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煤層並不是一件多麼苦難的事情,何況是在這個幾乎遍地都是煤層的武州。
但若是想要以煤層作媒介,使之成爲金與韃靼人之間的衝突藉口,那麼顯然,武州北面的山巒就更爲適合了。
武州往北便可進入草原,所以把能夠找到的煤礦設置在武州的北面,直接呈現給草原上的韃靼人,比從武州的南面以城爲守護要點要對葉青有利的多。
此時的煤礦開採,並不需要多麼複雜的技術,何況露天開採就足夠,地下開採完全就是捨近求遠的增加利潤成本了。
但即便是這樣,葉青也依然裝模作樣的在武州的四面八方、城內城外晃盪了一個多月,直到真正的寒冬來臨後,在對於武州的地形已經滾瓜爛熟後,纔開始決定在早就踩好點兒的山丘之上開採。
不被金人的重視的火藥被葉青命人幾乎埋滿了整座山丘,帶着完顏璟以及臉上一直帶着不屑表情的乞石烈志寧等人,站在山丘的最遠方,看着趙乞兒等人,把幾乎整整兩大箱子的火藥,全部埋進了土層裡。
“這樣就能如同先生所言一樣炸出黑石來嗎?”完顏璟小臉兒凍的通紅,在這個寒冬季節,滿目盡是枯黃破敗葉草的山丘下,迎着從草原上呼嘯而來的凜冽寒風,牙齒不自覺的在嘴裡咯咯咯的打顫問道。
“應該是沒有問題,這一個多月的踩點,發現只有這裡的黑石儲藏最爲豐厚,雖然直面對着草原,但好在以後用的也會是韃靼人,所以也算是節約了成本。”葉青笑着對完顏璟說道,而後解下自己身上的大襖披在了完顏璟的身上。
完顏璟感受着帶着體溫的大襖,本想要拒絕,但看着葉青那彷彿帶着威嚴的眼神,只好仰起凍的通紅的臉龐,笑着向葉青行禮道謝。
在乞石烈志寧等人看來,葉青這段時間對於完顏璟的種種舉動,都不像是做作給他們看的,完全都是發自肺腑真心的,在幫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着金源郡王。
寒風呼嘯而過,即便是站在丘陵下方的葉青等人,也需要用力扎穩馬步,才能夠使自己不被那寒風吹的往後退去。
隨着趙乞兒等人策馬從山丘上面飛馳而下,連帶着葉青等人順風繼續往後推出好幾百步,而後恍惚之間便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彷彿都在顫抖。
隨之而來的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山丘之上衝天響起。
轟隆隆的聲音如同炸開了整片天地一樣,黑色煤層與外面覆蓋着的那層表土,隨着震耳欲聾的響聲在空中飛散開來。
因爲處在下風口的關係,所以當最後一聲爆炸聲消失,山丘之上還是一片黑霧黃塵繚繞之時,葉青等人也急忙開始往兩側跑去。
只因爲那被風吹來的煤屑與塵土,已經開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們籠罩了過來。
率先跨上馬背的葉青,俯身一把抄起完顏璟,根本不理會那乞石烈志寧跟張玄素等金人臣子,快速的往山丘外面飛馳而去。
所以當這一片天地之間的煙塵散盡時,葉青跟完顏璟以及趙乞兒等人,身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乾淨整潔,而乞石烈志寧等人,此時則是灰頭土臉的從另外一邊跑了過來。
黃土與黑色煤屑沾滿了乞石烈志寧等人的身上、臉上、頭髮上,一個個如同打了敗仗的狼狽不堪的模樣兒,讓馬上的葉青跟完顏璟等人,毫無顧忌的對着他們放肆的嘲笑着。
而幾乎就是在爆炸聲響起的同一時間,老劉頭率領着近五千人,此刻也正迎着寒風,正從寒冷空曠的草原上往針武鎮的方向趕過來。
由此到達武州地界,也不過是剩餘百餘里的距離,所以老劉頭等五千人在到達自遼西遷後,已經沒有多少百姓居住,略顯荒涼的振武鎮時,自然是引起了一陣不小的恐慌。
並沒有打算就此很快離開振武鎮,接下來他們便會在這裡一直駐紮着,直到葉青那一邊送來消息,告訴他們下一步該如何做時,他們纔會從振武鎮重新出發。
葉青並非是會神機妙算,其實他不過是在出使金國之前,一開始的想法,就如同是前往某一個地方時,正好那裡有自己的朋友,於是便通知一聲,藉此機會聚一聚而已。
所以葉青最初的想法,只是希望看看,那些被自己扔在了草原上吃草的老劉頭等人,如今過的如何了。
但隨着他在金國的種種,也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無心插柳,如今好像倒是成了他在草原上的接應救命稻草。
在振武鎮駐紮了不過三天的時間,老劉頭就迎來了一個相熟之人,那就是早先被葉青打發到武州的潑李三。
兩人在鎮子裡的唯一酒館裡,喝着帶着一股難以形容其味道的劣質酒,不過其強大的酒勁,倒是讓兩人在喝了一口後,便忍不住的劇烈咳嗽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酒太烈的原因,還是極爲難喝的原因,咳嗽後的兩人臉上的表情倒是多了一絲的紅潤,整個人也跟着比之剛纔要暖和了許多。
“你就是活該,這種事情怎麼還能做?元帥之子是元帥之子,你真不該自作主張。”老劉頭拿袖子擦了擦鬍子,看着一臉風霜的潑李三,繼續問道:“都頭說沒說下一步該怎麼辦?我可是帶了近五千人過來,口糧也就足夠維持個半個月到二十天,若是時間再長,大冬天的就得強搶了。這個鬼地方,用錢買會讓人看不起的,拳頭硬、實力強,能搶到好東西纔是真英雄,纔是真豪傑,纔會被人看得起。”
最後一句話,是看着潑李三臉上的疑惑,老劉頭不得不做着補充解釋道。
“照你這麼說,若是都頭真打算繞道草原回臨安,豈不是我們得搶一路?”潑李三揉了揉開始變得暖和的臉頰,酒的氣味兒雖然難聞、入口也割嗓子,但確實是禦寒的不二之選。
“有那麼嚴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老劉頭看了一眼那已經沒有一顆好牙,正窩在一腳蓋着羊皮襖打盹的酒館掌櫃,壓低了聲音問道。
“具體我也不知道,在燕京連着被罵了好幾天。我只知道,都頭在燕京被金臣脅迫着當了刀使,跟在臨安差不多,只是這個時候,就是不知道金人最後會不會放都頭一馬。”潑李三捏着鼻子再次喝了一口,然後舒服的哈着酒氣,感受着那烈酒如同燒紅的烙鐵似的,從嗓子眼兒直鑽到肚子裡頭。
“這麼看來,都頭之前給我的密信是早就做好了準備了。看來從草原上迂迴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因爲是都頭讓我告訴桑昆的,他會來草原上的。”老劉頭放下酒杯皺眉說道。
相比較於潑李三,他多少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跟氣味的劣質酒,但這振武鎮的酒,也的的確確是讓他沒有想到的,如今認爲的天下間最難喝的酒。
“殺的是金國的什麼人?”老劉頭臉上的皺紋之中,在潑李三的眼中,彷彿都能摳出泥垢來。
“傳說中的人,在我大宋一直流傳在民間的,太上皇生母在金國的……懂了吧?”潑李三點着頭說道。
老劉頭在臨安就是一個包打聽,到了草原上之後,雖然消息閉塞,但腦袋並沒有生鏽,所以從潑李三的字裡行間,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關鍵點。
於是若有所思的搓着下巴鬍子裡的泥垢,說道:“這麼看來,此事是真不假,而且這兩人的身份地位在金國也不一般啊,要不然的話,金人也不會脅迫都頭來做此事兒了。所以是不是可以說,金人的朝堂之上,也跟大宋朝堂一樣,充滿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要不然的話,又何必借都頭的手殺人呢。”
潑李三點點頭,繼續說道:“明年開始,我大宋朝廷便不必再向金人繳納歲幣了,都頭如今在武州,給金人找了個聚寶盆,恐怕等一切上正軌後,都頭也就該在金人眼裡失去利用的價值了,到時候是放是殺,恐怕就是看金人的心情來定了。”
“真的?真不用繳納歲幣了?這……這豈不是大功一件?”老劉頭雙眼冒光,這個消息他並不是很清楚,所以一聽到潑李三如此說,立刻激動的抓住潑李三的手確認道。
“就算是大功一件,也要有福消受才行。臨安時,都頭跟金臣因信王妃被金使調戲而起了衝突,如此一來,不單單是得罪了金人,同樣也讓太上皇極爲憤怒,當天夜裡都頭就進了皇宮,太上皇的茶杯在盛怒之下,毫不客氣的就砸在了都頭的額頭上。所以如今來看,都頭已經是陷入死局了,進退兩難了。”潑李三掙脫開老劉頭的手,凝重的說道。
“你是擔憂金人跟太上皇聯合起來做局給都頭?”
“這樣的事情在我大宋少嗎?朝廷又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所以……就算是都頭能夠逃過金人這裡的一劫,即便是能夠從草原上順利回到臨安,但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呢?”潑李三翻着三角眼,看着老劉頭陰森森的說道。
“李寶你什麼意思?”老劉頭沉聲問道,剛剛有些讓腦袋感到微醉的快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在想,從今往後,我李寶是該忠於朝廷,還是該忠於都頭。忠於朝廷,元帥就是前車之鑑,還有幾乎是被都頭一手從朝堂右相位置上拉下來的湯思退,這幾乎都是都頭的結局。”潑李三的三角眼顯得更加的陰沉跟冰冷的說道。
“你想造反?”老劉頭看着潑李三問道,心臟則是噗通噗通的劇烈跳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