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童貫的醉翁之意,而自己又有計議,楊帆便也不吝於厚着臉皮拍上幾句馬屁,然後擺出一副唯其馬首是瞻的姿態。
童貫見楊帆如此上道,老懷大慰。他滿意地頷首道:“老夫確實有個計劃,需子航出馬完成。不過這個計劃有些難度,子航恐要受累一些。”
楊帆道:“請太傅細細道來。”
童貫端起茶來抿上一口,道:“這幾年朝堂上下皆在宣揚我大宋如今已是豐亨豫大,可老夫常年在外領兵,民間的情況還是略知一二的。這豐亨豫大在汴京、江寧、蘇杭等重鎮或可一觀。然而若是到了鄉里民間,普通的百姓每年下來能賺個果腹便不錯了,哪裡談得上富足二字。而這兩年北方几次大水,淹沒良田無數,南方又出現方臘之亂,毀滅州縣五十有餘。如今的光景,莫說是從民間籌集錢糧用以北伐,恐怕還要從各地府庫之中拿出餘糧用以賑災。可是北伐之事時不我待,即便再難,咱們也不能錯過這個機會。老夫想讓子航去江南之地,用一年的時間籌集十萬石米糧、五百萬貫銀錢。”
楊帆作一副沉默爲難狀。
童貫哈哈笑道:“老夫也知道有些爲難子航。不過以子航之才,應該是能想出一些辦法的。對於子航的財計之能,便是連蔡太師都佩服的。說句實話,讓子航來置辦此事的初議,便是蔡太師提出的。哈哈,據蔡太師統計,你那神工樓不過用了短短三年的時間,已是我大宋最有錢的商家之一。而去年之時,這京中的商稅,子航的神工樓居然佔了四成之多。這等本事,便是以財計之能而自傲的蔡太師都自嘆弗如。至於老夫麼,雖不懂這生財之道,可我聽說你那樊樓已在江北之地各大重鎮建了分樓,接下來便要在江寧、蘇州、楊州、杭州等地再建分店。僅僅一家酒樓,便讓你經營成這等規模,子航這財計之能可見一斑,你可莫要說對於籌集銀糧之事一點辦法沒有。”
楊帆嘻嘻一笑,道:“太傅謬讚,太傅謬讚。對於這籌集錢糧之事,屬下也有些想法。可是此次南下,無論是置辦花石綱、還是籌集北伐之資,均事涉民政、稅務、漕運等各個方面,屬下便是提舉了應奉局,恐怕也難以協調到位。若是萬一遇到推諉扯皮之事,怕是會誤了大事。”
童貫擺手道:“這點子航勿要擔心。你堂堂的樞密副使,自然不可能只是提舉一個小小的應奉局。我與蔡太師已經商定,推舉你任兩浙、荊湖兩路宣撫使,統領這兩路的軍政要務。”
楊帆起身朝童貫拱手道:“謝太傅大人的信任,若是如此,屬下定不會辜負太傅所託。”
宣撫使楊帆自然知道,此時征剿方臘之時,童貫便是擔任了兩浙路的宣撫使。這可是此時地方上最大的官,沒想到這次童貫居然會舉薦自己擔任兩路的宣撫使,可見他對於北伐之事是多麼的急不可待。
軍政大權在手,於楊帆在江南的計劃自然是十分有利,不過有了第一次做爲欽差卻落個被暗殺、被俘虜的教訓,他也不敢大意。大宋就是一個士大夫治國的朝庭,律法有云刑不上大夫,即便你是一地最高的長官,若有士族官員跟你撒起潑來,陽奉陰違,你明面上還真沒什麼辦法。
楊帆還想要兩樣東西:臨機專斷的生殺死大權——擡着包黑子的那三把鍘刀出去裝一圈逼一直是楊帆的小小願望之一——還有就是能夠同心協力的一批官員。
方臘之亂時,東南被佔領的五十座州縣,其官員大多被殺。如今的江南官位實缺着實不少,這段時間前來京中跑官買官的簡直如過江之鯽。
王黼身爲太宰,統掌六部,在官員任命方面有着極大的話語權。若是讓他將江南的實缺全安成自己的人,那楊帆在江南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不過,屬下此去江南,辦事過程中肯定會有宵小之人暗中搗亂。而屬下所辦之事又事關江南穩定,事關北伐大局,所以屬下希望皇上能授我先斬後奏之權。屬下還是想主皇上賜我三把鍘刀,以鎮懾宵小。”
童貫思付片刻,回道:“此乃應有之義,要辦成一件事情總要殺些搗亂的人才是。我與蔡太師會爲你助言。”
“還有就是屬下須得在江南的州縣安排一些咱們自己的人,那些實缺,不要被別人都佔了纔好!”
“哈哈!子航放心,老夫已在做這件事情。對了,你也回去擬個名單遞與老夫,老夫與蔡太師給你安排。”
“如此謝過太傅大人!”
兩人再談些時候,楊帆大體向童貫說了自己的規劃,童貫再囑咐一些事情,之後楊帆纔回到自己的值房。
……
事情的調子已經定下,接下來便是要看童貫一系與王黼一系的角力,還有趙佶的最終決定。
沒有多少意外,憑着童貫與蔡京在官場之上的能量,還有趙佶對收復燕雲十六州的渴望,楊帆如願獲得兩浙路與荊湖路宣撫使、同時提舉江南應奉局的職位;而童貫則宣撫陝西、河北兩路,全力準備兵備之事。而蔡京也由原來退休狀態,起復爲以太師身份,每五日上朝治事一番,大概相當於一個國事顧問的身份。
在北伐爲重的大局勢下,王黼一系在此次權力角力之中敗退下來。儘管王黼依仗自己的讒佞和趙佶的寵信,壓下了童貫與蔡京差人對他的彈劾,保住了自己的相位,但他難免被趙佶猜忌。趙佶對蔡京的起復使用,便是一個明顯的信號:朝庭之上是不允許任何人一家獨大的,即便是再昏庸的皇帝,也懂得這個制衡之理。
楊帆如此年輕便能得到兩路宣撫使這等值得讓人誇耀一輩子的美官,在大多數人眼中着實是豔羨萬分的。不過再想想楊帆這次所領的任務,很多人便又會覺得他這次其實是被坑了。官雖美,奈何差事太難辦,以現在江南的情況,過去操辦花石綱、還有什麼徵集北伐的錢糧,簡直就是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事,到最後很可能是落個賠了夫了又折兵的下場。這樣的差事,估計也就是楊帆這種二愣子敢輕易地接下。若不是看他年紀實在是太輕,估計很多人便要暗地裡嘲笑他是豬腦子了。
不過楊帆對於這種豬腦子的行徑卻是甘之若飴。別人自然不知道,在楊帆的心中,在沒有掌握可以抗衡整個朝堂的實力之前,他寧可扮成一頭豬,等着將來有一天能一口吞下幾隻大老虎。
赴任的日子定在七月十六,這幾日裡楊帆便忙着迎來送往,或是大宴宴客、接受祝賀,或是備禮走訪、與友道別。在外人的眼裡,楊府當真是爲了自家主人榮任兩路宣撫使而張燈結綵、彈冠相慶。
官場之上向來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就在衆人不管是出於真心、還是出於別的目的,明裡暗裡踏進童貫、楊帆等人的府弟送上祝賀之時,原本每日裡都是這般景象的華藻府,便顯得冷清了不少。
近日裡連連受挫的王黼很是煩躁。
“老爺,這是應天胡家的一萬兩銀票,他本要捐個杭州府少尹的實缺,可是……您看這銀票?”
“退了!退了!那個官位已被人佔了……”
“是!還有這是前年進士羅子奇送的五千兩……”
“唉!退了!退了!那個知縣的位置,也被童貫的人給佔了。”
“還有……”
王黼不奈煩地揮揮手:“都退了吧,現在被蔡府的一羣走狗盯得緊,不要再鬧出什麼事情來……”
管家應答一聲,將手中的一疊銀票收起,準備退下。可便在他即將跨出門檻之時,王黼又將他喊住。
“這需要退的,共多少銀子?”
“回大人,共二十六萬兩!”
王黼徵徵地呆在哪兒,想了一會又問道:“老家重修祖宅的銀子還差多少?”“回老爺,還差三十萬兩!”
“什麼時候能湊齊?”
“這個……老爺,自方臘之亂以來,府上進項銳減,本以爲這次江南實缺較多可以賺上一筆,再加花石綱一恢復,江南的例銀便可定時送到,那時重修祖宅的銀子便可湊足。可是現在……只能等到過幾月看花石綱那邊的情況了。”
王黼看看即將退回的那些銀票,心中肉疼不已。不過此時正是敏感時期,沒有爲人家辦成事情,他也不敢將這些受賄之銀強行留下。心有不甘之餘,王黼又道:“江南那花石綱總算是恢復了,可是此次提舉之人卻被那楊帆獲得。唉!此子是童貫的嫡系,這次前去江南又主要是爲了籌集北伐的錢糧。因此,他必然會將花石綱之事盯得甚緊。更慌唐的是,皇上居然準了他御賜三把鍘刀的提議,這其實就是給了他先斬後湊的大權,你一會且要修書幾封,提醒江南咱們的大小官員,在借用花石綱斂財之時,務必要小心謹慎。”
管家應諾一聲。大概是想到了楊帆,王黼心情更糟,他有些氣急敗壞地道:“還有——讓他們在那楊帆辦事時,該拖延的拖延一下,該使絆子的使些絆子!本相要讓他這美差變成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