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一場酒宴。先前杜月容贖身之時,董平與她曾帶了禮物前去答謝楊帆,楊帆拒收了那些禮物,卻讓他們許了請一場婚宴。今日楊帆不忙,杜月容父兄也平安歸來,正是補辦這場宴席的絕好時候。
宴席安排了在府內最豪華的望春樓,這對本就不算富裕的董平以及成爲無產階級的杜家來說,答謝的誠意確實十足。宴會也未再邀請其他人,按理說,董平應該找上程萬里等當地官員做陪的,不過楊帆知道,兩人先前勢同水火,如今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邀便不邀罷,省得雙方都不自在,而且,今日上席的,都是園子內的人,這樣說話更加方便,免得酒後失言,泄漏出一些商業機密。
果真,沒有外人,宴會便少了一些無謂的虛禮、矯情的寒暄,衆人也放開說些商業上的事情,討論一下下一步的做法。
杜百川話不多,與楊府李管事之間還能就某些事情討論一番,可楊帆的話,他基本上只是應着,讓他表下意見之時,也只是說再與大家商議商議,然後擬個章程,向大人彙報......
楊帆知道這杜百川肯定有些建議,只是需要歸納論證,所以話少便話少,也不急着要他多說。說到話少,其實杜百川卻不是最少之人,這最少之人卻是他的女婿董平。楊帆注意到今晚這董平的角色便如《西遊記》裡的沙師弟,總共有三句臺詞:
“啊?這個你問俺岳父大人吧,咱們還是喝酒......”
“呃!這個你還是問楊大人吧,咱們喝酒、喝酒......”
“哈哈,這個你還是問俺岳父大人和楊大人吧,咱先喝酒......”
楊帆見他如此,禁不住打趣道:“新郎官於這經商之道不是很懂,不過你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今晚還是不要說了罷,我看不如給大家講講你們夫妻之間那些花好月圓的故事......”
“啊?這個你還是問俺......”
衆人一呆。
“呃,我是說你還是問俺娘子吧。”董平總算是沒說順嘴,不過卻也窘地滿臉通紅。
衆人禁不住又鬨然大笑。
“那杜小姐講講?”
杜月容起身福了一福,低頭道:“大人取笑了,奴家......奴家哪裡會講......奴家還是撫支曲子,以助酒興吧。”
楊帆點頭,其他幾人也拍掌道:“也好!也好!”
杜月容起身,來到房間西側雕花玄關之後,那裡早備着桌几瑤琴,她輕輕落坐,略試音調,然後樂符緩緩飄出。
“......咦?音調有點熟悉......”楊帆心裡暗道。
“......咦?是新曲子啊......”有人小聲說道。
琴音漸高。隨着琴聲,杜月容那並不高亢,卻顯空靈的聲音傳入衆人耳裡:
“滄海一聲笑......”
楊帆嘴角一翹,端起茶杯,閉眼輕嗅。
“呵!這曲子都流行到這兒來了,看來醉杏樓最近生意不錯,回去一定跟那老闆娘要版權費......嗯,這杜月容唱出,果然不同於唐盼兮,雖然少了些江湖上的灑脫味道,卻多了些人生無奈的哀怨,也是別有風味......”
楊帆胡思亂想着,思緒漸漸揪扯到了京城。
“京城,現在如何了呢......”
鼓掌聲起,楊帆抿了口茶,贊聲“好”。
“小妹這曲子雖然有點怪,可是着實好聽,意境也不落俗套。”杜澤生點評道。
“哈哈,這是娘子前些天在聽雨軒拿到的曲譜,據說是從京城花大價錢買來的,好像是醉杏樓的那個誰譜地......呵呵,醉杏樓大家知道吧,那可是連咱們皇上也常去的地方,曲子能不好聽麼?”
衆人點頭稱是。這時杜月容過來落坐,聽了董平這話笑道:“什麼那個誰,據說是醉杏樓的花魁唐大家成名的曲子,唉!奴家練了好些時日,卻唱不出聽過此曲之人形容的韻味來,倒是讓大家見笑了。”
楊帆搖搖頭,道:“我倒覺得你們各有千秋,唐盼兮唱此曲時灑脫有餘而滄桑不足,杜小姐雖少些灑脫的味道,卻也表現出一些滄桑之感。”
杜月容一聽,雖覺得有些道理,但想來這是楊帆的安慰之詞,便道:“大人廖贊,奴家謝過。”
這時,雍翠園新聘的一個管事也道:“大人真是一語中的,草民先前跑京城的時候,有幸聽過那唐大家的聲音,確如大人所說少了些滄桑之感。而且,前些天草民還聽說,以後像草民這般身份,怕是很難再聽到唐大家唱這曲子了,當時還覺得遺憾,卻不想今日居然能聽到董家娘子與之媲美的唱詞,也算聊無遺憾了。”
“噢?爲什麼以後聽不到了,難道這唐大家要從良嫁人?”有人問道。
“那倒不是。”這管事答道,“只不過是和樓裡的李大家一般,不再隨便爲一般人等獻唱。”
“噢——”衆人應着,表示聽明白了怎麼回事。
楊帆皺皺眉頭。李師師與趙佶那點事情,世人皆知,後世更是演義成愛情故事,即爲事實定是無疑,只是這唐盼兮怎麼也與趙佶鬧出了緋聞?難道這個時代的明星也懂得炒作?楊帆暗暗搖頭,否定了這種可能:拿皇帝炒作,不要命了!那原因便只有一個,定是趙佶又瞧上了唐盼兮,把她也給潛規則了,以唐盼兮的姿色和趙佶的德性,這簡直是一定的......
不知怎地,楊帆有些氣苦,腦海中突然出現後世電影《九品芝麻官》裡同治皇帝**的場面:
“......你喊啊,你喊啊,你就是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於是他便也如那包龍星一般,在心裡狠狠地道聲:禽獸!
這段小插曲之後,衆人之間大體熟悉起來,便徹底從聊工作的話題中擺脫出來,酒宴終於有了酒宴的樣子:金盃相邀,把酒言歡,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
醒來的時候,天才矇矇亮,園子裡靜悄悄的,偶有幾聲犬吠。此時其他人大概還在熟睡,楊帆本也不想起來,無奈尿急外加口渴。
披上衣服,匆匆地找到夜壺,一陣舒爽之後,楊帆又來到桌前,拿起茶壺一通猛灌。待感到解渴之後,隨着一陣咕嚕聲,楊帆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桌上不知是什麼時候沏的茶,此時已經冰涼如窗外的寒霜一般。
楊帆不由得懷念起京城的生活。
“......要是櫻桃在就好了......”
躺回牀去,腦袋微微有點疼痛,可身體卻躁動起來。嗯,這很正常,尤其是在參加了人家的婚宴,看到了人家儂情儂意之後。
“唉!反正回不到那個時代了,便乾脆在此結束了這苦逼的單身生活罷。”楊帆想着,腦海裡出現周若英那亭亭的身影。一陣暖意浮上心頭,楊帆回憶着京城之中的點點滴滴,計劃着回去之後如何如何,想像着某個料峭的清晨,自已的牀上卻春意盎然......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喊來劉寶打了熱水洗漱一番後,昨晚的酒意便蕩然無存,整個人頓感精神煥。園子里人仍然不多,只有張顯、湯懷等幾個護衛,其他人員包括杜百川、杜澤生父子,都外出忙活作坊的事情去了。楊帆繞着園子走了幾圈,正無聊着,便見幾個士兵抱了盆笨被褥等物品,送到東面的廂房,走過去一問,卻是董平差人給杜家父子送來的生活用品。楊帆笑罵道:“這個董平,公器私用......他幹什麼去了,不親自過來?”
這幾個士兵原本就是董平的跟班,往日裡也曾見過楊帆,便忙答道:“回大人,將軍他正忙於練兵,故派我等小人前來。”
楊帆點頭,道:“回去告訴你們將軍,我一會去看他練兵。”
幾個士兵應諾一聲,慌忙放好物品,便一溜煙地回軍營通報消息去了。
楊帆喚來張顯、湯懷等四名護衛,讓劉寶套上車,一夥人便向軍營駛去。
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生意方面交與杜家父子和幾個管事去籌劃,自己這個樞密副使當然要去指導一下地方軍隊的訓練。
如此兩日,園子裡的人分爲兩撥,各忙各的,卻也收穫頗豐。
杜百川果然如前兩日所說,針對楊帆計劃中的一些生意,寫了個章程,交與楊帆。在這個章程中,除了一些預算、工期、人員、銷路等籌劃外,也對幾個生意的前景提出了疑問。比如,楊帆打算生產的水泥,根據杜百川的計算,是不賺錢的,在這個時代,運輸的成本太高,水泥這種對百姓可有可無而又不顯高檔的東西,銷路不會太好。楊帆當然認同這點,不過,他的目的卻在軍事方面,即便不賺錢,生產一些,將來自己也有用處。經過了幾番討論,最終楊帆調整了計劃,賺錢的如玻璃、香皂、食品等生產作坊加大投資,而不賺錢的水泥作坊,則縮小規模,畢竟自己的家底還沒多到讓生產出來的東西賠錢賺吆喝的地步。
對於東平府駐軍的訓練,楊帆倒沒有給出太多的意見。董平的訓練要求很是嚴格,個人武力以及列陣攻防的訓練,都沒有大的問題。楊帆只是在董平訓練之餘,領着衆士兵做一個遊戲:讓一人站在高臺之上向下倒載,臺下幾人把他接住。這遊戲看似簡單的很,可卻也有很多人受傷,只是受傷者,不是從臺上落下之人,而是在下面負責接他的同伴:每個下落者,在落下之時,雖明知有人保護不會受傷,可都不由自主地做出曲背支肘的保護動作,將下面的人給擊傷。因此,楊帆便在遊戲之後,給他們講相互信任的道理,然後再做......
董平對此自然不是很理解:這小小的遊戲就能解決楊大人所說的大宋士兵意志力不強、生死之時相互不信任的問題?這樣折騰還不如自己手中的皮鞭管用,倒是楊大人那套訓練斥候的方法,很有成效,只是讓那十幾個斥候分散出去打聽一些雞毛蒜皮的綠林事情,是不有些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