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四兒看清小瓶中的東西后,疑惑的問道:“公子,真的只剩下一粒仙丹了嗎,爲什麼不留來自己用,萬一將來公子受傷……呸呸呸,這話不算我說的,公子怎麼會受傷,打你個臭嘴,打死你這個臭嘴”
四兒連吐三口,用力在臉上打了幾下,被林強雲拉住後才接着說道:“我是說萬一有我們自己人受傷,需要這仙丹救命的時候,可以自己用。”
翠娥怯生生地走到旁邊,伸長脖子聽得連聲輕呼:“是啊,哦,是啊!”
聞聲走過來的山都,湊合着叫道:“系啊,系啊。”被林強雲瞪了一眼,慌忙閉上嘴不再出聲,搶過四兒手上的瓶子反覆觀看。
林強雲邊聽四兒說邊笑,待四兒講完後問他:“你說完了?”
四兒看了一眼林強雲的臉色,應道:“說完了,我說得不對嗎?”
林強雲哈哈大笑,輕拍着他的肩膀說:“你真是傻得可愛,也不認真想想,我林強雲是這樣貪財的人嗎。像這樣能救命的好藥,我會傻得賣掉它,哪還不是把自己的命賣掉一樣?告訴你們,做雪花膏用的藥是山都和鳳兒到山上採來的草藥,哪裡是什麼仙丹了。實話說,這瓶子裡的,也不是什麼仙丹,只不過它確實是一種能救命的好藥罷了。”
幾個人聽了林強雲的話都把心放下,張本忠高高興興地走出廳去訓練護衛隊。
林強雲吩咐:“四兒,你去把承宗叫來,我有事讓他們孩兒兵做,要賺孩子們的錢,就要他們去出把力了。”
四兒畢竟年紀才十五六歲,好奇心重,聽得公子說要孩兒兵出力,跑到門口又返回廳問道:“公子,要孩兒兵們做些什麼事啊,我也要去。”
林強雲臉一沉:“先把承宗喊來再說,如果你能比他們幹得好,讓你也一起去就是。”
四兒一蹦而起,飛快衝出大廳,還在廊下就大叫:“承宗,快來呀,公子有好事急事讓你們做了,快點快點,遲了就沒你們的份嘍。”
林強雲讓氣喘吁吁的應承宗調勻了呼吸,慢慢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問道:“前幾天交給你們的陀螺,學會了玩法嗎?”
應承宗一聽林強雲問的是這個,有點意外地回答說:“全部三十七名孩兒兵都能玩了,一般都能把陀螺抽得跳上五寸高的臺階,我可是玩得最好的,不但能讓陀螺衝上斜坡三尺左右,還可以把三個對手同時擊敗,讓他們的陀螺倒地不起。最差的是女孩子們了,她們只能自己一個人玩,沒一個能進行打鬥比賽。”
“好!”林強雲嚴肅地說:“明天開始,所有孩兒兵不論男女全部出動,分成幾撥到城內外玩陀螺,每撥人都帶上鑼鼓,找個寬敞的地方將人吸引來後就盡情地玩。你們要玩到讓所有的人都知道玩這陀螺有多少花樣,知道如何用陀螺進行打鬥。務必要引起人們——注意,我所說的人們是指所有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男的、女的,全部包括在內——對玩陀螺的興趣,都想玩。你們也可以讓看了你們玩得手癢的,想玩陀螺的人也玩一玩。”
應承宗奇怪地問:“就是這件事?光叫我們去城內外玩陀螺?”
林強雲:“當然不光是玩陀螺,今天你們必須先用紙寫好傳單,待明天圍觀的人多時再分發給他們,告訴有興趣的人們,這是我們雙木商行做來賣的玩具,在胭脂水粉鋪隔壁的扇子鋪內可以買到。還要跟他們說清楚,今年我們雙木商行要開個陀螺博彩會,賽出的陀螺狀元、榜眼、探花都會披紅掛花,坐敞篷彩轎遊街,陀螺狀元還有二十千錢的彩頭重獎。具體的博彩方法隨後會有招貼榜文張掛,到時候可以看到。”
四兒在一旁聽得無比興奮,叫道:“哇!這麼好玩啊,說什麼我也要跟他們一起去。練得好時,說不定還能奪得二十千錢重獎的彩頭呢。”
應承宗雙目放光,激動得臉上通紅,緊握成拳的雙手微微發抖,顫着聲音問:“明天開始就敲鑼打鼓去街上玩陀螺,派送傳單?”
“正是。”林強雲肯定的說:“一定要讓全城的人都知道玩這陀螺不但有趣,還能在打鬥比賽時博得二十千錢的彩頭重獎。你們孩兒兵能不能把這件事情做好?”
“我們孩兒兵有那麼笨嗎?”應承宗歪着頭反問:“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的話,還配稱雙木孩兒兵?若是誰敢說出辦不了這件事,那他就該趁早回家找孃親去哭死算了,省得留在孩兒兵裡丟人現眼。林大哥,快把傳單的底稿拿來,我要趕緊去找管事支領寫傳單的紙張和筆墨。”
林強雲笑道:“底稿不忙拿,你先去和你的孩兒兵們說說這件事,讓大家做好準備,然後再到我這裡來取傳單的底稿。”
應承宗出去後,林強雲伸了個懶腰,高聲叫道:“四兒。”
四兒正想着如何讓公子答應自己明天和孩兒兵一起去街上,聽到林強雲的叫聲,應了聲“有!”跳到林強雲面前立正,站得筆直的大聲報告:“四兒恭請將令。”
林強雲笑眯眯地看着他,把四兒看得一個勁傻笑,他正想擡手摸頭時,林強雲喝道:“去把我叔和歸永叔都找來,說是有事和他們商量。”
“是”字出口,四兒已經衝到廳門,飛奔而去了。
林強雲滿意的笑着對山都說:“你小子身手這麼好,玩起陀螺來一定比孩兒兵們強,恐怕承宗也比不過你呢。也是應該去玩玩陀螺了,別一天到晚老是無聲無息的躲在屋角里,看了都覺得心裡難受。”
山都沒答話,只看着林強雲傻笑,。
身後傳來翠娥怯怯的聲音:“公子,奴婢按剛纔吩咐的話私自寫了張你說的傳單,請公子看看合不合用。”
裁得棱角方正的毛邊紙上,一行行秀麗工整的楷書整整齊齊排列於上,每個字大小約三分,除了沒有標點符號覺得稍有些不習慣外,看着這一頁字倒也是一種別有風味的享受。
“哈哈,好,寫的字確實不錯,我喜歡。翠娥,你能不能把這張傳單重寫一遍,把應該斷句的地方加上標點符號。”
“奴婢不敢當公子謬讚。”翠娥雙目放光地看了林強雲一眼,發現他正盯着自己,臉一紅,立即低下頭,用低得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問:“請問公子,什麼東西叫做標點符號?”
林強雲沒聽清楚她說的什麼話,問道:“你說什麼,怎麼聲音這麼小,聽不見。”
“什麼標點符號?”翠娥聲音稍大了些:“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林強雲張開嘴,好久才說:“你問我什麼叫標點符號,這如何向你解釋得清楚呢,什麼叫標點符號……”
“對,什麼叫標點符號?”沈念宗的聲音從廳門處傳來:“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說出來讓我們都聽聽。”
沈念宗和陳歸永大踏步走進大廳,各自在椅子坐下,笑眯眯地不出一聲,看林強雲如何解說。
這種從小就明白的標點符號,林強雲現在怎麼也沒法用語言表達,期期艾艾地說:“標點符號……標點符號就是在一篇文章的破句、斷句處,用逗號、句號等等小點把它們分開,讓人們一看就知道在何處可以讀成斷句,何處應該稍有停頓。”
“逗號、句號?不懂,搞不明白。”沈念宗說搖着頭。
“不懂,搞不明白。”翠娥跟着說完這句話後,立即跑着去一側的小炭爐前準備煮茶。
“不懂,搞不明白……”山都跳到林強雲面前,硬擠到他的雙腿間,身體一聳縱到林強雲的腿上,拍拍自己的頭,搖頭晃腦的說。
林強雲一敲山都的頭:“嘿,你知道什麼,也裝出一副老學究的模樣來湊熱鬧。”
“誰是老學究?”應君蕙出現在廳門口,緩步走進大廳,在陳歸永下首準備坐下:“教孩兒兵們認字讀書的先生沒來這裡呀?”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藍色的新衣裙,淺黃邊的春衫隨着她移動在披風下時隱時現,與紅撲撲的鵝蛋形臉相輝映,顯得煞是好看。
隨在她身後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邁着細碎的步子快步跟入大廳,接過她解下的斗篷退到椅子後站着。
應君蕙看林強雲注意自己帶來的小女孩,怕他不高興,連忙解釋說:“大哥,這是小妹前兩天從街上買來的,如果你不喜歡我們用丫頭,叫她回去就是。”
“啊!”應君蕙身後站的女孩一聲驚叫,哭着說:“小姐,我……不,奴婢認罰,奴婢就跟着小姐……”
應君蕙回頭小聲叱道:“噤聲,在我大哥面前不得喧譁哭叫,你先到廳外去等着,我要聽聽大哥怎麼說。”
女孩低着頭,淚流滿面跑出廳外。
林強雲看了沈念宗一眼,沈念宗會意地問:“應姑娘,你問清楚了這女孩的底細嗎,我們現在有些對頭意圖對強雲不利,做任何事都要小心一點。”
“大叔請放心,她的身世已經打聽清楚。”應君蕙道:“說起來也是可憐,她父親原是開船廠造船的,本來賺到了不少錢,但近幾年造出的船沒人要了,只好租給人用,卻又被海盜把船劫去,現在弄得連女兒也被人拖去抵債。這女孩就是這樣讓我買回來的,我想不會有問題吧。”
沈念宗點點頭,林強雲說:“那麼就把她留下吧,不過你要小心,一有什麼事就馬上告訴我們,以便想出辦法應對。哦,今天你怎麼會這麼早回家,有什麼事情嗎?”
應君蕙站起身說道:“也沒有什麼大事,稍等一會沒關係。你們先商量別的事吧,我先把好消息去告訴那女孩,免得她擔心。”
沈念宗:“是了,強雲,你還沒把剛纔的標點符號是什麼告訴我們呢。”
“叔,你看,這張傳單上寫的文字,若是在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加個逗號,在這裡加個句號……”林強雲把翠娥寫好的傳單遞給過去,一面指點着一邊解釋了一通。
沈念宗在林強雲的比劃中看完了以後,不由得笑了笑了,喜滋滋地說:“你說的標點符號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用的,果然有道理,讓人一看文章就知道於何處該斷句。還有,這這上寫的也是好辦法,這招想得的確是好啊,不但能將陀螺賣給孩子們玩,連大人也會參與進來,一旦玩陀螺的人多了,我們的陀螺想少做點都不行。”
剛走回到廳門邊的應君蕙接口說:“既然你們是在說陀螺的事,那我就先插一句話。我身邊的這位女孩也給我們出了個主意,說是我們做陀螺的木料可以用船廠造船的廢料來做,只需派人去撿,要多少有多少,廢木料中有許多是些上好的硬木,做我們的陀螺足足有餘。”
林強雲一拍大腿,大聲讚道:“好辦法,這女孩有腦筋,你倒是收下了個好幫手啊,恭喜你了。”
應君蕙高興的問:“那麼,大哥可是答應把她留在我身邊了?是你這個東主說的,到時候不許賴賬不算,也別拿新店規來壓我啊。”
林強雲奇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你不可以留她在你身邊啊,又哪裡有什麼新店規了,亂彈琴。”
沈念宗連忙向林強雲解釋:“強雲,這事我還沒來得及向你說呢,是這樣的,前些天,我和歸永、本忠兄弟他們商量了一下,訂了幾條雙木商行的店鋪規矩,先把大致的意思和各店管事的講了,準備把規條想完備後再跟你說這事。”
陳歸永:“強雲,不管國家、人家、商家還是別的什麼會社、行團,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前些時日我們對各項雜事的處理太過隨意,無論大小事情,管事的人不敢做主,全都要問過你這個東主才能決定。所以我們纔會商量要訂個店鋪的規矩,讓所有雙木商行內的人都有條規約束,不至於有事時手忙腳亂。也做好一旦你本人不在時,可以由管事相機做出最有利的決定。也減輕你的負擔,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做別的、更重要的事情。”
林強雲:“這件事做得好。叔,你有空閒就多在這店規上面多費些心,到時候我再看看,定下來後就按店規行事。”
沈念宗:“這件事交給我,一定會盡快把店規訂出來。”
林強雲:“今天我要說的事和君蕙來說的完全是同一件事,我們一起商量一下,看看有什麼更好的想法。我的意思是……”
幾個人聽完林強雲所說的辦法,陳歸永先就表示贊同:“好,我和念宗哥一樣的想法,賺得到錢當然最好,就是一時賺不到錢也沒關係,虧一些工錢和木料我們還承擔得起,另外再做其他的生意賺回來就是了。”
應君蕙也說道:“只要我們做好幾件事情,這陀螺與接着要做的布娃娃兩項生意肯定能賺錢,決沒有賺不到錢的道理。”
林強雲高興地問:“君蕙,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可行的話馬上去辦。”
應君蕙正要開口,應承宗風風火火的跑進大廳,向林強雲施了禮後,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傳單的底稿給我,讓孩兒兵們趁早多抄寫些,明天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
林強雲指着沈念宗手上的傳單,問道:“叔,你看這張寫得如何?”
沈念宗再仔細看了一遍,把紙交回到林強雲手上說:“寫得相當不錯,把所有的意思都明白地表示出來了,就按這張底稿抄吧。”
林強雲向翠娥看了一眼,讚許地朝她微笑着點了下頭,向她討來毛筆,認認真真地畫上了標點符號後,再將傳單交到沈念宗手上:“叔你再看看,上面就是我加上的標點符號。”
深只略略掃了一眼,把傳單往應承宗手裡一遞,說:“拿去,叫你的手下把字寫好,別讓人看了笑話。”
應承宗接過傳單,大聲應道:“遵令。”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
應君蕙把自己的想法仔細地說了一遍,聽的人都不住點頭,沈念宗聽完後更是擊掌叫好:“應姑娘,你想的辦法不錯啊,能有官府插上一腿來出面,這陀螺賭賽博彩就更爲熱鬧,參與的人也將更多,我們做的陀螺將會賣得更紅火。呵呵,強雲你說吧,我們這些人要幹什麼,怎麼幹,分派好後我們立即分頭辦事。”
林強雲笑道:“現在還不忙,大家先各自回去做好準備,明天把所有的相關的人都叫來這裡商議,我會將細節想好後和大家商量。只要我們把勢頭造好了,相信泉州這裡掀起一個陀螺風潮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一旦這股風潮遍及城內外的廂坊里巷,而我們又做出足夠的各式陀螺,採取零賣兼批售的方式,讓所有賣貨的小販都爲我們賣陀螺的話,想不賺錢都難。歸永叔,眼前的當務之急是先去各家船廠,把那些造船的廢木料先別人一步弄到手裡,先把木料錢賺到手再說。”
應君蕙道:“這樁生意一定要立即動手做,我看陀螺這東西很簡單,任何一個木匠都能做出來,甚至手巧些的人自己也能做。因此,賺錢也就在這開初的一兩年,能賺多少是多少,先搶碗裡的肉吃掉。剩下的湯麼,別人愛怎麼吃,就讓他們自己去分吧。”
陳歸永:“好,趁別的商家還沒回過神細想賺這陀螺的錢之時,我們趕快把肉搶光。你們談,我去找司馬管事要幾個木匠,帶些人去幾個船廠撿廢木料,早些運回來也好多做些陀螺,讓別人想學我們也一時沒法學。”
林強雲對走到廳門的陳歸永叫道:“歸永叔,最好帶點錢鈔去,萬一不讓我們白撿的話,可以按柴薪的價錢向船廠老闆商購。”
這些天泉州城內外出現了六、七夥敲鑼打鼓的半大孩子,他們在各處人多熱鬧的地方擺開場子,鑼鼓敲打過一陣之後,場中若是有磚石鋪好地面的,便鋪上一大塊楔合成一體的厚木板;若是三合土打成的,便就在地上表演起他們自己帶來的一種古怪玩具。
這玩具說它古怪,是因爲它們的樣式有許多種,有的僅是可以旋轉後立於地上不倒的木製圓錐體,當它們緩慢下來將倒未倒的時候,被這些孩子們用鞭子一打,便又會快速地旋轉起來,不願倒下。它還依着使鞭者的意思,前後左右滴溜溜遊走亂竄,可以衝斜坡、上臺階、跨矮欄、鑽小門、躍小溝,諸般花樣技巧不一而足。
還有的是一轉動起來便會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隨着用鞭人的抽打,它們發出的聲音也時高時低,時大時小。
又有一種兩頭都能轉動,一頭錐尖較長另一頭錐體很短的,尖頭朝上時,旋轉起來的姿勢非常優雅,好像高挑身材的人在跳舞;而尖頭向下轉動時,則像肥婆胖子學人跳舞般,故做穩重而又顯得緩慢遲鈍,樣子十分有趣可笑。
更令圍觀者興奮的是,兩個孩子各用一個玩具打鬥賭賽,誰能用自己的玩具將對方的撞倒在地不能轉動,或是將對手的陀螺撞擊得掉出畫好的線外便是勝家,敗的一方要付給對方銅錢彩金。
這樣的玩法一出,周圍的人們也紛紛自尋對手,猜測場內的誰人會勝,猜中的收取猜錯之人的博金。
玩的人盡興,看的人過癮。
還有些自認心靈手巧不服輸的,或是覺得好玩的人,也下場去借用這些孩子的玩具過過癮。
每到此時,這些孩子們就會取出幾張傳單,大聲向人們宣傳這種古怪的玩具名叫“陀螺”,在雙木商行的扇子鋪有做好的出售。同時還向大家宣佈,雙木商行將於今年五月初五重五之日,在江畔天后宮前的空坪上舉行一次陀螺大賽,奪得頭名的陀螺狀元將得到二十千錢的彩頭,就是得到陀螺榜眼、探花的,也能得到不少花紅,還會有綵棚遊街的殊榮。
“二十千?”人們都驚愕地相互詢問:“雙木商行將有二十千錢獎給陀螺狀元!”
二十千,也即二十緡兩萬錢,也就是一百二十一貫多紙鈔,銀子三十四兩六錢多,省着點用的話,夠五口之家幾年的生活費用了。
三月十五日,各個城門口張貼出來的,泉州官府準於雙木商行的請求,於五月初五日和九月間,在江畔天后宮前的空坪上設擂比賽陀螺戲的榜文,終於證實了這些孩子們所說的話不假。在這榜文上還有知州翁大人的批押文字、州衙的官印,誰會不信呀。
一時間,泉州地境好像變戲法似的,幾乎所有賣雜貨的小販、般載車都有陀螺出賣,想要陀螺的人隨處俱可買到自己合意的陀螺玩具。
這個主意還是應君蕙根據林強雲提議想出來的,他怕店裡的扇子被購陀螺的人擠壞,便找來推般載車的、挑貨郎擔的小販們,將陀螺先交給他們代賣,賣完後再將錢交回店裡,雙方都皆大歡喜。
正如林強雲他們所預料的一樣,泉州境內七縣掀起一股陀螺熱潮,其影響的範圍擴散至緊鄰的漳州、興化軍。到了晏夢彪的鹽販造反軍被朝庭鎮壓後,甚至遍及整個福建路的所有州縣。陀螺這種玩具因此流傳開去,廣被天下,遍及世界。僅此一項由陀螺而發展起來的各類玩具生意,所賺的錢就佔了雙木商行利潤的十五分之一,由天下各地源源不絕地流入林強雲的錢櫃裡。
但令林強雲他們始料不及的,卻是這些天趕製出來的三萬餘個陀螺,不到十天就賣得一個不剩。接下來一個多月的日子裡,司馬景班的木匠工房每天製出的千餘個陀螺,別說小販們拿不到先賣後付錢的優惠貨了,連扇子店裡也是陀螺剛送到,就立即被守在外的人們搶購一空。店裡的夥家連點數倒換的功夫也省掉,只需讓送貨的護衛隊稍等半個時辰,把賣出的數量和送來的數量一對就行。
幸虧陳歸永行動得快,把泉州附近七家船廠的廢料全部以每家一百貫錢包買了下來。連已經廢棄的十多家船廠,也派專人將哪兒的陳年廢料收撿掉,估計就是按每天製出一二萬隻陀螺,也可以用這些廢木料足足維持個二三年時間。
開始,那些船廠老闆剛拿到一百貫紙鈔時,還一直以爲把廢木料賣給了雙木商行是撿了個大便宜,平白撿到百貫意外收入。等到玩陀螺的風潮一起,他們才發現自己以前丟棄的廢木料原來還可以多賣到數十倍價錢,暗自後悔不迭。
三月二十四日,晉江縣西城門從早上解禁開門起,就有三三兩兩挎刀帶劍形象不善的江湖中人,依規矩繳納入城稅後陸續進入城內。甚至還有兩匹南方罕見的五尺二三寸高的大馬來到泉州西門,馬上騎士態度和藹親切,入城時還操着江淮口音與門丁招呼說笑,多給了百餘茶錢讓門丁們笑逐顏開,一直到近午時分方纔不再有這類人員進出。有心人經過粗略估算,說是約有一百多近二百這樣的人進入晉江城內,若是這些人發起難來,再有外敵來攻的話,恐怕晉江縣城不用幾個時辰就會落入這些人的手中。
這種情況令在西城門帶隊值守的護衛隊員大起警惕之心,馬上派人向巫光報告,巫光除了下令手下所有護衛隊員準備好武器,應付隨時可能出現的突發事故外,又立即向縣尉畢應元報告這種有異於平常的現象。
畢應元馬上趕往州衙,向州判和巡檢司通報了這一情況。
有近二百武功高強的江湖人進入城內,那還了得?
州判嚇得腿發軟,掙扎着跌跌撞撞地跑到州衙後堂,向翁甫報告這一噩耗。
聽到消息的知州翁甫也是嚇得臉色煞白,“糟糕,”翁甫心中大叫:“定然是晏夢彪的頭陀軍來到泉州,這可怎麼辦哪?他們已經連下寧化、清流、蓮城等縣,兵鋒直逼邵武軍、南劍州,如今又來打我泉州的主意了。唉,漳州的林大人怎麼也不派人傳個信來,不管是逃是守,讓我也好早作準備。”
州判見這位上官坐在椅子上一時說不出話,抖着身子走近翁甫身邊說:“大人,我們何不請雙木鏢局的林飛川來商議一下如何應對此事?”
“對了,飛川老弟曾在汀州擊敗晏夢彪的頭陀軍,以千餘人守城,力抗數萬頭陀軍於汀州城下,保得汀州無恙。這就去找他出來幫忙,才能保得我泉州平安。”
想到林強雲,翁甫猶如撈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急急地一迭連聲吩咐:“快備轎,快快備轎,不可使用儀仗,立即悄悄起程到城西林宅去找林飛川。”
這段時間,林強雲正積極準備北上購買天然鹼的賺錢大計,對於護衛隊的訓練着重放在乘船水戰方面。除了利用蕩橋讓護衛隊員們抽空練習控制身體的平衡外,不時還用自己的兩艘貨船載上護衛隊駛出晉江口,到海上去巡遊操練一番。
今天巳時初,蒲開宗在幾十個家丁、保鏢的護衛下,坐着轎子來到林家找林強雲。
門口的護衛隊員看到這麼多人涌現在視線內,不知他們是什麼來頭,立即在傳出警訊後飛快地取出鋼弩上弦。當這些人來到門前十丈外時,兩什二十個人已經裝好弩箭嚴陣以待。
一名什長大踏步走到門前喝問:“來的是什麼人,到林宅有何貴幹?請速通名號以免自誤。”
蒲開宗在轎內看得清清楚楚,白光閃閃的箭矢在太陽照射下發出令人發冷的寒光。他嚇得連話也說不出,只是坐在轎內索索發抖。
護衛轎子的人沒有聽到蒲開宗說話,也只有緊護着轎子,不敢出聲。
跟隨蒲開宗前來的人中,有十多個江湖好漢,見到這樣的陣勢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二十張三矢弓弩,一發六十支勁箭,一旦起了衝突,跟着來的數十人片刻間可能就要倒下一大半。
片刻之後,還有更令他們吃驚的事情發生,面對前方的弓弩手向兩邊閃開一條路,五六十個和他們穿着相同武士戰袍的勁卒,一半端着長矛,另一半排執盾持刀,從大門內迅速衝到門外,排成整齊的隊列。
只聽得剛纔發話的人一聲吆喝,排列在門外的長矛手和刀盾手向前踏進五步,以嚴密的盾陣護住身後的弓弩手,二十把弓弩從盾隙間伸出。
陳歸永走到盾陣側邊,大聲喝問:“來的是什麼人,再不說明來意,那就只剩丟下兵器跪地投降一途。否則,就別怪我們動手擒人了,動手之後,若有死傷,責任自負。”
這時候,翁甫的轎子也到了蒲開宗這些人的身後二三十丈,隨行的衙役們見了這樣的情況,慌忙把事情向翁甫報告。
翁甫掀起轎簾看去,發現林強雲的護衛隊果然是驃悍粗壯,而且訓練有素。心裡不由得大喜過望。心想:“難怪這位林飛川能以千人之力抗拒數萬造反的頭陀軍,這次來找他幫忙算是來對了。”
陳歸永見門前的這夥人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高聲喝令:“弩兵押陣,槍兵上前圍住他們,刀盾兵棄盾擒人,若有敢於反抗的,格殺勿論。”
那些人一聽對方說出“敢於反抗,格殺勿論”的話,全都臉色大變,一時間不知道是丟下兵器投降好呢,還是轉身逃離險地的好。
蒲開宗在轎內聽得陳歸永的話,知道再不出面的話,說不定手下的人稍有抵抗之意,自己的一條命就會斷送在這裡了。危急關頭,老命要緊,也不知一下子那裡來的力氣,不但手腳可以動了,還能叫出尖利的聲音:“別呀,別動手,我們不是壞人,我是蒲開宗,專門爲林老闆送金子來的。”
陳歸永看清轎子裡出來的確是蒲開宗,皺了皺眉頭問:“你既然是送金子來的,爲什麼帶了這麼多人操刀提劍,擺出要打要殺的陣仗,是以這樣的陣勢來威脅我們雙木商行麼?要知道我們雙木鏢局可是專門爲人保鏢的,還會怕你們這區區數十人的烏合之衆?若不是你早現身一步,你帶來的人將要被送到晉江縣大牢裡去了。”
蒲開宗走近陪着笑臉,神秘地小聲說:“送來的是‘烏金’,不帶這麼多人如何能保得住不出事呀。我沒想到護送的人多了,卻讓你們護院的人誤會了,剛纔我在轎子裡又被嚇得說不出話,所以……所以,纔有……纔有……”
陳歸永沉下臉,不高興地說:“好了,不要對我講什麼所以、纔有的廢話。你有什麼事情,對強雲說去吧。叫你的人在門外等着,你只能一個人進去。”
遠處翁甫的轎子快速擡近,一個衙役飛奔上前大聲喊道:“這位壯士,我們老爺知泉州翁甫翁大人有急事要見飛川大俠。煩請通報一聲。”
陳歸永一聽是知州大人到訪,不敢怠慢,連忙說道:“翁大人麼,不必通報了快將轎子擡進院去。”
林強雲讓人把蒲開宗帶到另一側的廂房內等着,和陳歸永一起把翁甫請到書房坐下。他知道翁甫沒先打招呼就來找自己,肯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待翠娥奉上茶退出後,就開門見山地問:“大人這時候來找,有什麼事情需要在下辦的?請即示下。”
聽完翁甫把事情的原委說明之後,林強雲思考了一會,語氣平靜地安慰他:“大人不必擔心,如果真是晏夢彪的頭陀軍打到泉州的話,必然要先經過漳州。我叔父的守地有危險,他不會不通知我這個漳州弓手總都頭的。而且我手下的護衛隊也有一部分屬於漳州名義上的募役,他那兒也有在下留給他的一小隊人和信鴿,有什麼事情他只要放出信鴿,最多半個時辰我就能得到消息。現在我這裡沒有收到漳州的信,那就說明漳州並無頭陀軍的蹤跡。如此,今天進入晉江縣城的並非從漳州過來的頭陀軍,可能是其他的什麼江湖人。我看這樣,爲防萬一,請大人馬上回去,立即召集所有能用的役丁做好應付突變的準備。另外,我也派人帶幾隻信鴿隨大人一同進城,有事可以立即通知我,我的護衛隊會在數刻時辰內趕到城中救應。”
翁甫聽說不是晏夢彪的頭陀軍,心裡總算放下了不少,但還是向林強雲問道:“依老弟看,數百江湖人來到泉州有何目的,他們總不會閒得無聊,約齊了一起到泉州來玩耍吧?”
“大人說的是。”林強雲也想不明白,爲什麼一天內會有這麼多江湖中人到泉州這裡來,心裡隱隱有不大妥當的感覺,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但他又不能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憑空給翁甫加重心理上的負擔。只好對翁甫說道:“如今我們也只能以不變應萬變,要州、縣的巡檢、役丁們加強巡查防範,並馬上召集所屬各鄉里的役丁集結待命,儘量避免事故的發生。對了,大軍沒有在下還想得通,可晉江城內外難道都沒廂軍麼,爲何大人不先調集廂軍聽用?”
翁甫苦笑道:“老弟可知左翼軍麼?”
林強雲見邊上坐着的陳歸永眼中精一閃而滅,心下有些奇怪,見他臉色如常一時間也沒去多想。
翁甫見林強雲搖頭,語氣沉重地徐徐道:“老弟知不知道左翼軍,現時也無甚要緊了,此事以後閒再說罷。其實,泉州在前年,還是有三千頗有戰力之軍駐防的,這三千人便是本官時才與老弟說起的左翼軍。只不過自前年贛州陳三槍反軍逐漸做大,朝庭便調了一千軍去贛州;而去年晏夢彪的頭陀軍勢成,朝庭又將所餘的兩千軍並其軍部全都調至劍南,連本地州的兩千廂軍也全都被左翼軍帶走了。現時整個泉州除了各縣和州衙的差役,可說是無一兵一卒的了。本官就是想不明白,爲何僅有區區五千兵的左翼軍,朝庭也捨不得花費些少錢鈔度支錢餉,反是掛了個‘福建’之名,讓泉州一地供餉供械,卻又時不時的勾抽至江南、荊湖等路分作戰,甚至還將此只有廂軍之名而具精銳大軍之實的地方軍,派去參加開禧年間的北伐,致使這支原屬地方的左翼軍損失慘重,至今也未曾恢復過元氣來。”
得到州官到訪的沈念宗,已經在門外聽一了會,這時聞得翁甫如此說法,忍不住接口插言道:“翁大人說得不錯,正是因爲朝庭對福建左翼軍處置不當,才令得一衆將士離心離德。就以我這位歸永兄弟來說……”
陳歸永聽到沈念宗提起自己,情急之下不由得叫了一聲:“念宗哥!”
“好好,好,不說了,過去的事我不說了好不好。”沈念宗見陳歸永的神情悲苦,連忙停下,走入書房在陳歸永的身邊坐下,向林強雲解釋道:“總之,時下在這泉地,甚至還包括漳州、興化軍、福州等地,除些少不能上陸的水軍之外,就只有各衙門的衙役、捕快及稅監的欄頭了。”
看着翁甫可憐巴巴的樣子,林強雲心下着實不忍,思忖了一會方向知州建議:“既是如此,依在下之見,翁大人可立即頒下徵召令,着各村鎮的鄉勇到晉江城內協助守城,再將散處各地的巡檢都勾抽回來,或可暫解一時之急。”
當天下午,泉州治所晉江縣城內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街上巡查的捕頭捕快明顯增多,城廓、城廂的役丁接到縣衙的緊急動員令,放下手裡的工具、農活,帶着刀槍弓箭紛紛向指定地點集結。散佈於城外各個關卡、巡防點的巡丁、欄頭,也由各路巡檢和稅吏帶了進城駐紮,嚴防奸宄突發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