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禁軍首領似是有不凡武藝在身,在空玄方丈前來行禮溝通之時一時發難,拔刀便朝着空玄方丈的後頸要害砍去。
空玄方丈作爲少林方丈,一代高僧,佛法武功俱是江湖中少有的修爲,更是同長生老人,太和真人一般,已然超凡脫俗,可謂“地仙”的人物,又怎會被這首領一刀砍中。只見空玄大師身子不動,那首領一刀卻是已經砍空,宛若面前的空玄方丈並不存在,這一刀下去卻是毫無阻礙,直直穿透了空氣一般。
對方一刀砍來,空玄方丈也是不惱,依舊雙手合十,緩緩直起腰來,依舊說道:“中原武林在少林集會,原是爲了商討對付外敵,老衲之前也與當今聖上溝通過,得了皇家的許可。施主如今帶兵上山,殺傷我諸多弟子,卻是所謂何事,還請言明。箇中或有誤會,老衲願意一力承當,還請施主放下屠刀,免造殺業。”
那禁軍首領一刀砍空,卻見老和尚沒事人一般地依舊站在原地說話,一時也是心驚,對他十分忌憚。按照正常情況,就是兩方之前有了衝突,造成了損失,以空玄方丈這一句話,也是大可以化干戈爲玉帛,不會有人因此受到任何懲罰。畢竟空玄方丈在江湖和廟堂之中都是聲名遠播,出家人不打妄語,又是極有面子手腕,既然說出自己願意承擔誤會,自然就不會再牽連任何一個旁人。
可惜這禁軍首領一早中了彌勒教的攝心術,神志已然混亂模糊,又是一心覺得之前自己一方損失近百人,乃是大罪,非剿滅中原武林不可抵消此事,根本就沒打算與在場衆人和解,一時之間卻又害怕空玄方丈之前表露出的手段,有些踟躇。
旁邊一個副官見了首領將軍這般樣子,也是知道空玄方丈的手段實在驚人,武道精深,只怕首領將軍這下是受了老和尚的武功震懾,不敢說話,便自在一旁大聲說道:“爾等亂臣賊子,齊聚一處,商議謀朝篡位之事,企圖顛覆大宋,罪不容赦,其罪當誅!我等受皇上手諭,有樞密院調令,負責監視爾等,不料爾等竟敢襲擊公差,真真大逆不道!今日之事已難善了,爾等即刻束手就擒,或還有一條生路,否則負隅頑抗,對抗天兵,只能落得悽慘下場!”
倒也不是這副將勇氣可嘉,文采飛揚,還是彌勒教對其動了手腳,將這一段話語早早映入其心靈之中,只待時機合適,便要其將此說出,一舉激怒衆人,鎖定局勢,叫衆人都是無力迴天,卻是一定要禁軍和中原武林人士拼個你死我活。
衆人靠的近的,一聽這話,頓時憤懣不已,刀劍在手,都不說這小子說話毫無章法,又是無禮至極,真真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說他敢這樣對空玄方丈說話,言語間卻是打了在場衆人的臉,要是武林魁首都受人這般侮辱,其餘衆人這臉皮是要還是不要?今日之後是活還是不活?
也是空玄方丈作爲一代高僧,對此言語倒也是十分忍讓,依舊說道:“阿彌陀佛。我等衆人在此,真不是將軍所想那般。守衛大宋江山,爲官也好,練武也罷,總是守土有責,又是普度衆生的善舉。想必是山下弟子言語或有衝突,冒犯諸位,老衲他日定親赴樞密院,當登門致歉。今日誤會已深,還請諸位爲天下蒼生百姓計,就此退去吧!”
空玄方丈這話一出,站在他身後的衆人更是怒不可遏,卻是老和尚真當着一衆兵丁的面服軟,絲毫不將他自己以及在場衆人的臉面放在心上,執意要叫他們退走。一衆武林人士自持身懷武功,不說文人看不起他們,他們倒還看不起這些朝廷的鷹犬走狗。要不是真是尊重空玄方丈,只怕他身後幾人已經出手,取了這首領以及副官的性命去了。
也真是這兩人身中彌勒教的攝心術,怕是前世不修,今生該着要死,受了空玄方丈一番好言之後依舊不思悔改,那副官猶自說道:“老和尚,你說什麼也沒用。你等亂臣賊子,今日束手就擒還罷!只怕待會兒天兵一到,要叫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哩!”
“放肆!”只聽得空玄方丈身後傳來一聲暴喝,卻是崆峒一位年輕弟子實在對這羣人忍無可忍,暗道“佛有心渡人,人無心自渡”,今日就要給這羣朝廷鷹犬些厲害瞧瞧,省的他們這些年來一直以爲江湖中人是怕他們的!
也是澶淵之戰之後數十年,中原武林因爲派遣了大多弟子投身軍陣行伍之中,自身實力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傷,加上朝廷自那之後對武林管理十分鬆散,衆人也是存一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樸素理念,一衆高人都是對門下新弟子頗有約束,卻是不許他們與朝廷起了衝突。時間過去數十年,當年的事情已經飄渺在歷史之中,所知之人日益減少,卻是使得朝廷中又部分人對武林人士頗有些看不起,往往欺辱許多。
要是放在平時,這些人被欺負了也就被欺負了。自古窮不與富鬥,民不與官爭,進城的時候被城門官多說兩句,難不成還真要仗着武功,將他的頭顱扭下來下酒不成?只是今日這等環境,卻是一衆中原武林人士齊聚,不說全天下的練武之人都在這裡,至少各門各派的精英人物都在此處。那少林空玄方丈又是前輩中最爲德高望重的一位,地位幾乎可以與神仙一般的長生老人相媲美。他老人家爲此大事考慮,百般容忍,怎奈何這副官真是攝心術根植,失了正常心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許多。
衆人雖是容忍,卻也不是泥巴和水捏成的。饒是空玄方丈那等修爲,這下也是覺得有些爲難,臉色不甚好看,更是叫得身後衆人看着又是委屈,又是難受。都不說彌勒教如何把握這羣武林人的心思,就是隨便一個讀書人站在這裡,聽那副官一嘴一個“亂臣賊子”,張口閉口的“罪不容誅”,只怕也是要生出火氣,要與這副官好生理論一番的。
江湖中人的道理就是拳腳兵刃,所謂講道理就是三拳兩腳,一刀一槍。這副官到得此時,徹底激怒了空玄方丈身後的一衆武林中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和尚能忍道士也不能忍。就聽那崆峒弟子一聲“放肆”喝出,隨即只見其身形一動,空玄方丈再覺得不好,伸手也已經是晚了。只見那年輕道士兩手空空,整個人飛在半懸空中,周身運起氣勁,一掌隱約有着青玉一般地光澤,當即握掌成拳,直直朝着那副官面門打去。
空玄方丈在後面看得心急,知道今日之事不甚簡單,只怕背後有着莫大誤會。一旦自己這方的人對着公差動手,今日之後卻是再不佔理,只怕還有諸多麻煩。這老和尚雖然佛性高深,心性也是極好,但也不是那等迂腐和尚,知道朝廷天下的事情規律,原本出來講和,就是爲了以後有機會將事情扳回一城,免動干戈。奈何那副官真是鬼迷心竅,又是百般激怒衆人,和尚還沒動手,一個崆峒道士便殺了出去。
原本按照空玄方丈的修爲,隔空運起氣勁倒也能將那小道士抓將回來,只是空玄方丈還未來得及擡手,就看見那邊兵丁之中,已有幾人豎起了長槍。若是自己一運氣勁,將小道士拉住,只怕數十槓長槍就要乘機貫穿小道士的身子,叫他慘死當場,自己卻是不好與一衆道門同道交代。
空玄方丈倒也是果決人物,不是婆媽和尚,原本出家之前就是亂世中的孤兒,天生的一點狠勁還是一直被佛性鎮壓着。眼看着崆峒小道士要在亂軍之中吃虧,空玄方丈也知道今日事已不可爲。乾脆一咬牙,一狠心,一副寬大袍袖就朝着一衆禁軍襲去。
老和尚此舉不爲傷人,只是爲了給小道士提供一點援助。一袖子甩出,先是將那身懷武功的禁軍首領掃向自己一邊,伸手將其肩頭按住,叫他不得輕易妄動;隨後衣袖氣勁不減,帶着無窮內勁,將那禁軍副官身後數十名手持長槍的親衛一時掃遠,令其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又是一時不能威脅到小道士的安危。
那副官原本仗着自己身後還有親衛,卻見那空玄方丈一反常態,主動出手,心中頓時暗叫不好,也不知這老和尚受了什麼刺激,竟是一時性情大變。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便見視野中一個青玉顏色的拳頭由小變大,瞬間漲滿了整個視野,隨即便是覺得眼前一黑,鼻子一酸,卻是被小道士一拳打在了鼻樑骨上,整個人登時再也站立不住,“哎喲”一聲悶哼軟倒,捂住臉的兩手之間都有鮮血汩汩流出,一時滴在地上。
江湖人打架,從來與市井破皮無賴不同,還是有一些規矩需要遵守。像是“打人不打臉”的老話,大家多少還是遵守許多,兩位高手對陣甚少見往臉上招呼的手段。其餘像是什麼窩心拳,撩陰腿之類的,更是尋常打鬥中的大忌,用起來即是狠毒太過,也是不似高手風範,實在沒有多少人會選擇這等招式用出。
也是怪這副官鬼迷心竅,實在是激怒了在場衆人,就算不是這小道士心性修爲差先跳出來,後面也有更多更高的高手,摩拳擦掌地等着教訓他一頓。小道士出手自然是含着憤恨,一雙眼睛都是瞪得赤紅,哪裡還會管什麼江湖規矩,暗含內勁的一拳將那副官鼻樑打斷之後,落地就是幾腳,下下朝着副官下腹兩腿之間攻去。
也是小道士先前一躍而出,還在空中之時就看見了副官身後豎起的幾桿大槍,要不是空玄方丈出手相助,只怕自己現在已經渾身是洞地僵冷在了當場。懷着無盡的後怕以及憤恨,小道士下手自然是毫無輕重,招招朝着要害而去。
活該這副官倒黴,這崆峒小道士的師父和太和真人,原是一般地出處,都是市井出身,又不如太和真人那般養道存真,平日裡就是戾氣極重,教出來的徒弟自然也是個魔星一般地存在。饒是副官身着完整甲冑,又怎能奈何小道士招式之中暗含的內勁真氣,不多時便被打得滾地求饒,兩腿之間隱約又血水滲出,看得周圍衆人一陣背後發涼,胯下一緊。
衆兵丁終於反應過來,眼看着這等人間慘狀,一時紛紛怒吼,在不顧什麼軍令,一個個朝前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