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便能過了這段堵船的水道,卻不想前面又有突發事件發生,使得大家不得不再次停下來等候。被堵船隻之上的人們開始變得焦急起來,有的大聲音叫喊提醒前面能不能快點,有的則乾脆跑上岸去看看前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發生爭執的船家便在楊帆船隊的前面,衆人遠遠望去,卻見衝突雙方是這支船隊的幾名船伕與稅卡之上的一衆稅吏。
看樣子似乎是有人在抗稅,這種事情在運河之上也不是發生過一次兩次了。但楊帆卻覺今日之事有些奇怪。看前面船隊所運的貨物是應該糧食,而且看其所打出的旗子還是爲官府所運的糧食——今年方臘之亂令得南方五十餘座州府糧倉被劫一空,而春季之時又因戰事令得當地百姓沒有播種耕作,如此一來今年秋天這些州縣可以說是顆粒無收,爲了助其度過今年的災荒,朝庭自然會調糧過去,這是常識,便連趙佶也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這種救濟糧的運輸,官府一般會委託給民間的漕運船隊,這些船隊在運河之上經營多年,已經形成具有一定組織一定紀律的幫派,一般的流匪是不敢打這些幫派船隻的主意的。故而朝庭可以放心地將運糧的任務交由他們,只需付給他們一些酬勞,卻不必再派軍隊押運,成本反而要比官府組織運送小上很多。
既然是運的官糧,這些船隊自然是不需要向各地官府交稅的,可這楚州的稅卡顯然是要強行徵稅才引起了這樣的衝突,難道楚州這些稅吏不懂得朝庭的規矩?楊帆着實有些納悶。
衝突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稅卡之處的官兵很快制服了幾個與稅吏衝突的船伕,然後便有當地的一幫船工開始從船上向下搬運糧食。
強行徵稅尚可理解,可要將朝庭發往災區的糧食截留,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可是足以掉腦袋的罪行。楊帆見此情況,不能再旁觀下去,自己還未宣撫江南,這運往江南的救命之糧便要被人黑掉,這不是打自己的臉麼?
楊帆換了一身商人服飾,領了幾個身手不錯的護衛,便下船來到剛剛發生了衝突的稅卡之處。
這個稅卡位於這段運河的一個狹窄之處,稅吏們用幾艘船橫在河中,只留了兩條僅能通過一艘大船的水道,並且還在水道之上設置了攔杆。這過往的船隻能在交了稅銀之後,才能從擡起的攔杆之下通過關卡。
關卡所在河道的岸邊,稅吏的頭目端坐於一把椅子之上,正看着幾十名地方官兵在對剛纔那五六名抗稅者拳打腳踢。楊帆徑直走向這個頭目,大約是隻顧毆打剛纔的鬧事者,亦或是見楊帆一副商人打扮,附近的兵丁也未攔他。來到這名頭目跟前,楊帆微微拱下手,笑嘻嘻地道:“這位大人,不知這幾艘糧船犯了什麼事,竟要被官府扣押在這兒?”
這頭目大約也見慣了此類的詢問,他眼皮連擡都不擡地便道:“哼!一幫刁民,居然公然抗稅,本官自然要將他們還有這幾船貸物扣押。”
這說法自然是唬無知百姓的,還未等楊帆進一步的發問,那邊躺在地上一名船伕卻大聲地罵道:“放你孃的屁!咱們這是運的官糧,有戶部的文書在身,哪裡用得着交稅,你們分明是想訛老子的錢,若是要個小錢老子便當花錢買路,可你們竟然黑心地索要五百,難不成還要我們兄弟賠上一年的收成,去爲你們官府運這趟糧食!”
那頭目一看這船伕竟敢在外人面前揭自己的老底,惱怒道:“大膽刁民,竟然還在這兒強辭奪理,你那文書誰知是真是假,本官要派人去京城覈實之後才能定奪,你居然先在這兒攻擊官員,我看你們就是匪徒亂黨,這給我打!”
楊帆看這頭目眼冒厲色,知他動了殺意,便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說話間他悄悄地給那頭目遞上一兩碎銀子。
這頭目得了好處,又顧忌這兒人多耳雜,便起身走向一個僻靜之處。楊帆跟了過去,悄悄地朝他道:“大人你看這幾船糧食能否賣與在下,至於價錢,便以當下市場上的最高價如何?”
這頭目聽楊帆在打這幾船糧食的主意,心下也是訝然。這些糧食顯然值不少的錢,他着實有些動心,不過這畢竟的賑災的官糧,他膽子雖大,卻也猶豫着是不是要犯險。
此時官府所罰墨、扣押的物資一般是會拍賣錢財之後充公的,很多商家往往會看中這樣的時機,低價買下這此物資以賺取利潤。當然這一過程中參與的官員也有諸多的好處可得。因此,對於楊帆的搭訕,那頭目也沒有覺得有什麼意外。
“大人應該知道,如今江南之地這糧食可是緊俏的很,這批糧食的利潤在下願與大人五五分成。”見那頭目還在猶豫,楊帆繼續引誘道。
聽到此話,那頭目更加心動,他轉轉眼珠道:“萬一那刁民說得是實話,這些糧食可就成了賑災的官糧,你真敢要?”
楊帆也賊兮兮地道:“大人既然敢扣留,我爲什麼不敢要?”
“噢?這麼說來老弟也是相府一派?”
楊帆微微點頭道:“在下與陝河商會有些生意上的來往。”這陝河商會暗中的後臺便是王黼,它的主要業務也是王黼利用職務之便爲其撈取到的軍糧、年貢等生意。
聽楊帆說與陝河商會有生意來往,那頭目心中便認定眼前這商人與相府必然關係不淺。
“既然同爲相府一系,這糧食賣與老弟自是沒有關係,不過這船上的那些刁民卻是有些難辦,若是讓他們鬧到京中,恐怕又會生出事端。”
“大人難道沒有計策?”
“計策原先是有的,上頭早有交待,對於運往江南的糧食,便以覈實文書真假爲由,先行扣下。這文書的核實,說快一個月半個月便能完成,可要說慢,拖個一年半年也是正常,所以押運之人也是先將其關入獄中,等文書覈實也了之後再放。如此一爲,這些糧食便是最終運到江南,也失去了它應有的作用,徒讓那楊宣撫難堪而已。”
“哈哈!這樣的話那楊大人倒真沒有什麼可說的!”
“是啊,可如果把這批糧食賣給了你,到時沒有糧食運到江南,那幾個刁民再一鬧,官府追究下來,這樞密院一黨豈會幹休,我可聽說,那楊宣撫有御賜的鍘刀,到時把咱們給鍘了,你說冤不冤?”
楊帆假裝思索一會,道:“如此真是可惜,不過,大人何不把其中的一半賣與在下,到時也算有個交待。還有那幾個刁民也交與在下,由在下幫忙解決掉,其餘的船工怕也不敢說什麼了吧,到時要給多少糧食還不是大人說了算。”
那頭目深思片刻,然後問道:“這一船糧食你給多少錢?”
“看這船吃水的樣子,每船估計載糧五十石的樣子,以當下市價,每船也就值五十貫左右。當然,今年這糧食運要是到江南,價格肯定會高一些,這樣吧,在下每船出價六十貫!”
這個價格顯然足夠誘惑,那頭目聲道:“此事事關重大,我需要合計一下,不知你今晚可在楚州留宿,如果在的話,明早你來取消息。”
“等這幾船糧食卸完,天怕是早就黑了,今晚我們便在楚州住下,等大人的好消息。”楊帆拱手道。
兩人心照不宣地一笑,楊帆徑直回到船上,那頭目則繼續指揮手下將船上的糧食搬下並將所有的船工收押。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後,楊帆令船隊過了關卡,然後就近靠於一個碼頭。船隊人多,全部下船入城的話實在太過扎眼,楊帆便令幾個手下一船補充些物資,其他人員則留在船上儘量少在外面露面。
夜漸漸深了,衆人在船倉之內用過餐後,便各自休息。這期間楊帆也派出了幾個探子,打探楚州這幫稅吏的底細。不過,還未等這幾個探子回來覆命,魯智深卻來到楊帆船上,報告說是岸邊發現有幾個窺探之人,問要不要抓起來拷問一下。
楊帆明白,這窺探之人自然是本地的稅吏,傍晚之時與那稅吏頭目所談“生意”畢竟是見不得光的,他不可能便這麼放心地與這樣一個陌生人做交易。此次出行,楊帆令船隊打出的旗號是神工集團暗中控制的一家商行,名曰:慶豐行,是一家做南北運輸的普通商行。
既然知道有人前來打探虛實,楊帆便叫幾個熟悉慶豐行的掌櫃上岸散步消遣,好尋機向這些打探者透露一些船隊的消息。當然,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清楚,楊帆如此做局也不過是爲了讓這個稅吏在掉腦袋時心服口服,免得落人動用私刑的口實。
當然,即使那頭目不入局,楊帆也不會放過他的性命。如今別人已經欺侮到了自己頭上,若是再一味的忍讓,那自己還有何顏面立足於官場之上?還有何顏面來做個穿越者?這隻用來儆猴立威的雞,那個稅吏頭目是做定了!
這捅向自己的第一刀,自己一定要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