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需要時間!”
御案上的皇帝趙頊嘴中輕輕的默唸道,王安石與司馬光心中也在衡量這句話,福寧殿中的其他朝廷衆臣也在細細的琢磨這句話後面的意思。一時間剛纔熱鬧的還像菜市場一般的福寧殿,現在寂靜的一絲聲音都沒有。
王靜輝心中對政治家事到臨頭還要爭吵不休的行爲感到非常鄙視,不論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都一樣,在他看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必須去立刻解決,在這個時候還要爭論誰對誰錯,這不是一個付責任的政治家應有的行爲,而是一個政客的標誌。在他看來韓琦在這件事情上雖然先反對後贊成,但其政治覺悟要比這福寧殿中所有人都高多了,這纔是一個真正的政治家所擁有的作爲,也難怪韓琦能夠位列北宋有數名相之一,縱橫政壇數十年屹立不倒了。
王靜輝是學醫的,在碰到急救病人的時候,一個醫生哪裡還有什麼精力去考慮患者是怎麼患病的,重要的便是對病人進行緊急處理來挽救生命,該截肢就截肢,那是一點兒也不能猶豫的,遺憾的是政治不是治病救人,雖然兩者之間有着很多的共同點,但實際操作上可差的太多了。醫生和政客之間就只是一線之隔,這條線便是利益!
正當所有人都在思考王靜輝話的時候,門外一個小太監匆匆稟報打斷了這短暫的寂靜——“聖上,魏國公來信!”
所有人一聽是魏國公韓琦的來信,心中又打起精神,皇帝趙頊剛纔也想到王靜輝建議魏國公韓琦去陝西坐鎮來震懾西夏,心中也覺得這是一個不手打錯的主意,但韓琦是反對種諤誘降綏州的,讓他去收拾結尾,恐怕麪皮上有些不好看,正好韓琦來信看看他寫些什麼再做打算。
韓琦一開始那道札子還是在種諤誘降得手之前寫的。但現在種諤誘降成功得到綏州的消息剛傳到他的耳朵裡後,政治嗅覺靈敏兼之有遠見的他立刻意識到這個消息中蘊含地深意,所以立刻寫出札子,怕耽誤朝廷決策,還派人前往當地的驛站,憑他魏國公的面子動用了八百里加急送信,由金牌快腳日夜兼程的將他札子送往汴都。恰巧在這個當口趕到。
福寧殿中的人都看着皇帝趙頊手中的札子,誰也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由於韓琦事前的保守態度使得主戰派官員倍感壓力,而保守派地官員也寄希望於韓琦的信能夠改變皇帝趙頊的主意,因爲他們認爲駙馬的建議會極大的刺激西夏,西北的軍事態勢將會更爲緊張,懸在戰爭的邊緣。只有王靜輝神色坦然,因爲他知道如果歷史沒有太大出入的話,韓琦現在的這份札子多半和他剛纔說的建議差不多,甚至還有可能韓琦在這份札子中向皇帝主動提出調他去陝西。
這份札子並不長。皇帝趙頊很快便把札子看完了,臉上地神色有些浮動不定——正如王靜輝剛纔所想的那樣,魏國公韓琦的建議簡直就是和王靜輝大同小異。若不是王靜輝一直處於皇室地掌控之中,並且這件事一直就是瞞着駙馬,到現在緊急召見,他都有些懷疑韓琦和王靜輝是不是早就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一致了。不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韓琦雖然和王靜輝關係密切。還是義父子的關係,但現在的韓琦在河北吶,這麼短的時間根本就不可能對此事進行商議。
皇帝趙頊搖搖腦袋——這可真是驚人地巧合啊!兩人都建議西北立刻進入備戰狀態,更爲巧合的是王靜輝建議魏國公坐鎮經略陝西,話音剛落韓琦的札子便請求去西北。雖然趙頊不喜歡韓琦對朝廷進行變法的消極態度,但韓琦的德高望重並不因爲他的下野而消失,三朝老臣。兩代皇帝的擁立之功,只要韓琦振臂一呼,相應地人還是非常多的,而且韓琦對北方軍事掌控能力是朝中大臣所不及的。
皇帝趙頊搖頭的動作所有人都看見了,但不知是什麼意思,但很快趙頊便把韓琦的札子交給內侍,傳給所有的大臣閱覽。當札子傳到王靜輝手中的時候。看到裡面地內容果然和他預料的一模一樣,韓琦還真的在這裡面提出讓他坐鎮西北。
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王靜輝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這件事基本上就這麼定了下來,他不過點燃了導火索,韓琦這份奏章纔是真正完成扭轉乾坤的動作,自己的威望還到不了影響所有朝臣的地步,但對皇帝有着很大的影響力,正好韓琦的奏章彌補了他的不足。
當奏章再次傳回到皇帝趙頊手中的時候,趙頊說道:“大宋需要時間!調種諤回汴都入樞密院參謀部任職;魏國公韓琦爲陝西四路宣撫使;嚴令各州府守將、知州嚴加防守,主動挑起事端者,定斬不饒!”
本來主戰派大臣還想要說些什麼,但皇帝趙頊一擺手便走了,留下衆位大臣相互觀望摸不到頭腦,就連王安石也無法猜測皇帝心中到底在想什麼。不過王靜輝剛剛走到宮門口的時候,一個小黃門在旁邊突然輕聲叫住他:“聖上有請駙馬!”
在小黃門的引領下,王靜輝在皇宮中左轉右行的來到一座比較小的宮殿,這並不是他和趙頊常見面的福寧殿,看到上面的牌匾才知道這是慶寧殿。慶寧殿雖然比福寧殿小得多,但卻一點兒也不寒酸,進入慶寧殿的偏殿中,他感到這座小殿比福寧殿內部可豪華多了。
“改之!”皇帝趙頊抱着一個孩子站在一張八仙桌旁叫住他。
“聖上安康,不知聖上喚臣來有何吩咐?!”皇帝趙頊抱着的那個孩子,王靜輝是知道的——皇帝趙頊的第一個孩子,今年已經三歲了,這也是他對歷史影響最大的地方——這個男孩名叫趙熙,正是三年前他苦心安排兩個經過他嚴格訓練產婆守護在皇后身邊確保生下的那個男孩,如果不出意外這個孩子能夠健康長大,那他將是大宋下一代皇帝,而歷史上的趙煦現在還沒有影吶!
皇帝趙頊此時正是一身便裝,抱着孩子在那裡用手指逗弄這小孩。
雖然王靜輝經常出入皇宮。但這還是自他去楚州後第一次看到這個小傢伙。不過他可是時刻沒有忘記這個小孩,爲此他還以杏林的身份請出了這個時手打代最頂尖的兒科醫生錢乙,代爲培訓了一批專攻兒科的醫生。
這個時代地醫生雖然還有很深的門戶觀念,但像錢乙這樣的頂級名醫還是非常大度的,他肯代爲培訓這批兒科醫生,這也少不了平民醫館在百姓中的口碑極佳的緣故,歷史上徐國公主的兒子病後專門請錢乙來醫治。時候挽留錢乙,但錢乙毫不爲之所動,飄然而去。
有錢乙出手再加上王靜輝傳授地醫術,這批兒科醫生實力頗強,不僅在汴都中爲貧民廣泛的免費診治,而且還接受權貴家族的邀請,當然其最重要的目的便是隨時對小趙熙進行醫治。
王靜輝不能保證這個趙熙日後成爲像他老爹一樣有進取心的好皇帝,但一定要保證他健康的長大好順利的繼承皇位。歷史上哲宗趙煦成爲一個“藝術家”的原因之一便是因爲其年紀太小便有太后垂簾聽政,結果弄得他依賴性太強,根本不可能成爲一個好皇帝。王靜輝來到這個時代後。除了在英宗趙曙父子身上下功夫以外,對這個未來的皇帝身上也下了極大地心血,如果真的能夠順風順水的話。就算趙頊真地在1086年去世,那到時候小趙熙也已經二十四五歲了,這樣的年齡做皇帝是有點年輕,但總比將大宋帝國交給一個十歲的小孩子要強得多。
王靜輝雖然不時的用眼睛瞟皇帝趙頊懷中的小孩,但心中也明白今天趙頊把他留下來在這種私密地場合要談論的事情肯定不會那麼簡單。
搞不好又是一場劍拔弩張的考試。對於和這個年輕皇帝交談,他還是非常頭痛的,趙頊是個難得的有爲皇帝,進取心在歷史的衆位皇帝中是很少見的,用他地話來便是:在宋朝所有的皇帝中,能夠與趙頊進取心相媲美的只有太祖趙匡胤可以相比,就是太宗趙光義也不能相比。可惜就是眼高手低,實力不足罷了。不過好在他有着和皇帝趙頊打交道豐富的經驗,在加上自己是他妹夫的身份,趙頊對於自己還是非常優待的。
“改之,當初種諤誘降嵬名山是不是真的錯了?!”皇帝趙頊一邊繼續逗弄這小趙熙,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王靜輝知道他這只是個掩飾,依照趙頊的心性。如果種諤能夠把西夏皇帝也給誘降了,那更和他的心意,雖然對皇帝的急功近利非常反感,但他也不好刺激趙頊,生怕過度打擊趙頊的自信心,對幾年後他對西夏採取行動時候產生影響,“聖上,種諤誘降嵬名山沒有對錯之分,只在時機是否恰當,西夏乃我大宋的心腹之患,兩國之間相互攻伐乃是天經地義,大宋要想強盛,那西夏就必須要倒下,不僅是西夏,就是遼國也必須清除或是削弱!”
皇帝趙頊聽後逗弄孩子的手輕顫了一下,擡起頭看着王靜輝,眼中閃爍着明滅不定的光芒,他知道王靜輝不同於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大臣和書生,但沒有想到駙馬的心這麼大,這麼火爆,剷除党項驅逐契丹,這連他也不敢想象。
“何謂恰當的時機?!”
“聖上,所謂恰當的時機並非是由一紙約定而定,而是在乎實力,若是實力不夠,就算党項蠻人給我們機會,大宋也是無所作爲!那些兩國開戰的藉口不過是大臣們從儒家春秋大義中翻出來的一句話而已,並不用放在心上,只要實力足夠,任何一方對另外一方發動戰爭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兩國之間的對話全是看實力,這樣的道理對於一個現代人來看是件天經地義的事情,在王靜輝所生活的時空中,一戰、二戰這些遙遠的事情不說,擺在他面前的就是美國和伊拉克、南聯盟等國家衝突的事實,對於什麼“仁義道德”,他是萬萬不信的,不然地話世界上最應該被滅的便是美國。人家不是活的好好的,美國憑藉什麼?還不是實力,其軍事實力就是全世界排名第二到第十的國家綁在一起也不是美國的對手,抗議又有什麼用?!
皇帝趙頊以前還是潁王的時候就非常喜歡讀《韓非子》,但周圍地老師都是當世名儒,對太子喜歡看法家的書籍非常不滿,就連趙頊自己也不敢手打公開拿到桌面上來討論。直到他遇上了王靜輝和王安石,但若說讓他最有收穫、最暢快淋漓的便是王靜輝了,駙馬說話很少用那些春秋大義來搪塞自己,只用最簡單的事實。
“愛卿可否告訴朕,現在我大宋的實力已經足夠了嗎?!”
“這個問題並不應該由臣來回答,不用去問執政、各位政事堂相公、樞密院,就是聖上問問自己也可以知道答案!”王靜輝的話中開始慢慢的帶刺了,天下能夠和皇帝趙頊這麼說話的只有他老子太上皇趙曙和駙馬王靜輝了,就是王安石發脾氣也不敢這麼說,只會用裝病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宋夏兩國之間的實力就在那裡擺着——大宋地整體實力就是兩個西夏綁在一起都不是大宋的對手。但西北遠離大宋中心,交通不便供給困難,在加上騎兵因素。反而在西北形成對大宋的局部優勢,這也是令皇帝趙頊最感到鬱悶地地方,所以現在誰要是說大宋能夠在西北戰場上大宋能夠形成對西夏的絕對優勢,就是天下人都這麼說,他皇帝趙頊也會不信。
也許是皇帝趙頊連自己都不感到好意思了。擺擺手苦笑的說道:
“愛卿的意思朕已經知道了!仁宗朝的范仲淹範相公曾經回答仁宗皇帝西北軍備狀況問題地時候用‘粗’一個字,這一個字便已經道出一切了!”
仁宗皇帝和范仲淹的這一席對話,王靜輝在前幾年做觀文殿學士的時候便已經看過這部分記錄了,後面仁宗還追問了一句便是:“何謂‘粗'?”,范仲淹回答道:“粗者不精也!”仁宗皇帝聽後默然。現在皇帝趙頊這個時代宋夏邊境可比仁宗皇帝那個時候好多了,但趙頊可不是仁宗這種守成的皇帝,他要進取。但他說出這句話後心情恐怕比當時的仁宗皇帝還要灰心。
“聖上也不用擔心,我大宋的整體實力優於西夏,不過是由於西北那裡運輸不便,大宋缺少馬匹,加之契丹人每次從中作梗,所以纔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不過屯田計劃現在實施順利,用不了幾年西北戰區所耗供養將可以自給自足。而且臣也在會加緊設計新的武器。一旦成功,它地威力將會大大超過震天雷和大型弓弩,只要在城牆上裝上,任憑他千軍萬馬也攻不進來,到時候中央禁軍就不會再受到遼國的牽制,試想只要抽調三十萬中央禁軍去加入到西北,那掃平西夏將不會是一個夢想!”
先抑後揚是王靜輝一項對付皇帝趙頊的策略,就如同右手打人一巴掌,左手遞上一個甜棗一般,張馳有道纔可以保持這個年輕皇帝的自信心始終處於一個合理的水平。果然皇帝趙頊聽後心中一動,臉上有浮現出自信的表情,他知道駙馬永遠不會讓他失望的,總會在最關鍵地時刻想出對策來。
看到小趙熙用雙手撥弄趙頊的鬍子,趙頊的頭爲此偏到一邊,但小傢伙不肯罷休還要伸長小胳膊,咿咿呀呀的要拔鬍子,王靜輝微手打微笑道:“聖上,臣希望聖上能夠保重龍體安康,持續不斷的發展大宋,中興大宋,只有這樣纔可以使下一代永遠不受外敵所侵擾!”
王靜輝說完從袖子中掏出一串夜明珠腕珠,朝小趙熙晃了兩下,小傢伙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來,舉着雙手來要腕珠。
皇帝趙頊笑着說道:“改之真是有心了!愛卿當爲大宋第一才子,學識才情本朝無人可比,不如給熙兒當先生吧!日後熙兒能夠繼承你一半的本事,那朕也可以放心的把江山交給他了!”
“帝師?!”王靜輝腦子裡面立刻閃出這個詞,去年處理變法派和保守派風波的時候,王靜輝和趙頊密談良久後,趙頊便告訴身邊的人駙馬是他的張良,也就是帝師,現在讓他來教小趙熙,培養手打未來大宋皇位的接班人,這正是王靜輝夢寐以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