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輝偷眼看了一下正襟危坐在御案之上的皇帝趙頊,不知道他該怎麼來協調司馬光與王安石之間的分歧,不過他並不關心那一方會得勝,不管是王安石也好還是司馬光也好,他們哪一派得勝,到頭來都還是要受到自己的制約,唯獨讓他心中有些不安的是,他怕李慎會成爲雙方角力的犧牲品,儘管雙方對他的評價都很高,不過這狀元的位子可不是你寫得一手好文章就能夠拿得下的。
李慎跟隨自己多年,是自己最早的學生,同時也是王靜輝與徐氏之間合作的象徵,儘管徐氏對李慎能夠參加考試並且能夠獲得進士就已經很滿足了,但王靜輝還是希望能夠看到李慎拿下狀元高位,一是可以算作自己報答徐氏對自己的照顧;二便是李慎跟隨自己多年受到的影響甚深,行事風格也是同出一轍,自己受到駙馬身份的限制不方便去做一些事情,但李慎還有這個機會,有自己從旁協助,李慎將會以最快的速度步入大宋統治高層,他日爲國持權柄也是指日可待。
“臣以爲李慎不能爲第一,而葉祖恰詆譭祖宗更不能進入三甲!”
司馬光說道。
“君實先生,李慎爲第一朕以爲亦可,朕觀此子所作頗有三分駙馬的功力,駙馬爲國培養一干才!”皇帝趙頊笑着說道。
王安石說道:“駙馬教的好學生,李慎行文流暢,文理俱屬上乘,不過少年進士還需多加磨練!”
王靜輝聽後連忙說:“不敢,這都是歐陽永叔先生和蘇氏三父子教的好,臣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王相評判得理,李慎還年輕。當派往地方任職多加磨練,方可成爲朝廷之棟樑!”
不管王安石和司馬光心中怎麼想李慎,王靜輝是絕對不願意他們兩人來挖牆角的,況且自己若是一個弄不好。王安石和司馬光所率領的新舊兩黨之間起了紛爭,無論李慎如何從中相處,難免會中招被人引爲新黨或舊黨,到時候想要翻身可就難了。最好的辦法便是把李慎送出汴都開封,以狀元公的名頭當然會是一大縣甚至是知州地位置,以徐氏和他的力量不難讓他在地方上做出非凡的成績,到時候等局勢明朗些的時候再回汴都,那效果會好地多。不光是李慎,所有屬於自己的學生,王靜輝都不願意讓他們留在汴都。這裡有他一個就足夠了,免得他們年輕氣盛站錯了隊,到時候便是天才變費才了。
皇帝趙頊笑着說道:“本朝慣例是進士三榜入館閣爲職,既然朕點了李慎爲狀元,那自當入館閣!”
司馬光不肯把李慎列爲第一,並不是李慎的文章不好,雖然李慎的文章有些激進,但總的來說還是保持了和駙馬提出的“寒暑論”的一致。司馬光雖然反對王安石的“驟變”,但並不代表他反對變革朝廷弊政,只不過力度沒有王安石這麼強烈罷了。倒是駙馬的寒暑論更符合他的主張。只是李慎和王靜輝地關係天下皆知,爲防外戚做大,不讓李慎成爲狀元更多的是出於政治考量,也是想挽住駙馬不要想走歪路毀了自己。把李慎列爲第二也是出於愛護之心。王靜輝的話也是初步打消了司馬光的想法,不過這事關國家社稷趙宋正統,他日駙馬有變誰有能夠防得住?
王靜輝不知道司馬光心中所想。對皇帝趙頊說道:“本朝慣例,進士第一人及第,直入館閣爲官,不出十年往往仕至輔相,士人尤以登臺閣,升禁從爲榮……”
司馬光打斷他的話說道:“駙馬,這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王靜輝笑着說道:“聖上,臣只覺得這有些不妥。若點李慎爲狀元,想他還未過二十,如果真的如慣例走,一步一步不犯什麼大的錯誤,十年過後大宋最年輕的輔相將會站在衆位眼前,不知聖上及各位大臣作何感想?”
王安石沉思了片刻說道:“聖上,臣亦認爲駙馬所說有理,十年禁從不知百姓疾苦,這樣的輔相恐於朝廷社稷不利!”
王靜輝笑着說道:“王相說的好!入朝爲官就是爲社稷聖上操勞,爲百姓謀福,若是連百姓地疾苦都不知道,這樣的輔相又如何做到安邦治國呢?!所以臣建議聖上對這條慣例進行改革,臣雖爲李慎的啓蒙老師,但亦覺得聖上點他爲狀元就應該把他放在地方上多磨練幾年,只有深入百姓的生活,纔可真正爲國謀利,爲民謀福,他日回到汴都定爲國家社稷之棟樑!”
皇帝趙頊笑着說道:“駙馬所慮倒是朕從來沒有想過地,沒有想到本朝官制中還有這樣的缺陷。好,這樣的慣例可不好,朕也不希望自己地狀元連五穀都不分,不知百姓疾苦,朕就點李慎爲狀元,責吏部他日選一大郡爲知州,君實先生以爲如何?”
司馬光躬身說道:“臣無建議,聖上此舉實乃百姓之福!不過臣對葉祖恰爲第二不當!”
李慎及其殿試高中的準進士們也都聽到了這段朝議,心中對駙馬多事感到有些不平,但也說不出什麼來,畢竟狀元公李慎還是駙馬的學生,連自己的學生都這麼不給情面,這話說的公允!而李慎跟隨了王靜輝多年,對自己的老師敬愛非常,如同親生父親一般,更是欽佩老師的才學,既然老師這麼安排自有老師的道理,老師這樣安排是絕對爲自己好,所以心中沒有對王靜輝有任何怨言。
葉祖恰也是才高八斗,不過位列王安石名單中地第二,對排在他上面的李慎倒沒有什麼感覺,人家李慎在兩份幾乎截然相反的名單中都能夠站穩三甲,這就是實力的證明,他葉祖恰雖愛功名,但卻沒有多少文人相輕的毛病。不過聽到司馬光說他爲第二不妥,原本比較興奮的心登時就涼了下來。
從小接受儒家正統教育地葉祖洽。懷着報效國家,光宗耀祖的理想,來到了能施展他抱負的京城。王安石正準備大張旗鼓地推行變法,他先進的治國思想。雖然不被朝中許多官員認可,卻受到容易接受新鮮事物地青年才俊們的歡迎。葉祖洽自然不能免俗,年僅二十二歲的他,正是個熱血青年,深深地被王安石的思想所打動,認定變法一定能使衰敗中的大宋江山,走上富國強兵的正途。因此他在考狀元的試卷中,大膽地寫道:……祖宗以來至於今,紀綱法度因循芶簡而不舉者,誠爲不少。祖宗多因循芶簡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對變法大唱讚歌。
殊不知葉祖恰在爲王安石大唱讚歌的同時卻大大得罪了保守派,即便是有些變革想法的司馬光也看不慣他這篇殿試策論,畢竟這樣的策論獻媚地痕跡實在是太重了,司馬光不僅僅是看不過眼,在名單中把這些類似葉祖恰的策論的名次都排得很靠後。
皇帝趙頊見司馬光這麼反對葉祖恰爲第二,便好奇的讓內侍將葉祖恰的文章找出來。皇帝趙頊繼位快一年了,也是滿腔抱負想要做番事業,葉祖恰這篇文章當真說得他是熱血沸騰,在看過司馬光名單中葉祖恰的名次後。覺得司馬光做得實在是有些過了。
王安石說道:“臣以爲葉祖恰爲第二沒有什麼不妥,此文也是文理俱佳,雖不如李慎行文流暢,但已是不可多得。臣亦知曉李慎師出名門。葉祖恰能夠有此才學亦是難得!”
司馬光剛想說話反對,皇帝趙頊手一揮說道:“定葉祖恰爲第二,不必多說了!”
葉祖恰的名頭王靜輝是知道的——在以前的時空當中。王靜輝一次去泰寧地質公園旅遊得知葉祖恰是那裡的狀元,不過其名聲真是好壞參半——葉祖恰應該是熙寧三年地狀元,他能夠成爲狀元和王安石手下頭號戰將呂惠卿有着莫大的關係,這麼一個有名有號的狀元生在這個時代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捲入了變法大潮——這也是他地不幸,一生官運比較坎坷,《宋史》把除王安石之外的變法官員統統打入奸佞卷,這位歷史上的狀元公地命運可想而知,就連他的家鄉也不願意宣傳他。要不是千年後中國變革爲王安石變法翻案,估計王靜輝就是到了這位狀元公的故居門口也沒有人告訴他這裡曾經出過一個狀元。
現代人永遠也不知道考個狀元有多難,王靜輝來到這個時代後可是深有體會,若不是盜版蘇老大的“大江東去”,自己很可能是和狀元擦肩而過的。王靜輝去泰寧玩的時候知道那裡總共纔出過兩個狀元,導遊只是重點介紹另外一個鄒應龍,對葉祖恰只是一句話帶過,現在可不是千年以後的大學擴招,這個時代的狀元名號那是金字招牌,千百年纔出一個狀元,就因爲跟隨王安石而被家鄉人所淡忘,這個葉祖恰也真夠衰地。
葉祖恰雖然在歷史上是王安石的跟隨者,但王靜輝並不反感他,畢竟又不是呂惠卿和鄧綰這樣的無恥之徒,有很多歷史上王安石的跟隨者並不都是真正的奸臣,現在立場還沒有多大變化的蘇軾也不是站在王安石一邊,難道說蘇軾老兄是奸臣?!什麼事情都要時間來證明的,況且這個滿面紅光的葉祖恰也不是狀元,狀元已經落到自己學生手裡了,還是慢慢等等看吧!
除了名單前面的幾個受到爭議之外,其他的人都是配角,垂拱殿上少不得一些脣槍舌劍,不過兩份名單送到皇帝趙頊手裡面已經有段時間了,皇帝心中早就有了打算——王安石的名單除了前三個是被皇帝給點了,其他的前十名都是司馬光的。
王靜輝冷冷的看着朝中這些人在爭論,並沒有插話——趙頊的處理這件事的方法很明顯帶有權衡的色彩,他已經變得很成熟了——用自己的影響力來制衡王安石和司馬光,嚴格的算自己也是變法派,按照變法意志的強弱來看,正好處在王安石和司馬光之間,拿自己來做萬金油,對此王靜輝也樂得看到這樣的現狀。
李慎爲殿試第一。賜進士及第。這是朝中大臣都樂於看到地結果,變法派和保守派在這次掄才大典中都各有收穫,但毫無疑問,收穫最大的還是駙馬。但對於王靜輝本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完成了一個盟友的心願,其次李慎作爲自己思想地繼承人,也算是把種子播了下去。
狀元公和這次殿試上榜者都被拉出去遊街了——這是莫大的光榮,汴都開封一百多萬的人口幾乎是萬人空巷,都集中在通貫汴都的御街上,爭着看狀元公的風采。而此時皇帝趙頊召集中書省、樞密院的相公和樞使們,另外不忘記夾着王靜輝來到福寧殿——宋夏衝突已經落幕,能夠從中撈取多少好處並且不激怒党項人從而按照大宋君臣的意圖來掃尾就成了現在最爲迫切的事情。
在福寧殿偏殿的沙盤區內,大宋參謀總長郭逵將三個已經制好的精製城寨標識安放在白于山北邊——韓琦催動數萬戰俘和從洪州虜來地党項人以奇快的速度完成了三座城寨的基本建築,這樣的速度堪稱大宋立朝以來第一。所創下的另外一個第一便是花費最低——戰俘和虜來做勞工的党項人是不用花錢的,建築材料也是從洪州拆來,並且在白于山附近就地取材,況且連人家洪州城都給拆了,城中的党項富戶都成了勞工,他們的財產也都成爲韓琦的戰利品——當初韓琦戲稱自己地一世英明全都被自己的義子給毀了。
“聖上,有這三座城寨爲依託,可駐紮一萬到兩萬軍士,戰時可依託城寨互爲救援,就是十萬党項精兵來攻打亦能高枕無憂。此三寨徹底滅了党項人想取我保安軍的念頭!”郭逵笑着說道。
“築城爲何如此迅速?”文彥博在旁邊說道。
皇帝趙頊笑着說道:“這要問駙馬了,駙馬派去的一個弟子……
嗯,好象是叫天機吧?這個天機擅長機關製作,他帶去了一種駙馬發明地配方。以煅燒石頭得到‘水泥’,是以大大加快的築城速度。”
看到文彥博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王靜輝笑着說道:“聖上所說地天機正是臣的一個書童。臣不過看他天資聰穎便教會了他一些小道而已,魏國公在西北抵擋十數萬党項精兵,臣無法上陣殺敵,便將自己的書童派過去代勞了!”
皇帝趙頊和衆位大臣聽後點點頭,王靜輝又接着說道:“這‘水泥’是臣發明的一種建築材料,它可以像泥巴一樣做粘合材料,用水泥磨成的地面如同用白灰混合黃土壓成的地面一般,十數年不懼雨水沖刷。用來築城不僅速度快而且價格低廉,其堅固程度不亞於岩石,可以有效的抵抗投石機的衝擊,不過党項人現在還造不出投石機這樣地武器,用來對付他們是綽綽有餘了!”
“那三四層的磚樓要用至少一年的時間纔可建成,怪不得駙馬建華英書院的時候能夠如此短的時間建成。只是不知用水泥築城可比汴都城牆否?”王安石笑着說道。
“在下也曾相互對比過,這開封城牆選材精良,比水泥堅固得多,即便用火器來炸也是多半徒勞,不過開封城牆造價昂貴,建築時間太長,若是用來對付党項、契丹,用水泥築城已是足矣,相比之下還是水泥更爲划算多,朝廷若選此材料築城或是修繕城池,那可以大大的節省朝廷財政開支。”
若說水泥的方便和堅固,王靜輝是再清楚不過的了,不過他只知道這最原始的水泥製作方法,剛纔說道用水泥築城牆可以抵禦投石車倒是有些誇大了,不過投石車精度極差,擋上一下是沒有問題,若是連續擊中,那肯定是土崩瓦解。雖然這原始水泥有着種種的不足,但在這個以冷兵器作戰的時代,用來築城是絕佳的廉價材料,尤其是大宋現在還是以守城戰爲主,每年都要維護城牆,大規模使用水泥確實能夠有效緩解財政壓力。
在場的人就數司馬光和文彥博最爲尷尬了,前段日子他們還和王靜輝在報紙上打嘴仗,現在又是駙馬所發明的“奇技淫巧”幫助宋軍在前線火速築城成功,更讓他們非常鬱悶的是,駙馬特別愛談利,什麼事情都能夠引導到朝廷財政問題上,兩相一來到真的顯得前段日子是他們的錯了。
“聖上,三城呈三角形佈置在白于山北端險要之處,其間各相距不到兩裡,其地勢不易被圍困,且三寨之間可互爲支持,來往兵將調動亦是十分方便,城頭主要是使用弩炮來防禦,當然也有牀弩,攻守兼備!”郭逵繼續介紹這三座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