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西平府的第四個月。
有一天,李德明突然派人請朱商共用晚膳,說要將未說清的事情都說明白。
朱商當時正在草原陪着胡靈趕馬射箭,聽到傳話後將手中的箭射入遠處的靶心,而後翻身從馬上躍下,囑咐胡靈早些回去後便跟隨侍從離開了。
胡靈正玩的開心,點了點頭便駕馬去了另一個方向。
李德明準備了好酒好肉款待朱商,二人一邊吃一邊看身材婀娜的女子反彈琵琶跳舞。
酒過三巡,李德明晃晃悠悠地舉起酒盞,傾身靠近朱商,直到他口中的酒氣能噴到朱商面上,才說道:“北江先生,我一向敬重你,只是你提的要求我實在無法答應,可我又不願拒絕你的請求,故此想用一個交換的辦法,來達成這個協議。”
“西平王,您請說。”
朱商眼皮跳了一下,他深感狡猾如李德明不會給出好的交換條件。
景德三年官家趙恆爲李德明賜封號西平王,當時還賜銀一萬兩、絹一萬匹、錢兩萬貫、茶兩萬斤,並允許他在保安軍設立榷場。
宋大中祥符三年,西夏發生大的饑荒,李德明竟敢上表宋朝請求賑濟糧食一百萬石,如此獅子大開口,足以看出他的貪心與狡猾。
“北江先生,您將身邊的那個婢女留在我這裡,我便答應你的請求,你看如何?”
李德明眼中冒着興奮,一邊說一邊咧着嘴笑起來,他說的極爲隨意,好似要交換的是兩樣物品一般。
朱商眯着眼盯着李德明,心中閃過一絲狠意,面上卻露着笑容,好似狐狸一般。
他很清楚地感知到,李德明眼中的興奮是盡全力壓制後才流露出的。
他從未察覺李德明關注過胡靈,過往幾個月的談話中,他們從未談起過她,他爲了保護她,也從未將她帶到李德明面前。
只有李德明的妹妹,偶然和扮男裝的胡靈相識,後來成爲了朋友。或許,是她向她的哥哥談起了胡靈?
李德明絕不是真的想交換,但他也絕對十分關注胡靈,他到底要做什麼?
電光石火之間,朱商想到了許多事情,整個人更加警惕。
他緩聲道:“一個婢女而已,不值得做這樣的交換,而且您想要怎樣絕色的婢女,只管和我說,我都會找了送給您。”
“我就要這一個!”
李德明身體向後靠,放下已空的酒盞,隔着燭火看着朱商,嘴角的露出似有似無的笑意。
朱商搖頭。
李德明的笑容一瞬間褪去,手掌啪地一聲拍在食案上。
此時,跳舞的舞女均已退去,隨着“啪”的一聲,酒席四周站滿了提劍穿甲的戰士。
“此事不能兒戲,畢竟是西夏與遼決裂正真歸屬大宋的大事,這樣重要的決斷,不宜用一個婢女作爲交換的籌碼。”
朱商面不改色,向酒盞倒入香醇的酒,舉起來敬李德明,目光深沉。
“我做事向來果斷,你若此刻答應我,那麼我便寫書臣服宋朝,安分守己地做我的西平王,還可以派兵去攻打遼,幫你們搶回燕十六州!”
李德明站起來,極爲豪邁地說道。
四周的戰士寶劍出鞘。
火光在一把把利劍上反射,反射的火光交織在屋內,使得屋中更亮,氣氛也緊張起來。
朱商卻沒有絲毫畏懼,端着滿盞的酒站起來,與李德明平視。
他環視一週,目光最後落在李德明身上,說道:“燕十六州與我而言並不是必須的,只是你說的這個婢女,卻是我必不可失去的。而且,以西夏敵遼,必完敗,西平王若是和往日一樣只作口頭承諾,毫無實際作爲,那這個協議便不必再談。”
話畢,整盞酒倒入腹中,轉身背手而去。在一排將士中,淡然邁步前進。
李德明氣得一腳踹翻食案,眉頭緊鎖,攥着拳朝着朱商的背影喊。
“當年趙光義將我親族挾持至汴京,若不是我父深知舉族入京無異於蛟龍失水,再無翻盤可能,藉故逃離,否則我族早已全滅在你宋人的劍下了!”
“當年趙光義派五路軍襲擊夏,卻皆敗與我夏人,你們宋人根本不敵我夏人,爲何你竟敢如此輕視我夏人!宋人永遠都欠我的!如今竟敢來談協議,真是得寸進尺!”
將士舉着劍看着李德明,等待着他的指示,準備隨時拿下朱商。
天空黑得如同一團濃墨,漆漆地罩在大地上。李德明會客廳門前有一條大路,一直向外延伸,道路的兩旁,擺了兩列火把,火焰紅極了,不停地搖擺,如同妖豔的魔女的紅髮一般。
在天空之下,火光之中,朱商站定,從容地轉過身來。
他隔着道路兩旁熊熊燃燒的火把,看着站在會客廳門外氣憤地舉起雙臂的李德明,嘴角飄過一絲笑意。
面前的人,如此無恥如此狡猾,他若不提醒一番,此人恐怕真要以爲大宋欠了他什麼。
“西平王,你可知宋爲何會派五路軍擊夏?”
“是因爲你父親截奪大宋軍糧草四十萬!包圍靈武城!這又怎能是宋人欠西夏的?”
“當今宋朝已無趙光義,如今的官家是趙恆,是他割讓夏、綏、銀、宥、靜給你的父親,而你的父親卻攻陷宋朝重鎮靈州,後又攻取西北重鎮涼州,且截斷宋朝與西域的商道,截斷西域向宋朝的入貢,同時禁止西域諸部向宋朝賣馬,這番行爲,又作何解釋?”
“前幾年西夏大旱,宋朝爲了解西夏的饑荒,做了怎樣的支持和犧牲,想必你也還未忘記吧!”
“何人得寸進尺,還望你多思量一番!”
話畢再次轉身離去,沒有絲毫的遲疑,一抹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
李德明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他身邊的將領詢問是否需要將朱商拿下,他卻黑着臉擺手讓將士全部退下。
此人有勇有謀,明明高傲地如同孔雀一般,卻長期遮掩着那耀眼的光芒,甘願做個普通人。今日一見,遠比他聽聞過的更優秀。
而且也未在宋朝爲官,或許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