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並沒有太多的把握來說服新安郡王,慶王或許還好一些,畢竟這些年在北地共處,也讓他對慶王的脾氣,以及對於皇室的尊崇頗爲了解。
加上慶王之所以會跟着自己先後到揚州,以及後來到長安一事兒,除了因爲那時候自己需要自保,不得不把慶王跟崇國公帶到長安外,便是因爲還在臨安的慶王爲了避嫌,不得不離開了臨安。
太上皇趙昚在禪位以後,一直便有意在如今聖上之後,讓慶王之子來繼承皇位,這自然便成了李鳳娘跟太上皇之間的矛盾,而這其中的矛盾衝突,如今看來,太上皇趙昚的一直堅持,應該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跟葉青與李鳳娘之間那不明不白的關係有關。
若不然的話,也不會在立太子趙擴一事兒上拖了如此久之,也就不會有李鳳娘在太上皇趙昚剛剛厚葬還不足一月,就開始籌謀着讓聖上禪位,太子繼位了。
所以在葉青看來,讓慶王勸諫聖上禪位,由當今太子趙擴繼位一事兒,應該不會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應該足夠。
但新安郡王是否願意參與皇家這種事情,葉青心裡並沒有多少把握,向來尊崇獨善其身的新安郡王,雖然掌宗正寺,但一貫是以俯首聽命爲主,才使得他一直能夠保持着皇家宗室這個高貴的身份,以及手裡的差遣。
趙士程、唐婉夫婦親自在門口迎候,灑掃一新的郡王府門口顯得頗爲隆重,夫婦二人的臉上帶着熱情的笑容,看着竟然連馬車都沒有坐,只是形單影隻的一個人晃晃悠悠的來到了他們二人面前。
熱情的笑容有些僵在了二人的臉上,看着眼前如假包換的葉青,夫婦二人一時之間是有些難以置信,葉青竟然就這麼一個人步行了過來。
看着二人錯愕之間,葉青則是看了看身後的街巷,而後解釋道:“如今還在禁足反省中,一個人出門自在些,也不會被御史、言官盯上,自然,也是希望不給你們夫婦二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葉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我們夫婦二人這些年來多承葉大人照顧,內心感激不盡。若是因爲一點兒小事兒,我們夫婦就害怕被連累的話,那我們夫婦可就是愧對葉大人從前的照顧了。”唐婉在郡王府裡顯然地位很高,從趙士程站在一旁,由唐婉開口寒暄,便能夠看的清清楚楚。
不過葉青早已經習慣了趙士程跟唐婉之間的平等,以及更加真實的相敬如賓的關係,而趙士程在葉青面前,也從不會隱瞞在府裡一項是由唐婉說了算的事實。
“葉大人您請。”趙士程在唐婉跟葉青又寒暄了幾句後,滿面笑容的說道。
“打擾了。”葉青點點頭,而後便隨着夫婦二人進府。
廳內的慶王跟崇國公早已經等候的迫不及待,自從長安一別後,到如今又已經是小半年的時間沒有跟葉青見面了,雖然在北地時,他們能夠見面的次數也不多,特別是在宋、金與延洲一線僵持時,他們甚至都沒有見過面。
但即便是如此,他們的心裡還是感到比較踏實,不像現在這般,即使明明知道彼此就在臨安,但不知爲何,內心裡卻是沒有辦法像是在北地那般,給他們二人一種踏實的感覺。
站在大廳門口的兩人,看着葉青與趙士程夫婦有說有笑的過來時,兩人原本提着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
快步走下臺階到葉青跟前,行禮寒暄道:“葉大人,這可是好久不見了,這些時日一直想要去拜訪葉大人,但因爲眼下這有些詭異的形勢,讓我實在不敢貿然上府上打擾。”
崇國公趙師淳跟葉青的關係,可謂已經有近十多年的時間,特別是自葉青任淮南東路安撫使後,加上兩人的府邸又是相鄰,以及葉家那兩位公子跟他那兩個寶貝女兒的關係,都讓趙師淳此刻在葉青跟前,要比趙士程、慶王要顯得親近了很多,說起話來自然也就更爲隨意了一些。
當然,從趙師淳的話中,也能夠聽出來,時局詭異這四個字,就像是在告訴葉青,他們這些時日在臨安,聽到了不少流言蜚語。
“長安一別已有半年有餘,本應是葉某去拜訪慶王、崇國公纔是。哪裡敢讓慶王跟崇國公……。”葉青看着慶王笑着說道。
大廳內唐婉親自指使着丫鬟端茶送水,而後便極爲知分寸的退了下去,留下四人在廳內談話。
“早就收到了郡王的請柬,但一直沒有機會出來。今日前來,除了拜見慶王、崇國公外,便是有一事兒想要跟三位宗室商議。”葉青在可跟三人客套完後,便直奔主題道。
慶王跟崇國公互望一眼,而身位主人的新安郡王趙士程,本想要找藉口離開,畢竟,此刻廳內雖然是四人,而且還是在他府上,但奈何不管是葉青還是慶王、崇國公,他們的身份與差遣都在北地,所以此時此刻的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外人。
不過不等他找藉口,葉青便轉頭看向了趙士程,而後道:“當然,此事兒也需要聽聽趙兄的意思,看看如今是否妥當。”
“這……不知葉大人所要商議是何事兒?”趙士程神情有些那種被人看透心事兒的尷尬,重新坐正後問道。
在葉青與慶王三人商議之時,杏園裡無心作畫,但又想要憑靠作畫來靜下心神的李鳳娘,最終是順勢把手裡的筆一扔,而後在旁邊的桌前坐下,看了看書房內唯獨的竹葉兒,端起茶杯有些心不在焉的發着呆。
“你說……葉青他能說服慶王跟新安郡王嗎?”愣了一會兒的李鳳娘,語氣有些憂心的對竹葉兒問道。
“奴婢以爲葉大人或許可以輕易說服慶王,但……至於新安郡王,奴婢說不好。”竹葉兒想了下後謹慎的回答道。
“慶王忠厚、正直,當年因爲太上皇有意把太子之位指給慶王之子,從而使得無意此事的慶王,在葉青的建議下去了揚州避禍,而後又因爲葉青那年關山被圍剿一事兒,被拉到了臨安做葉青的護身符來要挾朝廷。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北地,葉青說服他應該問題不大。新安郡王夫婦雖然與葉青之間有些交集,但始終不曾參與過朝堂政事,更別提如今的皇室一事兒了,本宮也正是因爲對宗室新安郡王等人沒有把握,所以才希望藉着葉青來說服他們。”李鳳娘顯得有些憂心忡忡,這件事兒對於她來說,可是關係着她後半輩子的一切是否能夠平順。
看着有些失神的李鳳娘,竹葉兒輕聲說道:“皇后不必憂心,相信以葉大人的威望,說服新安郡王應該不成問題。”
“威望?”李鳳娘嘴角帶着一絲冷笑,看了一眼竹葉兒,道:“這個男人……也就你我二人把他當成了毫無瑕疵的男人,但在朝堂之上、在坊間、在百姓的口中,他的聲名可是譭譽參半。這麼多年了,北地雖然成就了他如今的地位與威望,但……也像是一把雙刃劍一樣,帶給他權力與身份的同時,也讓他成爲了一些人嘴裡的人臣之恥。可即便是這樣,他依然還是不願意放棄北地,若是這個時候他能夠放下一切從北地抽身而退,以他的能力,在朝堂之上一言獨斷並不難。史彌遠雖然陰險狡詐,足智多謀,但與葉青比起來依我看還要差一些。真是不明白,北地到底有什麼魔力呢?竟然讓他能夠連生死都不顧,讓他把自家的女人都要分而居住,臨安住着一個,揚州住着一個,長安住着一個,這是要……這是要讓天下各路都有他的女人不成?君是三宮六院,臣是各路妻妾林立。”
李鳳孃的話語說着說着,就跑到了兒女私情上,而竹葉兒在一開始聽到李鳳娘把葉青當成她們二人都傾心的男人時,一時之間腦海裡轟的一聲空白一片,不過好在,隨着李鳳娘繼續說下去後,並沒有繼續在她竹葉兒跟葉青一事兒多做言語,倒是讓竹葉兒瞬間輕鬆了很多。
“也許……也許葉大人是真心要成爲百姓安穩度日的屏障,並非是要靠北伐來謀取立足朝堂之本。”竹葉兒不敢在私事兒上開口,只好把話題全部放到了北地一事兒上。
“這個男人,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說他一心爲民,但他忤逆朝廷之事兒,足夠朝廷把他大卸八塊兒了。可說他是爲了自己的私慾野心,但如今明明就是他最好的立足於朝堂之上的大好機會,但他寧願放棄,繼續固守貧瘠的北地。何爲公、何爲私,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吧。”李鳳娘繼續嘆氣。
如同很大一部分人對葉青的猜想一樣,都會認爲在太上皇駕崩後,葉青接下來必然是要在朝堂之上立足,而非是繼續回到北地鎮守邊關,繼續與金人、蒙古人廝殺。
在所有人看來,如今葉青依靠北伐,已經爲他攢下了足夠的政治資源與功績,而憑靠着這些,既能夠讓他穩穩的立足於朝堂之上,還能夠從而洗刷掉他北地梟雄的污名。
所以在其他官員、史彌遠,以及李鳳娘看來,如今放置北地迴歸朝堂,不用再把自己置身於戰事之中,都應該是葉青理所當然的選擇纔是。可偏偏,葉青的選擇卻是讓所有人都難以相信:繼續不問朝堂,繼續專注於北地。
“難不成他是想死不成?”李鳳娘慵懶的趴在桌面上,有些無聊的神遊道。
“呃……。”竹葉兒愣了下,不知道皇后爲何會如此說。
看着竹葉兒那茫然的樣子,李鳳娘直接對着竹葉兒招招手,示意她坐下說話。
竹葉兒看着李鳳孃的手勢,最終只好忐忑的在李鳳娘對面,僅僅以半邊屁股挨着椅子坐下,聽着李鳳娘慵懶的說道:“這些年他在北地可謂是經歷過多次九死一生的形勢,助遼一事兒,還是當年第一次出使金國,或者是入夏等,這些沒有一件事兒,是輕輕鬆鬆能夠完成的。當年魏杞出使金國,不過是促成了隆興和議,宋廷不必再向金人稱臣、歲貢改爲歲幣等事兒,就讓魏杞如同打了勝仗的英雄一樣凱旋而歸,讓臨安百姓、朝堂官員夾道相迎,甚至是聖上親自在麗正門等候,從而還升遷任相。而以葉青如今的功績,早就足夠立足於朝堂中了,若不是這些年來,自高宗皇帝於風波亭要除掉葉青那件事情的話,恐怕這個時候的朝堂,早就是葉青他一個人的朝堂了。唉……說到底,也只能怪他葉青命不好,高宗皇帝臨終時,想要讓他死,最終太上皇因爲北伐一事兒而保下了他,支持他繼續北伐。不過讓人感到可笑的是,太上皇臨終前,竟然也是要除掉葉青,但最終……又是有人保下了他。只是不知道,當我死的時候,會不會也留下一份遺詔,命人處死葉青呢?每個人都想要讓他死,但又因爲一些利益,讓他在夾縫中生存了下來,命運多舛也好,還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也罷……。”
說道最後,李鳳娘突然瞪着坐在她對面的竹葉兒,就在竹葉兒有些忍受不了皇后的有些威嚴的目光,打算站起來說話時,卻聽到李鳳娘說道:“對了,你去梳洗打扮一番,給了你們這麼些天機會,都不知道珍惜,非要讓本宮難受你們才高興是不是?今夜他回來後,若是事情有向好的方向發展,你便今夜侍奉他,若是沒有談下來,讓他自己睡到另外一間房間去。”
“皇后……。”竹葉兒感覺自己除了聲音在顫抖外,整個人此刻都在顫抖,雙腿甚至是都有些發軟,好想隨時隨地都會癱倒在地一般。
“本宮絕非是小肚雞腸之人,何況……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本宮……也是女人,又豈能不知女人家的那些事兒。”李鳳娘本想說,本宮在心裡早已經把你當姐妹了,但這種話,顯然不是她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能夠說得出口的,所以到最後,爲了寬心竹葉兒,才改口爲女人道。
“奴婢……。”竹葉兒一時之間是又驚又喜,甚至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李鳳孃的話。
“便宜那個佞臣了,本宮被他糟蹋了也就算了,沒想到,還要連自己的貼身宮女都要由他糟蹋。別由着他的性子來。”李鳳娘心頭還是有些發堵,所以說完後,不等竹葉兒回答便徑直走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