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大城於五代後周世宗柴榮,和北宋初年李重進兩次重築,皆依託唐北三橋、中三橋和南三橋所在之河作爲西城壕。故大城內還大致保持唐代的格局沒什麼變化,自唐朝中葉坊市制度行將解體時期,因須得服從運河碼頭職能的需要,倉場、驛館、市肆多瀕城內官河兩岸而設,依橋、道延伸。官紳民戶的住宅和各種作坊也是自官河向兩翼拓展,未受封閉坊牆和固定市場的限制,形成開放式的街區格局。
這裡自隋以至唐,都是楚州運河邊極繁華的客貨集散地,最興旺發達是在唐朝。特別是安史之亂期間,天下衣冠士庶多避處江淮間,江淮地區由於未遭受戰亂,人戶增殖,經濟崛起,唐朝庭對東南八道供應的依賴逐漸加強,邗溝的漕運愈來愈頻繁和重要。這就使揚州成爲東南物資集散之地,終於發展成江淮間富甲天下的城市。那時候的揚州,比現時的三城大得多,人口也多了一倍左右。唐德宗貞元四年(788年),淮南節度使杜亞開拓疏浚城內官河時,就有提到揚州羅城“僑寄衣冠及工商等多侵衢造宅,行旅擁弊”。唐人還另有描寫揚州市井繁盛的詩句雲:“十里長街市井連”(張祜)、“夜橋燈火連星漢”(李紳)、“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王建)。
自唐寶曆二年(825年)運河改由傍羅城東南城垣而行後,城內的部分設施慢慢被罷廢,成了貧戶、役工的臨時住所。
趙範按林強雲提出地要求。將這位招捕副使及隨行地道門護法軍等。安置在三元橋側的舊三元瓦舍暫住。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故,趙範爲了不再引發林強雲的怒火,對其提出地要求幾乎都是滿口答應。不但派襄軍將這裡的三元碼頭清空,讓船隊在此下碇。
還付給了一支便宜行事的令箭,以使護法軍次日能出城辦事。
碼頭外有趙勝所部的五百軍護衛,碼頭上則是護衛隊自己派人值守。官河裡徵用了十餘條小艇,分別給官兵和水戰隊作爲巡邏之用。
若是今天揚州南城下不曾發生與官兵衝突地事故。有如此嚴密的防護,應該是不會出什麼問題的了。但現在,陳君華可絲毫不敢大意,他從趙葵被架走時怨毒的眼光裡,發現了危機,一時也沒法佶計這種危機是會很快來臨呢,還是要等到一段時間以後纔會出現。總之,陳君華就是覺得有點不放心。這次隨軍所帶的一百八十架子母炮、五十架小炮,所配的上萬枚子窠及火藥、鋼弩、雷火箭等。無一不是別人千方百計想得到的犀利兵器,絕不能有所閃失。
趙範一衆官員離開後,陳君華向匆匆進屋走到身邊的盤國柱問道:“情況怎麼樣,幾位道長和那些大俠們都有什麼話說?”
盤國柱先向林強雲和陳君華兩人施禮後,方回答說:“青雲大公子和道長們要我轉告,請局主和陳都統放心,他們會擴大搜索地範圍。儘量尋找失蹤者。並分頭嚴密監那一段河面,一有發現就會馬上到城下通報。還有,天松子道長已經繞道去城北,臨行前交代說,明天一早,武將軍的重甲騎軍和隨軍前來地護衛隊會由北水門入城,要我們做好接應的準備。”
陳君華喜道:“啊哈,武誠這傢伙倒是真的趕來了。那沒問題,天亮前我會帶人去北水門,明天一定能接他們進城就是。嘿,多了武誠他們這些高手,強雲,我們不但在自身安全上多了一層保障,誅殺李蜂頭的事也更增加了幾分勝算。”
“那麼,我們留了多少人在南城值守,他們的兵器全部都登記過了嗎?”林強雲對留在城外的李青雲和飛鶴子他們不太放心,夾在賊兵和宋軍之間的交戰地帶,一不小心就會有生命危險。
“局主萬安,在南城上共留了六哨人,其中有一哨是水戰隊地子母炮兵,已經把十六架子母炮搬運到了城頭,一哨小炮隊也帶足了子窠,在子母炮的左右設了兩個小炮陣。另外,所有弩兵及炮隊的全部輕兵器、軍伍用具都重新造了冊,也三令五申地講過了注意事項。”盤國柱把安排的情況都說出:“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將炮架好了,不論城外發生什麼狀況都能從容應付。南城頭上的守將是陳都統的舊部、淮東軍統制董長傳,他保證說,沒有接到局主或陳都統的命令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接近我們的炮陣。另外,護衛隊的程逢將軍要屬下稟報局主和陳都統,無論賊兵從正面還是左右前來,都叫他們來來無回。程將軍已經下了嚴令,無故要進入我們炮陣的人,不管是誰不聽勸阻,一旦接近就拿下先行扣押,等局主和陳都統明天再行處置。”
陳君華:“好。從現在起,因身具武功的道長和大俠們不在,我們的船隻這在碼頭也必須加強戒備,巡哨的人以一什爲組,一定要同進同退,不得分散行動。你去傳令,今天大家還要辛苦些,每次只能讓一半的人歇息,值守的護衛隊和水戰隊要嚴密守護,絕不能再讓糧食和兵器有所損失了。待我們與本地裕福商行的人接上了頭,將糧食和其他物資安置好後,方能進行別的計劃。”
林強雲在盤國柱走出門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大聲問道:“國柱,我的那些鄉親在哪裡,安排他們去歇息了嗎?”
“咳,飛川兄放心吧,已經安頓好了。”羅運天在門外大聲替盤國柱回答,然後又叫道:“就是沒有人安排,我們也能照顧自己的。你忙完沒有,我們可以進來說說話嗎?”
林強雲連忙招呼已經走到門邊的羅運天等人進屋,讓大家坐下後,笑着問道:“各位兄弟。感覺怎麼樣。今天我們與李蜂頭的賊兵打了幾仗,沒嚇着你們吧?”
黃家一位才十七八歲,叫黃銘地青年掩飾不住興奮地心情,走上前拉住林強雲的手搖晃。一臉稚氣地央求:“這樣打仗真好玩,只有我們打別人,賊兵連我們的衣角都碰不到。飛川哥,我想到你的護衛隊當兵。你說好不好?”
林強雲一怔,馬上又沉下臉說:“不行……”
黃銘:“爲什麼啊?”
“銘兄弟,你以爲打仗是那麼好玩地嗎,一個不好就會死人的耶。”林強雲擡起頭,對幾位用熱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家鄉朋友說:“我們蓮城六大姓地樟叔將你們交給我,是要讓你們多增加些人生的歷練,能建功立業當然最好,就是不能有多大的作爲。我也絕不能讓大家受到絲毫損傷。否則,我林飛川如何還有面目回去見家鄉的父老。怎麼能對得起蓮城六大姓各位關愛我的長輩。去護衛隊當兵學點東西,我可以安排,但想去打仗的事,那就不要再提了,我決不會答應的。等這裡的事情辦完後,我會帶大家到山東去,看看能否有什麼合適你們地事情。儘管去做。各位,你們說,這樣好不好?”
陳君華一臉正經地對幾個年輕人說:“嘿,你們別看今天我們對付李蜂頭的賊兵輕而易舉,每次只用不到半個時辰,三下五去二就擊潰他們。若是沒有你們飛川兄弟經過一年多地充分準備,對上李蜂頭的賊兵時,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就拿剛纔與官兵起了誤會時發生的事來說吧,我們的人死傷了一百多個,運糧食的船也毀了兩條,還損失了差不多七十萬貫銀錢的其他物事。接下來給傷者醫治,死者安家,打撈起掉下河去地各項要緊物事所要花的錢,還得用去數十萬貫……”
羅運天看了同伴們一眼,見大家都對他點頭,便函向林強雲說道:“飛川兄,我們聽你的,不再提參加打仗就是,到時候可別忘了今天說的話啊。”
趙範今天可是頭痛得很,他也對趙葵的表現十分不滿意,回到邗城的衙門後讓人把已經睡下的弟弟找了來。
趙葵一進門就先開口問道:“怎麼樣,那林強雲說什麼沒有?”
趙範把後來的事情說了,問道:“葵弟,你今天是怎麼了,爲何要這樣對林強雲的護法軍挑釁滋事?”
“大哥,今天你也看清那商賈的所謂護法軍,他們使出來的兵器,不覺得有些厲害得過了頭嗎?”趙葵不答反問,讓趙範把注意力轉移了,這才說道:“小弟得鄭清之鄭大人派人送來的密報,這林強雲仍是史相公新認下的一個異姓侄兒,據說其人與史嵩之屬下的孟珙交情極深,曾派人送去不少加了道法的箭矢給忠順軍,並還派有數十個教頭去孟珙軍中爲其教授使用兵器、組陣作戰之法。”
趙範:“即使真有這樣的事,你也不必在這種時候與這位林強雲翻臉,更不必挑釁尋出如此大的事故來,剛纔報來的數目,制勇軍死傷……”
“大哥,別說了。”趙葵苦笑道:“這些小弟都知道,但鄭大人在小弟朝辭出京時有過交代……”
趙葵湊到趙範耳邊說了好一會,坐直身體說:“若非鄭大人、袁韶大人與範楷大人一同向今上進言,我兄弟哪裡有領軍到淮東建功的機會。”
趙範知道其弟說得沒錯,這時的丞相史彌遠有病在身,眼看時日不多了。史黨中的各個集團都在積極準備,爲史彌遠死後做好自己今後的打算。史黨中共分爲三個比較緊密的小團體,其一是以史彌遠的侄兒史嵩之爲首,趙善湘等人爲助,是史彌遠最直系的人員,但其勢力較小,卻有史嵩之這個領軍人物掌握朝庭的動靜。最大的一個團伙,就是以鄭清之爲首的集團,趙範、趙葵是這個集團的主幹。還有就是薛極等人另成一幫的集團,他們沒有兵權,內裡的人也大多是人人切齒的“三兇”、“四木”之類的傢伙。
這幾個派系,薛極一夥無論在朝中還是軍中,甚至於民間都是沒什麼市場的,可以忽略不計。主要的權力爭鬥是在鄭清之與史嵩之兩個集團之間暗中進行。林強雲卻是很不幸地在毫不知情下。被捲入這個權力鬥爭地旋渦中,以致在揚州這裡遭受到護衛隊、水戰隊自成立以來最大地損失。
趙範對趙葵說:“兄弟呀,不是爲兄說你,今天的事對我們兩人來講。實在是兇險萬分吶。”
趙葵:“這話怎講?”
“你想想,若那林強雲真要被惹急了,不顧一切後果的與我們鬧將起來,那會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趙範抹了一把頭上冒出地冷汗。口氣中顯出心有餘悸的後怕:“總算他們死傷的人不多,還能忍耐得住……”
趙葵不服:“即使他忍不住又能怎麼樣,難道他還真敢造反不成?”
“糊塗”,趙範輕喝道:“林強雲才二十多歲,這種年紀的年輕人容易衝動,最耐不得別人地挑撥。你難道沒聽見剛纔此人所說要在片刻間屠光我們的狠話,我相信會真能辦得到的。”
趙範放緩話語調說:“你這麼快就忘了他們所用加了道法的兵器,剛纔的情況你自己也清楚。爲兄若不叫人將你弄走,說不定那時真會把我們兄弟和出城一萬多人的命送在運河邊上。就是我們能逃得命在。接下來只怕還是死路一條。想想看,如果他們用上那種會爆炸的物事對城牆發動猛攻,相信不出一個時辰就能把數丈厚的牆體炸塌,一旦李蜂頭地軍兵趁機發難,揚州陷於賊兵之手也還罷了,我們兄弟又能有幾成生還的機會?到時候別說不能建功升轉,還會因此而壞了鄭大人地事吶。”
趙葵:“大哥。不管怎麼說,總之我們不能讓這林強雲沾手刺殺李蜂頭,這裡的軍功不能讓此人得去一星半點。”
趙氏兄弟令人請來軍器監簿、制置司參議官全子纔等親近人員,七八個人商議了好久,直至天快亮時方纔散去。
夾城東面兩裡多不到三裡,大城正北的四里左右,有一座當地人稱爲“鬼砦”的小山。說這裡是”鬼砦”,一則這裡確實是建有三個讓死人寄屑的寮棚陰宅,而且山上到處是無碑的墳墓荒冢。
這座山佔地的兩裡方圓內,是個除了送客死城內外鄉人、無主屍體來此地陰差外,沒人敢到的鬼蜮地帶。膽大敢進到裡面的人大都會見到有鬼物現形,或是受到不明物體的襲擊,連專靠背孃舅打悶棍劫財謀生的小賊,案發受到差役追捕時,也大多不願到此山中藏身避禍。
二十多天前,這個沒人敢來的“鬼砦”來了一隊步騎混合的軍兵,他們于山坡上濃密的樹林深處,搭起百餘個灰褐色的桐漆油布三角帳篷安頓。
同是大年初三這一天下午,其中一個稍大的帳蓬裡,六個人圍着一個炭火堆團團而坐。
上首一人把頭上的盔面甲向上翻起,露出臉的人,竟然是數月前林強雲讓他回根據地去的武誠。
坐於武誠側邊的一箇中年道面帶憂色,抱緊懷裡的一個包袱說:“武將軍,這事十分緊要,青竹師叔和兩位安撫使都一再交代,務必要將這幾個小瓷瓶完好無損地送到上人手中。他們說,整個化學道場數百人在等,要上人確認是他交代所制的物事後方能重新開工。若果上人真的還沒到揚州,武將軍是否能帶人送貧道順河而走……”
“不成,我不能拿這四百多騎軍冒險。”武誠一口拒絕了人的請求,安慰他道:“奚風道長,我看你們幾個人還是多等幾天罷,再怎麼急的事也不能拿大家的性命來開玩笑。何況這些物事既是必須得到局主的確認,想必也是極要緊的,在沒送到局主手上之前,也絕對不容有失。”
山下西面一個寬四十丈,長裡餘有許多蘆葦的小水泊,在蘆葦裡停着三十艘很寬的平底船,那一塊岸上乾爽的地面上還有數百匹鞍具齊全的戰馬。這些馬可安靜得很,只是靜靜地低頭吃草,或不時走到水泊邊喝上幾口水。
看管馬匹的幾名護衛隊員互相嘀咕,一個操着山東口音的人向同伴道:“我說夥計,那些蒙古韃子對養馬確是有其獨到之處吶。你瞧,這些馬經韃子們諸般做作後多麼安靜,這麼多集在一起也沒什麼嘶叫。”
另一位操江南口音的人接上山東人的話說:“那是當然地了。山東你也不想想啊。草原上除了長些草外什麼也沒有,韃子們又不會種田耕地,產不出糧食來養活自己。局主說過了,韃子主要是靠放牧爲生。沒幾手放牛牧羊養馬地絕活,他們吃什麼,哪還不活活給餓死?”
山東:“兄弟說的是。我就想不明白,爲什麼局主會懂得這麼多啊。連韃子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又知道留下那些韃子不殺,利用他們的養馬術爲我們所用。”
“局主就是局主耶,你道誰都能當局主地麼?”江南口音一臉自傲地說:“連這點能耐都沒有,怎地當得了局主,如何能管領雙木商行和我們那麼一大片的根據地。等着看吧,今後我們根據地肯定還會不斷擴大,人丁也會不斷增多。大夥的家人也會越過越好……”
“咳,現在我們的家人過得夠好地了。更好的日子不知是怎麼個好法。”聽得心動,參與談話的人又多了,一個三十多歲的護衛隊員探過頭小聲發問。
江南口音臉上浮現出嚮往的神色:“好到什麼程度我也不知道,不過有一回聽得小應都管說,以後不但當官的,連細民百姓都會有,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好日子。”
“哎呀。樓上樓下倒好明白,‘電燈電話’又是什麼物事啊?快給我們說說好麼……”
幾個人頭碰頭的講說,聲音忽大忽小,也不知他們最終得出地結論是如何。
這個水泊南端有個剛好能過平底船的小水口,出這個水口往東走不到四里能進入楚州運河航道,往西則可通六裡外地瘦西湖,來往十分方便快捷。
附近的十多個小村的人都已經被強迫遷入大城臨時避賊,村民們空下的房屋,則被武誠帶來的五哨護衛隊裝扮成農戶村夫佔據,嚴密控制了這十多裡方圓地面。
前些日子,就是上月的十四日和十五日,武誠率四哨新組建成的重甲騎軍兩次出戰,幫揚州守城地宋軍解去兩次危機。讓武誠和只經過短期訓練的重甲騎軍有了極大的信心,只因這些騎軍與李蜂頭的賊兵相比,人數實在太少了,沒有其他兵種的配合,將會有很大的折損。武誠也清楚,組建這支重甲騎軍可花去了根據地的大量人力物力,使得鐵工作坊的好些重要的工作都停下,全力以赴地用去兩個多月的時間才配好全部盔甲。此時能讓自己帶到準東來,一是張國明和沈念宗受不了糾纏,二則他們也着實擔心局主會在此地沒有強力的後援,才勉強答應的。只是他還不知道,十五日那天他們在城東出擊賊兵那次,正好救了淮東提刑趙葵的一條命。
半夜子時末,大城北牆上有人用火把在城頭畫圈,連着在好幾處地方作同樣的動作,直至城外也有人用火把畫出圈子,城牆上的人方悄然退去。
次日一大早,在一片茫茫的輕霧中,大城北水門外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三十艘掛有“宋字白雲旗”的船隻。這些帶有高寬篷艙的船一到水門外,城上的人就高聲發問:“是武將軍到了麼,陳君華在此相候。”
“哇哈,大帥起得好早。”
蓬艙內鑽出一個全身包裹在油米黑亮盔甲內的武士,翻起護臉板,拱手對城上高叫:“末將正是武誠,奉張、沈兩位安撫使大人之命,前來揚州局主和陳帥帳下聽令,請開門放行。”
“陳大帥,山東化學道場奚風,奉張、沈兩位大人和化學道場主持青竹師叔之命,專程送來急件要呈與上人。”
原在北城上值守的是襄軍統制於俊,天亮時聽得部下來報,說那位昨天進城的護法軍元帥,持了制帥趙大人的令箭帶兵強行佔據水門。一時慌了神,急急召集一千多襄軍趕往水門內的舊碼頭。剛跑到碼頭外,他一看前面的軍伍,馬上停腳站住,倒抽一口涼氣向後喝叫:“你們在原地不得妄動,待我問清究竟再做主意。”
於俊走到碼頭近前,向一位外圍站哨的兵卒驚疑不定地探問道:“這位兄弟,請問你們這是……”
一位年輕將軍越衆而出,笑嘻嘻地直到於俊面前。向他拱手施禮。取出一支令箭交給他查驗,態度友好地說:“道門護法軍元帥陳君華,在此接本軍後到的軍兵進城,這是制使趙大人地令箭。怎麼樣。將軍看這支隊騎軍還不錯吧?”
“是,是,確是不錯。”於俊把令箭遞迴,眼睛盯着還在陸續由運河地船裡上到碼頭。排成整齊隊伍的黑甲騎兵。聽着“鏗鏘”聲不絕,於俊臉上的顏色忽青忽白,艱難地吞下口水出聲問道:“將軍是說……這些……這些騎軍也是道門護法軍的人馬?”
“那是當然。”年輕將軍向在遠處探頭觀望地襄軍掃了一眼,問道:“於將軍是帶人巡城麼,小將不敢耽誤將軍的公事,告辭了。”
於俊回到自己的襄軍隊中,派人去邗城將情況向趙範、趙葵稟報,自己則約束隊伍讓開路。看着陳君華帶領護衛隊和黑甲騎軍揚長而去。
眼見護法軍的隊伍走得看不見了,於俊拍拍前額自語道:“上月在城西和城南對李蜂頭賊兵攻擊。解了我們兩次圍地肯定是這隊黑甲騎兵。唉,昨天趙提刑好在沒與護法軍的人再打下去,否則怕是會死得很難看吶。”
林強雲招呼武誠和各人坐下,吩咐大家不要靠得太前後,慢慢解開包袱,打開箱子,小心地在碎布間取出幾個用蠟封得嚴嚴實實的小瓷瓶。向奚風問道:“就只有這八個瓶子嗎?”
“正是。”奚風逐個接過瓶子,一個個指着上面的記號解釋說:“青竹師叔怕弟子會出事,故而只在瓶子上做了記號。上人請看,這是用師叔他們將膽礬置於加了密封蓋和導管的瓷鉢中,外頭生了炭火煅燒所得。”
“這個瓶內,則是把硫磺和硝石放在一起煅燒得到的。”奚風拿起第三個瓶子,輕輕放到桌上:“這個則是另幾位師叔做的,他們將鐵礦碎石,裝於盆中用水淋溼放在太陽下曬,經數月後,再以上人所教的秘法提煉出一種黑粉。然後,又依照青竹師叔煉製膽礬之法煅燒而得地毒液。師叔試過後說,這三種物事的毒性都極大,落於麻布上片刻間就能蝕出一個洞。那日弟子親眼得見,一位師叔不小心沾了點在手背,立時就皮焦肉爛,厲害得緊呢。”
林強雲將三個瓷瓶外面地封蠟錄去,用一根鋼針把瓷堵頭挑出,將內裡的液體分別倒入三個茶杯中。逐個杯子看了一會後,湊上去用鼻子聞了一下,笑着說:“好,好得很啊,接下來我們有辦法做成真正的……哎喲,現時可不能說出來。你們知道麼,這三種毒液全都是腐蝕性極強的硫酸吶,如何會不毒呢。不明白什麼是硫酸?哪也沒關係,只要知道這東西極厲害,千萬別讓它沾到皮膚上就可以了。告訴你們吧,我曾經看過有人爲了報復,將這麼大一杯的硫酸潑到別人臉上,將好好的人變成了一個會嚇死人的鬼物……咳,中毒地人治好後,白天不能出來見人,夜深人靜時纔敢出來走動,有一次他看到自己的臉,也被那醜陋的面孔嚇得受不了,最後跳入深潭裡自殺了。”
武誠和盤國柱一聽到林強雲說得這麼厲害,原本想走近來看看的,馬上後退了兩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齊聲驚道:“阿也,這等毒物也煉製出來,那不是會害死好多人麼?!”
林強雲正色道:“會不會害人,這就要看此物是在何人的手裡了……”
陳君華沉聲道:“強雲說的是,如此厲害的毒物在我們的手裡自然是會十分小心謹慎,但落到歹人之手,卻是會釀出大禍來的,故而所有知道的人都必須嚴守機密,千萬不可外傳。”
林強雲本來想把硫酸會吸水的特性講給大家聽的,但一轉念又覺得沒有必要,向奚風道人問道:“那麼,其他的幾個瓶內又是些什麼,你乾脆一併說出來好了。”
奚風應了聲“遵命”,一邊拿起瓷瓶,一邊說:“這是從豬寮所取土中煉出的物事,這個則是從馬廄土中煉的,還有這個,是從牛欄土中煉製的。這三種物事煉出後,青竹師叔不明所以,故而也須得上人以無上法道加以確認是何物。有了上渝後方敢大量去取土煉製。”
林強雲呵呵大笑。將三個瓷瓶全放到一邊,想了想後吩咐盤國柱道:“把這三個瓶子拿去放好,要怎麼做我會另外交代。”
再轉向奚風,指着箱子說:“裡面還有兩瓶。你接着講。”
“是。”奚風這次顯得更加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慢慢取出一個瓷瓶,看了一眼上面的符號,神色凝重地說:“這是青竹師叔反覆交代。不能讓別人聽到地物事,上人看……”
“君華叔、武將軍留下,親衛把住房屋周圍,不得我地許可,任何接近不聽勸阻離開者,格殺勿論。”林強雲心中明白,既然道士們製出了硫酸,那就一定也根據自己所說的方法將硝酸製出來了。說不定連雷汞也有了呢。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也是最爲重大的機密。當即就下達了格殺令。
“上人,這個瓶內地,青竹師叔說是由那三種毒液中的一種,配以硝石溶解後,用秘法制成的另一種毒液。”
奚風的語氣有點顫抖,沒再去拿最後一個瓷瓶,只是畏縮地指着箱子說:“最後一個瓷瓶中地物事。青竹師叔交代旁人不可去動,非得要上人行法後方可移出箱子。師叔說,他和上月故去的青葉師叔依上人所教之法,用水銀等物製成了那瓶內的物事。可是,青葉師叔後來沒按上人吩咐,背地裡與他幾個徒弟一起又煉出了好些……只因沒戴着上人所繪的符錄護身,因而……因而……青葉師叔和二位護法弟子被此物炸開而身亡,另有六位師兄弟被燒傷。青竹師叔請上人對他這個化學道場主持處以應得之罪,師叔說這都是他的錯,有任何處罰都甘心領受,絕無怨言。”
林強雲知道自己果然料中了,確實是已經制出了雷汞,只不過在製作中出了事故,還死傷了十多個道士,心裡也是不太好受。沉吟了一會,問道:“是這樣啊,照這麼說起來,張山、張河兄弟已經把溫度計也做好,並給了你們化學道場使用,不然怎麼能把這些物事製出來呢。”
“什麼溫度計,弟子不清楚。”奚風想了想說:“不過,張管事確是於前兩個月來過道場一趟。弟子聽得他和青竹師叔說,這幾件東西難弄得很,既要等到冬天守候在水盆邊,靜待盆裡的水開始結冰,又於同時須煮出一鍋滾水才能將什麼度數刻上去。”
林強雲:“唔,這就是了,他們兄弟倒也記得牢,結冰是零度,在海邊的開水是一百度。行了,全部情況我都知道了。你能走的話就儘早回去道場,告訴青竹,不論是豬、牛、馬廄或是糞寮內地土都可以煉出同樣的物事,不必另外分開,能做出多少就做多少。還有,不光是草木灰,另外還要儘量多尋一一去購買些桐油餅……就是榨過桐油地那些渣餅,將其敲碎燒成灰後,也能與草木灰一樣——甚至比草木灰更好一一製出我們需要的物事。把這幾句話說了,他就會明白我的意思。再有,這種會自己炸開的物事暫時不做,其他的毒液多做些不妨,等我回去後再講向各人清楚,應該如何操作才能安全製出材料。就是這些,去吧。”
奚風臨走出門前,好似想起了什麼,回頭走到林強雲身邊小聲說:“是了,還有一事是青暄師叔交代的。他讓弟子告訴上人,那種叫什麼‘磷’的物事,依照天松子師祖所授之法,並按上人地吩咐,已經做成了。不過,張管事送來的水晶瓶及水晶管經火燒過後破裂不能用了,故而做出的還很少……”
林強雲:“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武誠盯着林強雲,看他搓動雙手,小心地拿出箱子裡最後一個瓷瓶,有點擔心地問道:“林公子,你不用畫符作法護住自身麼,不會有什麼事吧?”
林強雲微微一笑,錄去蠟殼慢慢拔出木寨,再把一張紙放在桌上,開心地說:“放心吧,只要小心些就沒事。看,瓶裡的這些灰色粉末狀東西,就是我所需要的寶貝,現在終於將它弄出來了。等着吧,接下來我們就可以做出真正的快槍,還能將各種炮的子窠做成不必再點引線就可以爆炸,到時候無論是火銃還是大炮,發射的速度都會比現在快得多,威力也大得不可以道理計。如果青暄道人真的把,紅磷,也做了出來的話,我們可是大發嘍。”
林強雲走到陳君華和武誠中間,俯下身軀指着桌上的灰色粉末,壓低聲音說:“你們知道嗎,有了這種叫做‘雷汞’的物事,我們的火銃,裝上子彈後,基本上一扣懸刀就能發射,再不必接二連三的搬動擊錘打了幾次後又換子彈,也不用擔心會有打不響的臭彈。若是再加上有了‘紅磷’,我們除了用弩來發射的雷火箭外,還能多出用手也能拉掉一根弦扔出去就會炸的‘手榴彈’,以及我以前給你們講過的,人一踩到便爆炸的‘地雷’。”
“啊!局主若是真的多做出這些兵器,那不就能縱橫天下,立於不敗之地了麼。”武誠站起身,慢慢向桌前走,嘴裡說着話,眼睛盯住紙上的那些灰粉。
看到武誠好奇地伸出手,林強雲急叫:“小心,千萬別去動它,一不留神手腳稍重些就會起火的。”
平山堂西面四里左右有一個茅司徒廟,神異之事層出不窮,只要奉上足夠的香火錢,所求大都能如所願,據說十分靈驗,故而香火極爲旺盛。一年到頭都有當地的揚州人和附近數百里方圓的信衆到這個廟內燒香許願,廟裡的三十餘個老少道士個個被養得腦滿腸肥。
今天已時,茅司徒廟的主持廟祝六靈上人迎來了一位貴人,只要招呼得好,這個廟裡又將增添爲數可觀的香火銀錢入袋。說不定在這位貴人得了天下後,六靈上人還能弄個國師、天下道門總領之類的高位坐坐呢。到那時候,別說是些少金珠銀錢了,嘿嘿,就連現今執掌道門大權的那個什麼“上人”林飛川,也得乖乖地聽任自己使喚,其人得自前輩上仙的諸般道門法寶,那些“照妖鏡”、“萬花筒”、“誅心雷”等也得歸於自己的手上,自己將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道……啊,得道怕是沒那麼容易,成就半仙之體卻是大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