一個零頭,在其加入劍陣之後自然是實力暴漲,有幾個修爲差一些的弟子甚至覺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一時又是歡欣鼓舞,氣勢大盛。
至於太和真人的一衆平輩師兄弟,則是在一旁組成了一個更小型,更靈活的劍陣,不必像衆人一樣被束縛在一處,而是三五成羣地前去幫助一些實在太過弱小的門派去了。
戰場之中一時也是達到了一個相對程度上的穩定。原本衆人看見禁軍的瞬間,第一反應是送走自家精銳弟子,故而並未曾完整參與戰局之中,各門各派都是有些藏私。
而自從彌勒教一方半路殺出之後,衆人都是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了,再也不敢存有獨善其身的想法,紛紛將自家門派壓箱底的手段拿了出來。有幾個實在沒有箱子的小門派,甚至拼死衝朝前去,用在高人眼中十分蹩腳的招式與禁軍打作一團,不多時便被亂刃加身,砍死當場,卻依舊運足了全身的氣力,將禁軍手中的兵器卡死在屍體之中,教其在遲緩的瞬間被其他高手殺死。
誰還沒個要守護的人,誰還沒顆要拼命的心?如今情況已然如此,不將禁軍擊潰只怕衆人萬無生機,就算是一個花拳繡腿的小人物,也只得捨棄一切地朝着禁軍和彌勒教的刀刃迎去,只求爲身後瑟瑟發抖的師弟師妹們尋求點滴絲毫的生機,用血肉之軀築起抵禦敵人的結實壁壘。
華夏傳承幾千年,這點血性從來不曾失去過。
行走在亂軍之中的彌勒教主此刻也是暗自心驚。他雖然有着莫大的野心,也確實身懷詭異能力,只是始終人的格局太小,當日在南少林的表現就已然可見一斑,眼前這等三方混戰,數萬人的戰局還是叫他看着心肝發顫,隱隱覺得害怕。
彌勒教主的戰鬥方式卻是十分奇怪。他此番出行,不似前次在南少林一般僞裝成乞丐,也不像尋常彌勒教徒一般身着明黃色袈裟,而是批了一件五顏六色的大氅,頭戴着金銀編制的五佛頭冠。彌勒教主的大氅之上各種顏色森羅遍佈,一眼看去有着各種形狀以及意象,既有修羅佛陀,又有花草樹木,還有人獸動物,更有無數雙叫人毛骨悚然的眼睛。只是這些意象一眼看去都有,仔細看去又是什麼都分辨不出,只能看見一大堆色塊線條,叫人看着眼暈。
而這彌勒教主則是輕鬆自如地走在亂軍之中,無論是禁軍還是武林正道都不能靠近他的身子,就是一衆彌勒教徒,也是儘量避開他的行蹤,只要看見他過來就主動將戰場讓開。不時會有靠近彌勒教主身邊幾丈的人物,無論是敵是友,就見他嘴脣微微動彈,近身之人便紛紛倒地立時死去,就算是修爲高深一些的也要眩暈片刻,眼花耳鳴,隨即便被敵人趁機砍死,一時也是叫人覺得恐怖。
卻是這彌勒教主藉着戰場之中的無盡殺意,汲取其中混亂意境,配合自己身上的詭異大氅,將一套攝心術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宛若一個行走在人世間的地獄餓鬼一般,不斷汲取着周圍不分敵我的生機。
而在彌勒教主王澤的身邊,始終活躍着一個手持短刀的女子,卻是之前隨着“彌勒佛祖”一同出現的天女中的一員,原是他的結髮妻子胡永兒。這胡永兒一手刀法也是驚人,似乎也不怕彌勒教主王澤的攝心邪術,夫妻兩人一時配合無間,聯手在亂軍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此時的少林寺門口,血肉已然遍地,青石板都開始打滑,踩上去淨是叫人不安的粘稠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