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當初之所以沒有選擇在泗州動手,就是擔心如此一來會殃及池魚,或者是帶來金人對泗州等地的報復。
選擇在金人的地界解決問題,在他看來,反正最後留下爛攤子後,跟南邊也沒有關係,到時候金人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去,總之到時候金人無法懷疑到南宋朝廷的頭上就行。
再加上他對李清照在淮水河畔暗中資助的人羣,並沒有一個清晰、徹底的認識,更是不知道董晁這羣落草爲寇的人,卻是金、宋戰後的遺留問題,全是一些無辜者。
若是他還依照當初的計劃在淮水河畔動手,事完之後拍拍屁股就走人,那麼到時候金人顯然就會懷疑到董晁等人的身上,即便沒有證據證明是董晁等人乾的,但恐怕金人在死了五百人後,也不會輕易放過董晁這三千多人。
如此一來話,葉青感覺自己的行動就太不負責任了,跟宋、金之間戰爭的罪魁禍首完全就沒有了區別。
刺殺讓他帶走了利益,卻把危機留給了董晁這些無辜的百姓,葉青顯然不願意看到這一幕發生。
“就算你這個解釋可以讓人信服,但你覺得董晁他們會跟着你走嗎?他們會真的相信你嗎?”老劉頭心頭還是覺得葉青有些異想天開了。
要讓這些落草爲寇多年,一直沒能被金人消滅的草寇,完完全全的聽自己的命令,老劉頭覺得這有些不太真實,有些想當然了。
“多多少少有點兒想當然,但咱們卻是董晁這三千人唯一的救命道菜,即便是咱們不在這裡動手,在泗州動手,董晁他們也撐不了多久了,到時候就是兩條路,要麼下山入金籍,要麼就在山上如同野人死撐着。”葉青打量着黑漆漆的忠良鎮街道。
舔了舔嘴脣繼續說道:“這些年他們沒少幹殺人越貨的勾當,金人一直沒有抓住他們,心裡頭肯定憋着火呢,他們若是下山,金人能給他們好果子吃?繼續留在山上的話,三千多張嘴要吃飯,打劫山下百姓肯定不可能,雖然靠着水能夠捕魚等等生活,但三千多人呢?你得打多少魚?而且還要不被金人發現。”
“但在咱們來之前,人家不也過的好好的?怎麼你一來就這麼多事兒?你是掃把星啊?”老劉頭沒好氣的說道。
但想想自己如今“悲慘”的命運,以及自己那未來姑爺跟着葉青,從神勁軍開始便更加悲催的命運,老劉頭沒好氣的看了看葉青,還真是這麼看怎麼像是掃把星!
“怎麼說話呢?什麼叫我是掃把星,這是時事,跟我有屁關係,是湊巧趕上了!”葉青瞪了一眼沒好氣的老劉頭。
而後繼續說道:“你再想想咱們在臨安,易安居士李清照,爲何一直想要巴結皇城司的人?爲何知道我爲副統領後……算了,不跟你說了,反正易安居士想要拉攏我的時候,你也不在場。但不管怎麼說,那個時候我就感覺易安居士拉攏我是不是過於明目張膽跟迫切了。現在想來,是她已經發現問題跟困難了,所以纔想要極力拉攏我。其中原因,很有可能就是泗州對於金、宋之間的走私販私盤查的更加嚴苛了,讓李清照不得不想辦法……。”
“說的倒是好聽,那日我跟你前往斜風細雨樓,可是看見你跟當今左相王淮寒暄了,而且誰不知道左相跟易安居士的交情,人家若是有事兒,找左相……。”老劉頭撇着嘴,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了。
呆呆地想了下,而後扭過頭看着葉青,喃喃道:“易安居士不告訴左相此地董晁的秘密,是怕給左相帶來麻煩吧?”
“廢話,你以爲呢,就是這個意思。”葉青沒好氣的再次瞪了一眼後知後覺的老劉頭,而後說道:“易安居士是拿我即當擋箭牌,又當犧牲品,所以這三千多人,我要是不吸收了,都對不起易安居士這麼陰我的想法兒!”
葉青說這番話多少還有些心虛,李清照之所以找他,而不是找別人,是因爲董晁這三千人在她看來很珍貴,讓任何人知道後,都有可能被人家偷偷告訴金人或者大宋朝廷,而後從金人那裡換取功勞跟好處。
即便不是南宋官員,就是南宋朝廷、皇室若是知道了在淮水河畔,忠廟鎮附近,有着一支三千人的抗金隊伍時,他們心裡頭的高興,也決計不會是,北地還有支持他們南宋朝廷的起義軍,而感到欣慰的高興,而會是終於有籌碼來換取與金人之間和平的高興。
但在李清照看來葉青就不一樣了,他是在斜風細雨樓刺殺金使的人,跟金人之間是勢不兩立。
自己手裡又有葉青殺金人的把柄跟人證,所以讓葉青知道董晁等人的存在,完全是沒有一點兒危險的。
特別是在葉青被提拔爲皇城司副統領後,整個天底下最爲高興的就非李清照莫屬了。
畢竟如此一來,只要有了皇城司的暗中幫助,那麼李清照資助董晁等人一事兒,在泗州與忠廟鎮之間,就可以像之前一樣暢通無阻了。
當然,如今董晁等人遇到的困難,完全不是一個李清照能夠解決的,在金、宋夾縫之間生存的董晁等人,如今遇到的是生存瓶頸問題。
以李清照一個人的資助,完全是杯水車薪、隔靴搔癢,無法從根本上解決,董晁這三千多人的生存空間,在進一步的被壓縮,陷入到了進退兩難的困境之中。
但即便是再難,李清照一直都在想盡辦法來籌錢資助董晁等人,就如同她突然在臨安城開了一家,可以媲美涌金樓、豐樂樓的妓院,就能夠知道,她如今缺錢缺的有多厲害,董晁等人過的是多麼的困難了。
但凡要是能夠好過,董晁等人能夠自力更生,李清照也不會冒着自己的聲名,幹妓院這一行當的。
“經你這麼一說,我突然間覺得,好像爭取董晁他們,看起來也不像是很難啊。”老劉頭有所鬆動,沉思着說道。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看一個人,看一個組織,別隻看他表面上的光鮮,要看他內部到底是如何,而這……也是你到了草原上的目的,就如同這一次探這董晁他們的底一樣,若是你不給我這些詳盡的消息,我也不可能段時間內想到辦法,說不準咱們兩人現在正在互相抓瞎呢。”葉青老成持重的拍了拍老劉頭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
“少在我面前倚老賣老。”老劉頭推開葉青的胳膊,指着葉青陰陽怪氣道:“我老劉頭到現在才發現,你小子真是一隻老狐狸啊,你跟韃靼人表面上看似在合作,但你真正的心思,不過是想借此瞭解韃靼人在草原上的情況吧?你這是有多怕他們啊,他們跟咱們之間可是隔着一個金國,好些個大山,一條黃河、一條淮河,甚至一條長江呢。”
“怕是一回事兒,合作是一回事兒,你不要混作一談。何況……從現在開始,論起騎馬打仗,恐怕以後沒有人會是韃靼人的對手了。董晁的那些少年,如同雛鷹一般被你帶進草原,到時候你可別讓我失望……。”
“玩火自焚!你小子這道理總該懂吧?若是朝廷知道,你葉青在草原有一支兩千多人的鐵騎,你想過後果沒有?”老劉頭眯縫着眼睛,問着葉青。
“所以除了你沒人知道。”葉青撇了一眼老劉頭,說道:“若是沒有其他疑問,就趕緊過河回泗州,這事兒宜早不宜遲。到時候記得找燕傾城拿銀票,沒有銀子,韃靼人也不會隨意合作的。”
老劉頭不出聲的看着葉青,腦海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你小子腦後是不是有反骨?怎麼看你越來越像一個梟雄!”
“那要不咱們殺完人之後直接回去?等咱們在皇城司被人利用的差不多了,而後就像岳飛一樣,被人卸磨殺驢了?”葉青看着老劉頭,理直氣壯的說道。
“我懶得跟你掰扯這個事兒,你自己小心,我走了。”老劉頭看着葉青,腦海裡卻是浮現了背嵬軍當年,以及那統領背嵬軍的嶽武穆。
走了兩步之後,老劉頭突然在黑漆漆的夜色下回頭,看着一動不動的葉青說道:“告訴李橫那小王八蛋,敢對蘭兒不好,看我回去之後怎麼收拾他!還有,既然你相信我老劉,我老劉就不會讓你失望!”
“路上小心!”葉青同樣站在黑不隆咚的街道上對眼前不遠處的黑影說道。
“走了。”老劉頭擺擺手,原本平日裡微彎的腰桿,彷彿一下子變得筆直,如同一杆長矛般露出了久違的鋒芒。
葉青在心中嘆口氣,直到老劉頭那黑乎乎的背影,以及腳步聲消失了好一陣子後,這才轉身,往不遠處那彷彿亮着一盞鬼火一般的酒館門口走去。
破舊的小酒館連帶着客棧、酒樓、茶肆等功能一起,相比較於南宋的細緻與精雅,這家有些昏沉的酒館,則是處處流露着北方的粗狂與不拘小節。
客人並不是很多,或許是夜深的緣故,也或許是入夜之後,因爲鎮子外面金人的關係,所以整個酒館除了董晁兩個客人外,就只有正中間的一桌五個人,此時已經四個人喝的酩酊大醉,唯獨沒醉的那位,還拉着已經醉怕在桌子上的友人,嘴裡含糊不清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