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汴都開封九味居。
司馬光、王安石、文彥博、曾公亮,這四個人可以說是大宋統治高層中的中樞神經,儘管在皇權至上的宋朝,按照宋朝皇權和相權的政治規則,這四個人可以稱得上是大宋多半個大腦也不爲過,若是加上皇帝趙頊的“大腦”小王駙馬,那在大宋地面上的事情多半都可以搞定。
宋朝官場上忌諱甚多,像這樣能夠將幾人聚在一起坐在酒樓當中是非常招惹物意的,當今能夠有這個面子的人恐怕除了皇帝之外,也就只有王靜輝纔有這個能耐。不過這樣的聚會更能夠使宋朝的官員興奮,一般這樣的聚會之後,朝廷肯定會有比較大的動作發生。以往只有王安石有這個能力可以在自己的府邸中公開召見兩府大臣議事,相互溝通後無論是反對還是形成統一意見,然後纔會到皇帝那裡請求聖裁。
不過自王安石拜相以來,除去早期司馬光等人以私人交誼去過王安石的家中之外,王安石居然連一次正式召見都沒有──原因無他,只因保守派和變法派政治理想相差的太多,兩方不是簡單的溝通便可以解決的。況且變法派首領王安石在學術界以治《老子》、《孟子》出名,《老子》通篇講的就是權謀之術,所以不言而喻,這位“拗相公”的政治手段實在是讓保守派心存顧忌。
在這種情況下。新舊兩黨之間溝通地橋樑也唯有王靜輝可以有這個資本來做,加上小王駙馬政治態度對雙方而言都是有些“中立”的味道,若是一方過於強勢,那王靜輝的政治態度肯定也會發生變化──王靜輝不是牆頭草,他有這個實力去增加弱勢一方的實力,不管處於弱勢的是司馬光還是王安石。儘管有些事情明明知道有些不對頭,但出於大宋政治平衡,不會出現歷史上一邊倒的“熙寧黨爭”那種慘烈地景象,他還是會做出平衡的舉動──這也是他的無奈之處。
王靜輝的“寒暑論”隨着他個人實力的增強也在大宋政界贏得了廣泛的市場,由於其身份的原因也談不上是追隨者,但至少在當今兩派治國理念相對的情況下,“寒暑論”也算是一派比較溫和的旗幟更能夠吸引天下士林的目光。在“寒暑論”地旗幟下所聚集的人馬既有變法派,也有保守派,王靜輝對此的做法唯“和光同塵”四字而已,朝廷中勢力最大的四人中。曾公亮對王靜輝最是讚賞,而文彥博也是因爲滅夏戰爭的緣故,這個令人有些聞風喪膽地“冷麪樞密”多次在公開場合對王靜輝讚不絕口,兩人之間的關係也逐步升溫。不過這四個人在政治上卻有三個是王安石的對頭,按照王靜輝那個時空中的歷史。司馬光、文彥博和曾公亮早就被王安石弄出汴都了,到了現在本應該擔當參知政事的富弼女婿馮京現在還坐着樞密副使地位置。
即便王靜輝有能力將這四個人聚集到一起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但這頓飯也不是這麼好吃的,至少在席間飯桌上的氣氛比較僵硬,全無名士聚會那種瀟灑快意。好在王靜輝自己也不願意在飯桌上多談正事。吃飯不過是個由頭,真正地戲肉是在飯後的小型會議上,況且他熱愛美食。自然不願意辜負了廚師的一番心血。飯桌上的五人各有心思,當中就是以王靜輝最爲痛快,一邊落筷如飛還嘴中講着一些汴都最近發生的趣事,這吃相上絲毫沒有一點謙讓的意思,倒是讓其他四人看得有些發呆。
和外界猜想的不同,王靜輝這次請四人前來聚會的原因並不是商議如何瓜分西北的戰功,對於西北戰功地爭奪,王靜輝心中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能夠把戰功換成金錢。他倒是願意出手摻和此事。在王靜輝看來這個時候與其費盡心思去爭搶功名,還不如加強治理西北新增加的領土,大宋之所以滅夏,在王靜輝眼中第一要點便是可以節約每年近千萬貫的軍費;第二便是爲了西夏的畜牧業資源,若是在得到西夏之後沒有辦法治理好西夏爲大宋所用,那滅夏戰爭的任務不過是完成了一半而已。
王靜輝所宴請賓客使用的房間是九味居最高的六樓,在這個樓層上只有一間雅間,當初設計這個雅間的時候就考慮到他將來在這裡會見重要人物,所以這保密功夫做的是已經到了及至,是以這個樓層只有一間雅間。除了餐廳之外,這裡還有一間供客人休息所用的小廳,今天的“非正式會議”就選在這小廳之中。
王安石等人做好後,趙公公便爲各位斟好了茶水,在王靜輝的示意下,趙公公走到一面牆前,拉起了遮擋牆面的布簾,王安石等人看去這布簾後面其實是整整佔據了一面牆的超大地圖,這幅地圖製作的非常特別,包括了整個西夏國土,大宋的北方和遼國的大半部分,不過光是從地圖上看去,毫無疑問今天所討論的重點便是這西夏。
“諸位先生,西夏以爲我大宋所滅,不過戰爭同樣也破壞了整個西夏的經濟基礎,爲了大宋的長遠發展,西夏必須爲我大宋所用,所以治理好西夏便是大宋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諸位先生也很清楚,聖上年少有爲,一心想要完成太祖太宗未竟之功而收復燕雲,然則遼國勢大況且大宋軍力有些先天不足,這恢復西夏的治理便是更顯得愈發緊迫了!”王靜輝喝了一口茶後淡淡的說道,在座的都是人精,屬於朝中兩大政治派別,若是要在加上自己的話,那就代表了當今大宋三大治國理念。就算是司馬光、文彥博和曾公亮同屬保守派,但其政治理想也是相差地很多,想要讓他們開口說實話並非是件容易的事情,倒不如自己先開口拋磚引玉來引發下面的話題,爲自己掙得更多的空間和實惠。
王安石和司馬光聽後微微一動,儘管他們兩人還不至於去掙滅夏之功。但並不代表他們手底下的人沒有這份非分之想,更重要的便是兩黨相爭爭地便是一個氣勢和氣運,你不爭便是一黨落於人後。王安石所領導的變法派自高舉變法大旗以來,行事坎坷多變,多次受人牽制,最終還是要靠王靜輝出手相助才得以渡過了變法派最大的危機──河北諸路大旱,王安石的地位經此之後並非像以前那樣穩固了,變法派中無論是屬於呂惠卿派別、曾布派別還是王雱的衙內派都主張藉着這次王韶在滅夏之戰中的表現,爭奪功勞,其重中之重便是建策立言之功。
“滅夏之戰原本比較倉促進行。當時爲了留有後路便對西夏大肆劫掠以消耗其國力,不過後來戰事順利,這消耗其國力的辦法顯然到了現在成了一個大麻煩,要想恢復需無數錢財,改之可有何妙策?”曾公亮笑着說道。
“劫掠西夏以消耗其國力是當初學生所建言。看來還是學生太過年輕眼光不夠長遠所致,實在是太過孟浪了!不過爲了彌補前失,學生也拿出了相應的對策,但是需要諸位先生來提提意見,以供參詳避免重蹈覆轍!”
曾公亮毫無疑問是保守派中勢力最大的河北系的代表。不過河北系官員和王靜輝地關係甚深,金錢糾葛纏繞太多,前一段時間儘管在遼國問題上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但終究看在錢的面子上河北系官員也接受了韓琦和曾公亮的說項調解,畢竟現在小王駙馬手中掌握着太多他們的金錢,這些錢也唯有在王靜輝地手上才能夠快速穩妥的升值,要是小王駙馬撒手不管,那豈不是把他們扔在半空中進退不得?!說起來王靜輝當初有意設下圈套讓河北系的勢力融進自己的商業計劃中去,也是爲自己結下了最大的政治後臺,雙方地經濟關係愈發緊密,這就使得雙方的政治結盟更加牢固,又因爲這些財富是王靜輝來運作。河北系也唯有被王靜輝牽着鼻子走的份。
“恢復新收復地失地自然非常重要,不過這財政支出……”司馬光又在老調重彈,這位名垂千古的史學家在王靜輝的眼中無疑沒有一點“君子”風度,手掌緊緊的握住錢袋子,偏偏這樣的人是油鹽不進,就連王安石也拿他沒有辦法,兩人之間的衝突多是爲了變法的啓動資金而起的,不過現在也確實爲難“拗相公”了──王靜輝緊緊看好廣惠倉的大門,這常平倉也要納入統計局地視線範圍之內,歷史上作爲新法實施推廣的兩大財源被王靜輝給守着,尤其是廣惠倉,王安石根本不可能從中拿到一文錢──這全是給災民和對各地災害的應急錢,在經過河北大旱之後,王安石也不敢在廣惠倉上做文章了。
“恢復西夏經濟自然是要花錢的,而且花錢還不在少數,不過這次學生請各位先生來此一聚,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想出一個辦法來解決這個財源問題爲聖上分憂!”王靜輝說完後,趙公公便拿出四份奏章分發到各人手中:“這只是學生的一點粗淺的打算,還請各位先生評判一下是否合適。”
王安石等人拿到奏章後仔細一看,王靜輝的這份。奏章所描述的是一個龐大的經濟計劃,這份計劃所採用的方式已經將所有采用過的經濟調控辦法全部囊括在內,西夏的鹽場已經有限度的開放,但王靜輝在奏章中不僅涉及到這方面,甚至還進一步的提出礦山的開放經營。
自古以來商業利潤最厚重的買賣莫過於經營壟斷行業,從小王駙馬發家的歷史來看,莫不是經營了幾種別人做不到的買賣來發家的,就是其重要支柱產業印刷業,要不是江淅商人手眼通天捅到了當時首輔韓琦那裡,估計王靜輝的商務印書館早就一統天下了,即便後來被迫出讓了其印刷技術。但以長江爲界,北方地區還是屬於王靜輝地天下,就是南方報業也是駙馬的地盤,以往財大氣粗的江浙印刷業富豪們對此被王靜輝壓制的動彈不得。
不過像王靜輝這樣的人畢竟是絕無僅有,大宋商人眼中的壟斷行業當然是朝廷所把持地幾項鹽、茶、礦山等產業,爲此不斷的鑽空子。賄賂官員想要介入其中分杯羹,但只有一時得利者,長久以往更是被有關官員所眼紅,政治派系之間的相互傾軋首當其衝的便是依附於某個派系的商人,破家者比比皆是──真是應了那句富貴險中求的至理名言了。
隨着滅夏戰爭的慢慢平息,爲了保證朝廷的財政支出不會受到滅夏戰爭的影響,王靜輝藉機提出了西夏鹽業向民間商人開放的政策得到了應允,大宋商人第一次可以通過光明正大地途徑進入鹽業。雖然以往商人們可以通過各種手段進入鹽業和茶業的經營領域,但是想要經營礦山無疑是癡人說夢,這一次王靜輝又把目光瞄準了西北的礦山。這對於大宋商人絕對是一個不可抗拒的誘惑,同時也會對朝廷長久以來的礦山壟斷經營政策產生無與倫比地衝擊──在王靜輝看來,無論是鹽業還是礦山產業,這些以往都是國家壟斷經營的產業本身就有着太多的弊病,產能和質量低下不說。還大量的孳生腐敗,朝中政治派系之間的相互傾軋都會對這兩項產業產生巨大地衝擊,這對於國家和百姓來說是極爲不利的。
本來王靜輝想要藉着河北大旱的時候,對河北諸路地礦山下手,不過最終他還是無法忍心讓災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況且那個時候在河北擁有糧食儲量最多的不是河北土豪,而是他這個駙馬,若是開放礦山用以籌集賑災款項和糧食。河北土豪和商人自然是贊成,但他自己難免要受到朝中大臣的猜忌。不過西夏就不同了,西夏的冶煉金屬非常原始,大量的礦山開採還處於初級階段,就算大宋自己想要單幹,光是這開發費用就足以使司馬光這個守財奴望而生畏,就是王安石對此也不會感興趣。要想將西夏礦產資源爲大宋所用,那最快的辦法便是王靜輝所提出的向商人開放,以商人之力來快速完成西夏礦產開發的初級階段。
除了礦產之外。還有便是關於西夏戰爭之中衆多戰俘的使用問題,以往宋夏之戰中所產生地戰俘總共加起來不過十五六萬,但是這一次是滅國之戰,所產生的戰俘高達四十萬,這還是將那些臨時徵召入伍的党項人排除在外的結果,這麼多的戰俘王靜輝買下來是沒有問題的,但這數量未免也太多了,多到朝廷重臣有些睡不着覺了。
對於戰俘王靜輝自然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不要說是四十萬,就是再多一倍他也有地方給這些戰俘找活幹──大宋的交通網絡雖然很發達,但在王靜輝的眼中還是非常落後的,比起後世那密入蛛網的交通網絡,這個時代的交通還差得遠呢!更何況還有南方和南洋大開發,這些都需要戰俘,這些地方因爲大宋人的鄉土觀念比較重,想要大規模移民非要靠天災不可,而使用西夏戰俘則不用有這麼多的顧忌,事實證明在刀槍的威脅之下,昔日殺人不眨眼的党項戰俘是非常“合作”的。
對於滅夏之戰中所產生的党項戰俘,由於其數量衆多,雖然沒有了“外交”干擾,但朝廷上下對這些戰俘的去向問題還是拿不下主意。當然王靜輝也就裝做不知道,藉着和種諤與王韶等滅夏將領的關係,這些党項戰俘儘管還在西夏,但已經開始在宋軍的嚴密監視之下開始修正西夏的城牆、道路,並且有的還用於修繕農田水利設施,開墾荒地種植作物了。不過現在的党項戰俘可以說是王靜輝和朝廷一方出資一半來供養,這總不是一個長法,現在王靜輝也沒有這麼多耐心等下去了,對於戰俘的歸屬問題必須有個說法──其實王靜輝即便掌握這些戰俘,但所從事的工作都是對大宋有着巨大的好處,而且王靜輝本人雖然能夠從中獲得一定的利潤,不過還是非常微薄的,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朝廷爲什麼不乾脆一點,非要背上這麼大一個包袱猶疑不決。
這本奏章上涉及的問題很多,其實這也是滅夏戰爭過後所遺留下來的問題,往日這四位朝中重臣的重心並沒有放在這裡,但看到這份奏章之後才感到──西夏滅亡了,戰爭結束了,但問題還遠遠沒有解決,以後的道路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