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內衆人也紛紛起身來到門前走廊,憑欄而望。只見外面煙花明滅,燈火生輝,將殿前舞臺之上,耀如白晝。
舞臺之上的燈具,這次卻是用了琉璃燈罩,燈罩之內一面亮如明鏡,將整個燈光集中映向舞臺,更有幾面爲彩色琉璃,射向臺上的燈光便映成五彩之色,舞臺燈光效果引人讚歎。
“還不錯!以後這燈具就賣給各青樓飯館。”楊帆點頭暗道。
舞臺之上,先是一會彈唱、歌舞表演,之後便有新出爐的詩詞吟誦清唱,看來這詩會的節目便是如此穿插。臨水殿距離舞臺太遠,此時又無擴音器之類電子產品,那歌曲詩詞,殿上官員只是聽的杳渺。不過,一會兒便有一個書僮模樣的小廝拿了幾頁紙張跑上樓來,喊道:“河洲詩會,李興李展圖新作水龍吟,請各位大人品評……”
衆人便回到殿內,傳看品評那新詞。
如此這般,各詩會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便送來請衆人品鑑。其餘時間則喝酒聊天,才子佳人的話題雖少不了,卻也有些軍國之事在討論之列。
今晚這場聚會,雖名爲詩會,可各種表演也吸引了京城各階層的人物,那些平日裡便閒得蛋疼的禁軍官員,自不會放過這樣的熱鬧場合。臨水殿內,楊帆幾人所坐桌几的周圍,便有幾桌是軍中武人。這些人對詩詞倒不能說完全不懂,但決對稱不上感興趣,海喝起鬨、胡吹亂侃之餘,聊天也多涉行軍打仗。便如那兩萬金兵殲滅遼軍七十萬的戰例,此時成了一個爭論焦點,幾個武人有的唏噓,有的質疑,有的推演,聲音漸漸高了起來……
“這些武夫,如此文雅之會,卻滿口刀兵,實在是煞風景。”楊帆同一桌几的太子府詹事耿南仲皺眉言道。
“哈哈,總算是國事,希道兄就別求全責備了。”梅執禮笑道。
“和勝兄說得在理,某聞遼人皆言金人滿萬不可敵,卻不知究竟是怎麼個情況,兩萬破七十萬,這個,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什麼兩萬破七十萬,不過是武人們誇大其詞,用來擁兵自重的藉口,就是七十萬頭豬,兩萬人也無法殺光……”耿南仲哼道。
“子航兄身在樞密院,可有關於此戰的情報?”戶部侍郎唐恪朝楊帆道。
“七十萬頭豬如果有一頭獅子率領,也不會敗的。可惜,遼軍是用一頭豬率領着,焉能不敗?”楊帆答道。
“噢?”
“此戰過程據說如此,政和五年,耶律延禧率百萬大軍御駕親征,進軍黃龍府,企圖以優勢兵力徹底消滅阿骨打的金國,以絕後患。十一月,遼軍到達黃龍附近的駝門,便在此安營休整,準備與阿骨打決戰。說實話,面對七十萬大軍,阿骨打不一定有辦法。可此時遼軍卻出現內亂,前鋒耶律章奴突然造反,率自己一千多名親軍,離開軍營,衝向上京,妄圖擁立新君。耶律延禧得到這個消息,居然下令整個大軍返回上京……”
耿南仲聞言沉吟道:“攘外必先安內,耶律延禧做得倒也沒錯……”
“希道兄此言差矣,一千叛軍,怎用得着七十萬大軍全體回撤,耶律延禧,呵,已經方寸大亂了。”梅執禮道。
“老梅此言不差。”楊帆接着道,“耶律延禧的確已經方寸大亂,大軍怎可說撤就撤,就算要撤,也需有計劃有安排,有前軍有後衛,統籌好了之後,纔可下令。可此時耶律延禧心裡只擔心他的皇位,那裡管得了這麼許多。於是,七十萬大軍一鬨而散,毫無秩序地向上京撤去。失去陣型,又毫無戰意,這時的遼軍說是成了一羣豬,也不爲過。”
“呵呵,對於這樣的戰機,阿骨打怎會放過。遼軍大隊行至一個叫做護步答崗的地方時,綴行而至的二萬金軍突然動襲擊,遼兵驚慌失措,四處奔逃,七十萬大軍煙消雲散,耶律延禧只帶了幾百人狼狽逃向上京……”
對於這段歷史,楊帆先前在樞密院裡確實聽過,但卻沒有他說的如此詳實,大體只是說大戰在即,遼國內亂,金人趁機進攻,大敗遼軍……不過在後世的軍事課上,以少勝多的戰例,卻有此戰,兩塊信息結合,楊帆講來自是如數家珍。
“哦!原來如此,遼軍之敗,原來是禍起蕭薔……若正常的拼殺,金人怕不會有勝機,萬人不可敵,呵呵,未必屬實……”唐恪也道。
“錯!金人滿萬不可敵!要打敗他們需得開外掛。”楊帆搖頭道,對於大宋的這幫自我存在感十分強烈文人,楊帆心裡也着實無奈。
“外掛?”衆人均感不解,“子航兄,何爲外掛?”唐恪問道。
“呵呵,軍事機密,不能泄露,還請各位見諒。”楊帆回道。
“好了,諸位休要再說這些刀兵之事。朝庭聯金滅遼,已成方略,不久之後使者便會出使金國,一但事成,宋金便是盟國,這兩國交戰之事,此時怎可妄談?”耿南仲道,他對這些軍國之事,並不上心。
“人無信不立,國無信則衰,我們背棄澶淵之盟,本是不該,聯金滅遼,實不知是禍是福。唉!天下怕是要進入多事之秋了,朝庭的確需要未雨綢繆。”唐恪嘆道。
“唐大人此言老成謀國。唉!以在下看來,宋金將來必有一戰。”楊帆道。
“這是何解?雙方盟約真的便是廢紙?”耿南仲問道。
“唉!國與國之間沒有永無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大宋富足,金國貧瘠,可金國卻擁虎狼之師。諸位見過有虎狼放着身邊的肥肉而顧忌信義不去吃的嗎?”
“這……”
衆人均無言以對。
“那大宋之師,真的不是金人對手?”唐恪又問。
楊帆搖頭:“大宋多年以來,重文輕武,如不改革,以在下觀之,打他們不過。”
“楊大人慎言!”耿南仲喝道,“以文御武,乃是祖制,武人驕橫,若許以重權,必成藩鎮,那時莫說禦敵,內亂便會亡國。”
“呵!那便亡在外族的鐵蹄之下好了。”楊帆置氣道。
“你……”
見兩人爭執漸起,梅執禮趕緊道:“咱們就不必在此猜測了,今晚乃是詩會,何不只談風月不談風雲?”
“何勝兄說得是,來咱們品評一下朱夫子這《水調歌頭》。”唐恪也道。
“哈哈,天宇着垂象,日月共迴旋……”梅執禮讀道。
衆人繼續品詩,楊帆本就對此沒有興趣,剛纔氣氛又爲之一滯,此時更是興趣索然。陪着衆人喝了幾杯酒,楊帆便以方便爲由,想來個尿遁。
外面的世界,燈火如龍,歌舞如織,比品詩自是有趣得多。楊帆走到舞臺之前,左右一看,舞臺周圍的桌椅均已坐了好多人,一時之間怕也找不到位子。正失望之餘,卻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人正向自己招手,纖手如玉,笑靨如花,卻是李師師在示意那邊有座。楊帆燦然一笑,便向李師師那邊走去。
李師師這邊,圍桌而坐的卻是周邦彥和幾個年輕學子,估計是什麼詩會的成員。雙方見禮之後,衆人便擠出一個空座,讓與楊帆。李師師怪怪地看了看坐在自己一邊的楊帆,道:“大人可是在找盼兒姑娘?”
“啊?”
“哈哈,盼兒姑娘被玉山詩會請去唱詞,一會舞臺之上或可看見。”
“哦,呵呵……”楊帆省悟,昨晚在唐盼兮那兒宿醉之事,定是讓李師師知道了。
看她一幅“你不用向我解釋”的表情,楊帆也就不再澄清。何況,此時這種事情檯面之下會被算作雅事,便如眼前的這位周邦彥周老兄,明知李師師與趙佶的關係,卻仍敢與她曖昧不斷,據說還曾爲躲趙佶,藏於牀下,事後還酸溜溜地填了一詞曰:“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敘述當晚牀底所聞,結果差點被貶出京。但這事卻被人們津津樂道,無人責備,便如後世某些明星傳出的緋聞一般模樣。
看楊帆一會看自己,一會轉頭看周邦彥,李師師纖手輕輕在楊帆臂上一拍,嗔道:“看錶演了……”
舞臺之上,你方唱罷我登場,直到子時,衆人仍無離開之意。宋人過中秋,喜歡通宵娛樂,估計此時這詩會剛剛進入**。
楊帆卻沒有通宵看娛樂節目的習慣,過了子時,便與衆人道別,回府休息,第二天日上三竿之後,方纔起牀。起牀之後,卻總覺得四周靜悄悄的,想來昨晚大多數人不眠不休,此時正在補覺。
“也不知李師師他們何時回去的。”楊帆不經意地想着,“呵!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