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清平坊中鬧成什麼樣子,陳風崇一人都獨得了清淨,躺在清平夫人的閨房香塌之上睡得安穩。原本他身懷玄功,內力深厚,周身幾處皮外傷也不曾奈何得了他,此刻吃飽吃好,睡下將養氣血,不出半個月也就無甚大礙了。
陳風崇此刻身心舒暢,正在夢中與幾位大家閨秀飲酒作樂,忽然見了小師弟擠上前來,糾纏着他講故事。陳風崇夢中攬過師弟坐在一旁,正要給他講講自己在杭州郡守家小姐閨房內的樂事,一時又不見了師弟,四處苦尋不得,心中焦急難安,又覺得天旋地轉,耳邊響起了地府閻羅的呼喊,不住叫着他的名字,不由嚇得渾身一哆嗦,醒了過來。
睜眼一看,陳風崇便像真見了地府閻羅一般。此刻天色已晚,樓下隱隱傳來鶯歌燕語,眼前站着一人,正是他那惡鬼一般的師姐。
清平夫人白日裡逃脫了彌勒教的追捕,幾番曲折繞路回到了清平坊內,急忙從一位姑娘哪裡取了木盒回來,仔細查驗一番,果然是哪李青蓮手書的《上陽臺貼》真跡,一時歡喜非常。轉念又想起彌勒教之事,着急與師兄商量,才又從另一位姑娘那裡救出了秀英,得知陳風崇睡了,便也尋了一處乾淨房間安歇了下來,知道此刻。
陳風崇見了清平夫人,滿臉賠笑道:“師姐可曾取回了那《上陽臺貼》?”
清平夫人見他面色紅潤,知道他氣血已經恢復,也放了心,便說道:“拿到了,也難爲你,身負重傷還能搬動那石獅子。”
陳風崇說道:“師姐也太小看了我,我是先藏了那《上陽臺貼》,回城途中才氣力不濟着了那些狗腿子的道。如今師姐得了珍寶,小弟心裡便歡喜得很了……”
清平夫人也不看他故意做出的一臉委屈,只與他說起日間遇到彌勒教的事情。陳風崇聽說清平夫人受了傷,多關心了幾句,這才說道:“年初我在汴梁時,也曾聽聞這彌勒教的事情。不過聽說這彌勒教教主就是山野農夫一個,算不得什麼大人物,理當不會有如此高手追隨,卻是不知爲何。”
清平夫人聽他說了,又說起那彌勒教人的武功與本門傳承似有淵源,兩人一時討論,拆解敵人招式,最後兩人均是直呼不可思議,那彌勒教的功夫就像量身爲他們準備一般,一招一式都是針對,殺機暗藏,若非清平夫人修爲高深,只怕早就遭了毒手。
說道此處,陳風崇又想起了什麼,說道:“師姐,我方纔夢見了小師弟,卻也有些想他了。”
清平夫人聞言一愣,說道:“兩位師弟遠去吐蕃,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再有一個月便是小師弟的生辰,我們也該去蘇州一趟。”說道此處,清平夫人有轉念說道:“既然這彌勒教來的奇怪,我明日便遣人去官府報了官,隨後我倆便先去蘇州,將這事與師父家稟報一番,請他老人家定奪。”
陳風崇聞言稱善,說道自己的傷勢也無大礙,不日便可啓程。
兩人商議定了,清平夫人叫來秀英將陳風崇擡了出去,換了一間房間修養,免得他老佔着自己的閨房,總有些不是。
第二天一早,清平夫人着人去了衙門,向相熟的官差稟報了昨日飛來峰彌勒教之事。
那人去了一頓飯的功夫還未回來,清平夫人心下有些着急,便在門口張望,猛然間見了數十名官兵列隊前來,將清平坊圍住。
清平夫人見了這番情況,心下暗道不好,卻也按下心神,出門問道:“不知那陣香風,將幾位官爺刮來了我這小地方,官爺們看上哪位姑娘,我這就去叫她們起來。”
官兵中出來一人,身着甲冑,對着清平夫人施禮道:“夫人,我們得了線報,說你這清平坊有前日夜瘡郡守府邸的飛賊,奉命前來搜查!”
清平夫人心中一驚,心說難道是秀英說漏了嘴,漏了線索給人不成。轉念又想,那秀英自小跟隨自己,最是穩妥不過,這等大事絕不該含糊,再說陳風崇前日夜裡便到了這裡,昨日卻也平安無事,爲何自己剛派人去衙門報了彌勒教的事情,就招來了這些官兵追捕陳風崇?
想到此處,清平夫人心裡一動,頓時一片雪亮,想該是彌勒教與衙門裡有些勾結,昨日自己從他們手上逃脫,必是與官府衙門通了氣息,只要有人舉報便上門那人,所謂追捕飛賊,不過是一個藉口罷了。
想通了此番關節,清平夫人輕輕笑道:“官爺,我這清平坊可是正經生意,哪裡會有什麼飛賊。不過既然幾位官爺奉命前來,便請搜查便是,也好還我這地方青白纔是。”說着閃身讓朝一邊,着人打開門戶,將所有人一一叫起,等待搜查。
有幾位姑娘昨夜做成了莫大的生意,此刻正是好睡,驟然被人叫起,睡眼惺忪中也來不及梳洗,穿着極爲簡單的睡衣,隨便外批了些許,便走下樓來。
不多時,所有人等便在大堂中集結完畢,最前面的一羣姑娘們個個一臉疲倦,在冬日寒風中微微發抖,抖得那藕白的手臂和凝脂一般的胸脯亂顫,官兵中有些未曾婚娶的,直看得熱血沸騰,難以自持。
“所有人都在這裡了麼?”領頭那官兵用眼睛將幾位姑娘摸了個遍,嚥了口唾沫才轉頭問道。
“老鴇小廝都在這裡了,姑娘們大多也在,有幾位實在叫不起來,還請官爺見諒。”清平夫人見那官兵一臉饞樣,輕輕笑道。
“哦?這裡還有叫不起來的姑娘?是要本軍爺親自去請麼?來人,搜!”那軍官邪邪一笑,令手下衆人一一搜查,自己不顧清平夫人阻攔,便朝着樓上走去。
清平夫人一路阻攔,臉上焦急不已,直道姑娘閨房哪裡是大男人進得的,那軍官也不管她,一把將清平夫人推朝一邊,徑自上樓去了。
清平夫人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計較,安心到了樓下,靠了桌子坐着,又叫人準備了清心敗火的茶水,準備招待諸位官兵。
那軍官領着人上了樓上,連着闖了幾間無人的閨房,大肆搜檢一番,並無所獲,便又朝着大門緊閉的那幾間走去。走到一間門前,那軍官伸手推門不動,便大力砸門喊道:“裡面的!快開門,奉杭州郡守之令,搜查飛賊,速速開門!”
門裡沉默了片刻,聽得這軍官敲門之聲越來越大,這才傳出一女子嬌柔聲音道:“小女子身上不適,不能見風,還請官爺寬恕。”
那軍官聽見屋裡有人,更是興奮,啪啪幾下打在門上,見那屋內無人出來開門,便着手下之人將那房門踹開。手下那官兵猶豫片刻,終究不敵長官命令,硬着頭皮飛起一腳便將那木雕大門踹作兩半,一行人闖入房中。
只見房中牀榻之上,一名姑娘坐在牀邊瑟瑟發抖,似是被嚇壞了。這姑娘比之樓下那些更是不如,周身上下只套了一件粉紅的肚兜,芳草玉兔隱約,那軍官大口嚥了一口口水,一步上前便將那姑娘拉起,見牀上杯子隆起,顯然有人,便甩手令姑娘站在一邊,着手下搜查姑娘身上是否藏有武器,自己伸手便將被子掀開。
衆官兵搜查的熱火朝天,鼻血直流,正是享受之時,突然聽得外面街上官鑼陣陣,一時嘈雜,只聽得官鑼到了清平坊門口停下,一人高呼道:“杭州郡守大人到!”
衆人一驚,連忙將手上東西丟下,跑回大堂列隊迎接,卻不見了領頭軍官及他手下幾人。
儀仗停下,只見門外轎中走下一名中年男子,這男子四十多歲年紀,一身儒生長衫,手上拿着一把摺扇,也不顧這冬日寒冷,有一下沒一下地扇動着。
衆人見了這中年男子,一時驚詫。原本小小搜查之事,不過青樓教坊之流,驚動杭州郡守大人便是不可思議,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進來的這位中年男子並不是杭州郡守大人,而是郡守身邊的主簿師爺。
清平夫人只作不知,盈盈下拜道:“妾身恭迎郡守大人。”隨着她這一拜,身後那數十名姑娘幾老鴇小廝數人也齊齊下拜,口稱:“恭迎郡守。”
那主簿師爺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官兵人等,那官兵中真有年老成精的,眼珠子轉了幾轉,故意撞了周圍幾人,大聲喊道:“恭迎郡守大人!”周圍幾人得了提點,隱約知道,便也下跪。
此時,只見先前那軍官從姑娘閨房中走出,面色蒼白,滿頭是汗,見了樓下情景,着急幾步奔來,卻是腳下發軟,一時採空,順着樓梯滾了下來,待得落到大堂中時,已是昏厥過去。
衆人一時面面相覷,有幾個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被那師爺一瞪,不再敢動,只得死死憋住,滿臉通紅。
這番情景之下,師爺身後突然冒出一人,清秀可愛,臉上一大片胎記,正是秀英。那秀英朝着清平夫人擠眉弄眼,清平夫人亦是含笑點頭,兩人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