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如今算是真正的知道,在後世被人討論來討論去的富裕南宋,在除了重文抑武這個從開國一直延續到亡國的國策之外,之所以亡國的另外一個原因到底是什麼了。
正所謂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歸根結底還是南宋朝廷的追求安逸的心態,從而使得整個南宋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願意捨去安樂窩,而去跟金人拼命廝殺。
也可以說是爲了保住南宋的安穩社稷,也可以說是爲了不使百姓受到戰火牽連,但不管如何說,南宋朝廷的安逸度日,以及不思進取的心態,比重文抑武還要顯得更加重要一些。
帶着武判剛剛從中衛茶鋪裡頭出來,葉青還不由自主的回頭望了一眼頭頂,那中衛茶鋪漢、夏雙文字寫的八個大字。
當初之所以起名中衛茶鋪,葉青只是覺得中衛好聽,並沒有賦予它多大的意義,但如今看着中衛兩個字,再想想鐵木真病逝之地,葉青連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怎麼就能起出這麼有寓意的名字呢,自己真是太有才了。
武判不明所以,看着葉青對着中衛茶鋪八個字呵呵傻笑,然後再看了看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連成一串的駱駝叮噹着脖子下方的駝鈴,駝峰上要麼是坐着衣着各式各樣的商人,要麼就是馱着沉沉的貨物,大搖大擺的從大街上,在背上商人的吆喝聲中,不慌不忙的繼續往前行。
老劉頭一陣風似的衝了出來,一道密旨又遞給了葉青,說道:“剛得到的,小寶那頭給送過來的,說還是聖上的親筆。”
“到底什麼事兒?”葉青有些茫然的接過密旨掂量了掂量,而後在武判的催促下,連看都沒有來得及看,便開始向承天寺的方向走去。
大搖大擺的跟在剛剛過去的駝隊身後,如今的葉青並不怕在諾大的興慶府,恰巧便會跟任雷偶遇,何況如今他依然還梳着髒辮,估計就算是走個照面,任雷也不一定能夠第一眼就認出自己來。
一邊與武判漫步在已經有些熟悉的街道之上,看着繁忙的商旅、駝隊與商家討價還價。
地域的不同,使得各地的商賈之間都有着極大的差別,在臨安能夠看到的商賈,最多的除了宋人外,便是大食人或者是其他東南亞一帶的外國人。
而在西夏的國都興慶府,放眼望去,這裡看到的商賈百姓等等,則是以葉青眼裡的民族特色更是多一些。
總之,因爲地理位置的不同,商賈與商賈之間的貿易,商人的種族與國籍,也都存在着明顯的差異。
葉青把看完後的密旨遞給了武判,武判跟着葉青的腳步邊走邊看,而後便是驚訝的問道:“這次難道是玩真的啊?如此看來,朝廷也並非全是腐朽之輩啊,還是有一絲希望的啊。”
“其實我更想知道的是,這項決策下面到底隱藏着什麼利益。”葉青聳聳肩說道。
他可不像武判那麼幼稚,特別是在他剛弄明白在臨安時,李鳳娘突然之間不顧及自己太子妃的身份跟地位,要偷偷摸摸的與他合作經商的因果後,葉青對於趙昚的旨意,就不再只看表面上的字了,而是更關心這字裡行間流露出來的濃濃的、蓋也蓋不住的利益味道。
“但不管是隱藏着什麼利益,最起碼朝廷敢於走出這一步了啊,自隆興北伐失敗後,朝堂之上在我看來,就是一派死氣沉沉的樣子,如今終於有人願意如此不懼怕金人的威壓,敢於聯合西夏抗金,這不管怎麼說,可都是好事兒。”武判興奮的說道。
“是好事兒沒錯,但到底是爲朝廷的利益,還是爲自己的利益,你能說清楚?”葉青敲着密旨上面的人名說道。
“這……。”武判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撓撓頭道:“少卿你這髮型不錯啊。”
“滾。”葉青呵呵笑了一聲,而後跟着虔誠的善男信女往承天寺裡頭走去。
西夏向佛,比之如今的東土一點兒不差,甚至是更爲狂熱一些。
特別是隨着土蕃的佛教在西夏深入人心,所以人們手裡拿着經輪搖來晃去的也不在少數。
但今日顯然並不比平常燒香拜佛的日子,今日來到承天寺的虔誠信徒可謂是十足的多,而且每一個人的表情像是比上一次葉青他們查探地形的時候,還要顯得虔誠很多。
沒一會兒的功夫,便跑過來的武判,來到在承天寺一個宮殿的屋檐下,看着正蹲在地上,無聊的打量着各個虔誠信徒神情的葉青道:“土蕃楚布寺都鬆欽巴大師的大弟子格西鎖布大師在此講經,所以今日纔會如此多人的。”
“那這麼看來,翰道衝還是很忌憚任得敬啊,要不然也不會選擇在這個地方跟咱們會面。任得敬的勢力、錯,應該是權力,看來比咱們這幾天瞭解的還要大上很多很多啊。”葉青繼續蹲在地上,手裡拿着一根枯樹枝,如今若是在中原,柳樹都已經抽出新芽了,但這裡依然還是死氣沉沉的冬天漫長的尾巴未完全過去。
“你的意思是說,翰道衝是怕被任得敬發現他們跟咱們相互勾結……。”
“這特麼的叫合謀,還勾結?會不會用詞你!別忘了,咱們纔是正義的一方。”葉青一邊說一邊起身,而後與武判繼續在承天寺內閒逛,等待着翰道衝的人什麼時候找上門來。
而就在兩人隨着其他信徒的腳步,在寺院裡頭越走越深時,一扇打開一半的窗戶內,翰道衝在手下的指點下,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羣中,如同鶴立雞羣的葉青。
隨着葉青與武判跟着翰道衝的手下,如同做賊似的走進那間房間裡,翰道衝臉上帶着微笑立刻率先行禮道:“一年未見,葉少卿風采不減,在此先恭喜葉少卿高升了。”
“多謝中書令大人,如今也是身居中書令一職,足以看出貴國陛下對大人的倚重來。”葉青笑着行禮道。
而後在翰道衝的視線望向武判,以及翰道衝的幾個手下走出房間時,武判便很自覺的點點頭,跟着那幾個手下一同走出了房間。
房間內僅剩下的兩人分主賓落座,桌面上冒着熱氣的茶水,漂浮着幾片鮮綠的茶葉,一看便是從宋廷買過來的茶葉。
“嚐嚐可有貴國的味道。”翰道衝笑道。
“翰大人有心了,多謝。”葉青笑着舉杯,依照南宋文人士子那一套極爲儒雅的喝茶方式,先是嗅後是品而後咂摸味道,而後放下茶杯說上兩句關於茶葉的詩詞,或者是品出此茶是新茶還是舊茶等等。
跟着白大美人閒時在小院裡,沒少以茶消磨時間,自然而然的,經過白大美人的調教,如今的葉青也勉強算是半個茶道高手了。
也就是糊弄糊弄西夏人或者是其他人行,但若要是在江南,葉青這一番茶論,能夠得到的只能是其他文人墨客的白眼跟反駁。
也不知道翰道衝是真沒有透徹的研究,還是爲了給葉青面子,總之在葉青論茶後,翰道衝則是豎起大拇指連連誇讚:“少卿真乃此道高人是也。”
“過獎過獎。”葉青呵呵笑着道。
而後下一秒翰道衝的神色就變得嚴肅了起來,緩緩說道:“葉少卿想必也已經看出來了,老夫約你在此會面到底是何用意了。所以老夫也就開門見山,請葉少卿告訴老夫,此事兒貴國的誠意到底如何?”
“貴國有幾分誠意給我宋廷,我大宋便會回饋給貴國幾分誠意。想必這話翰大人聽了,會覺得葉某說跟沒說一樣吧?”葉少卿拿起茶壺從容的端量着,放下後繼續道:“但葉某人說的就是事實,貴國除了要鋤奸懲惡之外,到底還想要得到什麼利益?是不是我大宋朝廷在其中,也能夠真正的得到實惠呢?不會是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我大夏國皇帝向來敬仰貴國之文化,這對於貴國並不是什麼秘密,每年被陛下遣往貴國的使臣都有好幾撥,這想必葉少卿也知道。我大夏處處效仿貴國,不論是官制還是民情,陛下都認爲貴國乃是我大夏國最好的先生。”翰道衝也跟葉青打着太極,顯然,他也不想輕易的許諾給宋廷什麼利益跟承諾。
畢竟,宋廷雖然在他去年出使臨安時,答應了此事兒,但到頭來,他們並沒有見到宋廷出動兩國邊界的的任何一路人馬,來聲援大夏,表現出與大夏同仇敵愾一同對金的決心。
反而卻是派了一個大理寺的新任少卿來此,這讓翰道衝有些不滿意宋廷的舉動,難不成,他們以爲,就靠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少卿,難道就能夠讓任得敬等朋黨束手就擒?
若是有那麼容易,大夏皇帝也就不會糾結這麼久,也就不會被任得敬逼迫的要分國稱帝了,纔開始下定決心,哪怕是破釜沉舟都要剷除任得敬這個佞臣。
葉青看着翰道衝笑了笑,手指從杯沿不自覺的移到了桌面上,有節奏的敲擊使得翰道衝的目光移過來後,葉青說道:“在下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但爲了讓翰大人看到我大宋的誠意,在下可很負責任的告訴中書令大人,不論貴國以何種方式剷除奸佞,我大宋朝廷跟在下,都會極力的配合貴國。在下以身試險進入貴國,難道這還不夠誠意?翰大人可別忘了,我跟有些人之間可是有着恩怨的,只要大人高呼一聲,葉某便能立刻身首異處。所以不論是我大宋還是葉某,這份誠意當該是足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