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車隊爲什麼停下?”坐在殿後的雪佛蘭卡車副駕駛位置上的楊軼遠跟陸子陵一起打開車門下得車來,衝着離開車子向自己走來的程季水和霍夫曼大夫開口詢問道。
“前邊是常熟縣城,按照我們事先獲得的情報來看,城裡頭應該只駐紮有一箇中隊的日軍外加兩個連的僞軍,守城門的應該只有兩三名日軍外加僞軍的一個班。但今兒個城裡頭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頭,城門那裡有一個班的鬼子和二十多名僞軍,正在對來往的車輛和行人進行逐一檢查,是不是我們的行動走漏了風聲,鬼子有所察覺了?”程季水指了指前方五六百米開外的常熟縣縣城南門,不無憂慮地說道。
楊軼遠和陸子陵順着程季水手指的方向眺望過去,果然看到縣城南門那裡聚集了三十多名鬼子和僞軍,正在對五六輛進出縣城的汽車進行逐一盤查。他們又舉目四顧,掃視了一下縣城城門洞周圍的情況,發現城門兩側鬼子還各設有一個沙袋壘成的輕機槍射擊陣地,一左一右兩挺歪把子輕機槍組成的交叉火力足以封鎖城門外一百米範圍內的那一片扇形區域。鬼子如此嚴密的守備力量令楊軼遠和陸子陵均感頭皮一麻。
“當初計劃要護送英美僑民前往張家港渡江,沿途要經過太倉、常熟、沙洲三座日軍控制的縣城,我就覺得這個任務難度很大不好完成,現在看來果然是十分危險。即使有霍夫曼大夫的身份作爲掩護,恐怕也要冒極大的風險啊!”陸子陵皺了皺眉,低聲感慨道。
從上海嘉定至沙洲縣張家港的簡易公路宛如一條細細的淺黃色的綢帶,在農田和海邊的灘塗地、蘆葦叢之間蜿蜒向北,從常熟縣城之內穿插而過。除了這條公路之外,縣城周邊都是乾涸的水稻田以及泥濘不堪、荒涼一片的灘塗地。期間偶有田埂小路穿越而過,堪堪能容一頭牛經過卻無法行車。縣城周邊地勢平坦,樹木稀少,日軍只依靠兩挺輕機槍就能控制城南的大片區域,在這種無遮無攔的地方,如果日軍一旦識破他們的身份,從城牆上居高臨下配合城門洞周圍的沙袋街壘對他們一行人進行夾擊,那“利劍小組”的這四輛車無疑是絕佳的活靶子。
“老顏,這附近有其他可以繞開常熟縣城前往張家港的公路嗎?”楊軼遠畢竟是“利劍小組”的首領,鬥爭經驗豐富的老地下工作者,即使此時此刻直面危險臉上卻依然沒有絲毫畏懼和慌張的表情,他回過頭來,冷靜地衝開車的顏仕國詢問道。
“很遺憾,這附近只有這一條從常熟城內穿城而過且可以行車的公路是通往張家港的,其餘的都是一些只能走騾馬的泥濘小道,汽車是沒辦法在那種狹窄而又顛簸糟糕的路面上行駛的。”顏仕國無奈地回答道。
“那看來我們只有硬着頭皮上了,大家準備好武器,能瞞過去最好,實在不行情況不對的時候就只能硬闖過去了
。在此期間務必要保證被護送人員的安全,即使犧牲自己也不能讓他們有所損傷!”楊軼遠咬了咬牙,把心一橫嚴肅地下令道。
“是!”衆人神情肅然地點了點頭回答道。
“霍夫曼大夫,接下來就要靠你的表現了。你能用自己的身份壓住小鬼子他們最好,如果發現日軍對你們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就立即蹲下,雙手抱頭待在車內別亂動。我們搭乘的這四輛車的車門內側都安裝了防彈鋼板,12毫米以下口徑的普通槍彈都無法擊穿這層鋼板,所以你們不必過於擔心。你們過度緊張的話,神態就會不自然,反倒容易引起日軍的懷疑。”陸子陵不忘提醒霍夫曼大夫道。
“陸同志你放心吧,日軍的這種嚴密盤查我是司空見慣了。我在中國生活了多年,幫助中共地下党進行人員護送和藥品運輸的任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無論走到哪裡多多少少都會遭遇日軍檢查哨的盤查,對付這些日軍哨兵我應該說是很有經驗了。”霍夫曼大夫輕輕地搖了搖頭,用略帶德國口音的半生不熟的中文自信滿滿地說道。
“拜託你了!”楊軼遠衝霍夫曼大夫點了點頭真誠地說道,隨即揮了揮手示意大夥上車,按照原定路線前進。
守衛常熟縣城南門的日僞軍士兵驚訝地看着打南邊從通往上海嘉定的簡易公路上駛來了由三輛奔馳轎車和一輛雪佛蘭卡車組成的車隊。這支車隊的每一輛車的左右車門和車頂上都印刷有碩大的紅十字標誌,打頭的那三輛奔馳轎車上還均插有兩面迎風飄揚的納粹德國的卐字旗。要知道當時中國國內的汽車數量十分稀少,尤其是進口的奔馳轎車,更是身份的象徵。而那三輛奔馳轎車還都插有日本的盟國德國的旗幟,更說明車內的人員地位崇高身份尊貴,來頭不小。
隨着打頭的那輛奔馳轎車距離日軍設立在南門外的檢查哨越來越近,坐在頭車後排位置上的威廉姆斯先生腦門上滲出的汗珠也是越來越多。看着日軍士兵手中的三八式步槍的刺刀在夕陽的照射下折射出寒光,親眼目睹過日軍在上海公共租界內暴行的威廉姆斯先生的心臟也跟着砰砰直跳起來。雖然他也想跟身旁的霍夫曼大夫一樣保持冷靜,但卻發現自己的呼吸還是不自覺地加快了,不知不覺間手心出汗,後背上也是冷汗直冒。他用盡全部的毅力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擔心害怕,只好用手緊握住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裝作虔誠的天主教徒一般,通過低聲的禱告來平息內心的恐懼。
“政委,你看到了嗎?城牆上還有一挺歪把子!”開着頭車的秦桐衝副駕駛位置上的政委程季水努了努嘴,示意在南門城牆上鬼子還架設有一挺機槍。
“我最擔心的就是這挺架設在高處的機槍,鬼子的這個機槍陣位選得十分巧妙,萬一打起來他們居高臨下可以輕易打到我們,而我們佯攻的話子彈很容易打到城牆的城
磚和箭垛上。如果等一會真的打起來,第一個要拔掉它!”程季水憂心沖沖地說道。
車隊向前行駛了三四百米,在日軍哨兵的招呼下逐一靠邊停車開始接受檢查。四名日軍、外加六名僞軍在一名日軍少尉的率領下迎了上來,開始對車隊人員身份進行檢查。頭車上的程季水和霍夫曼大夫只好下車走到那名日軍少尉面前與之交涉。畢竟車隊裡頭日語說得最好的就數政委程季水了,由他來冒充霍夫曼大夫的翻譯最恰當不過了。
身穿一身黑色的神父裝,脖子上掛着銀製十字架,鼻樑上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的霍夫曼大夫在程季水的陪伴之下下得車來。向那名身形瘦小,留着仁丹須,長得好似一隻狒狒模樣的日軍少尉走去。前方城門洞附近的沙包工事裡的兩挺歪把子輕機槍那黑洞洞的槍口正好對着他兩,使得曾經當過德國軍官見慣了大場面的霍夫曼大夫心裡頭也有幾分忐忑不安。但他卻絲毫沒有遲疑和退縮的意思,他在程季水的陪伴之下走到了那名領頭的日軍少尉面前,彬彬有禮又不失威嚴地用中文詢問道:“天主在上,我是德國教會醫院的萊茵哈特-霍夫曼大夫,之前向十三軍軍部提交了前往常熟鄉下進行佈道和免費巡診的申請,這是十三軍軍部批准我進行上述活動的特別通行證,您看看還有什麼問題嗎?”
那個長得像只狒狒的日軍少尉約有三十來歲,皮膚黝黑,長着一雙兇殘狠毒的三角眼。他接過了霍夫曼大夫遞上的十三軍軍部批發的特別通行證,又看了看霍夫曼大夫的那一身神職人員裝束,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還是有些不放心地用日語詢問道:“你們什麼時候接到的批准?我們怎麼沒有接到你們要來這裡進行宗教活動的通知?”
面對那名日軍少尉的疑問,聽了由程季水翻譯成中文的日軍問話之後的霍夫曼大夫並不驚慌。他指了指那份貨真價實的蓋有控制整個江浙地區日本駐軍,司令部設在上海以澤田茂中將任司令的十三軍軍部印章的特別通行證,用略帶德國口音的中文語調再次問道:“你們沒有接到我們前來傳教佈道和免費巡診的通知嗎?要知道這個命令可是十三軍最高指揮部直接下達到蘇州地區駐軍最高長官手中的!是不是在逐層下達的時候哪裡出了問題,導致你們沒收到?我這份通行證那可是貨真價實的,這點閣下沒有異議吧?要不然你可以直接打個電話給十三軍軍部,當面證實一下!”
那名日軍少尉滿腹狐疑的看着他,顯然對此消息一無所知,但霍夫曼大夫那種鎮定自若有恃無恐的態度讓他產生了一絲惶恐,畢竟來人可是一位來頭不小的德國人,聽他的口氣似乎跟十三軍的高層還有往來,自己只是個小小的少尉小隊長,必須得低調一點才行。對方的合法證件一應俱全,又是盟國德國的公民,所以得小心處理。況且他提供的特別通行證似乎也沒有造假的跡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