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出任御營司,組御營使司,除副使徐勝之外,他藉着皇后和折彥質的支持,將一些與他關係密切的官員都調入該司,委以職務。在任參知政事期間分管兵務的秦會之很清楚,他這個御營司不過是個空殼衙‘門’,根本節制不了全國的軍隊。他自己也沒有打算拿着‘雞’‘毛’當令箭,他只想扯起這面大旗,招兵買馬。
如魏師遜、湯思退、樓照等官員,或兼任,或專任,都在御營司掛上了名。鄭仲熊眼見此景,十分得意地對沈擇說,秦檜這個人是拉對了。你看,他一豎起御營司的大旗,立馬就把咱們的人聚在一處,豈不強似從前在朝堂上被“邊緣化”?沈擇也極力向劉皇后稱讚秦檜能幹。
可是,雖然招牌有了,人馬也有了,可御營司到底是個空架子,並沒有實權。秦檜所能作的,也就是在朝堂上發聲,僅此而已。他自然不甘心這樣,可朝廷裡,要麼是追隨徐良的大臣,要麼就是簇擁在折彥質身邊的官員,剩下的不是人輕言微,就是自命清高。秦檜通盤考慮,認爲對他而言,最好的辦法,就是幫折彥質,壓制徐良。
這頭一件要作的,就是補上他留下的空缺。參知政事,實爲副相,參與機要,權力不小。現在剩下的兩位參政,李若樸與朱倬,都與徐良是一黨,必須‘插’一個進去。劉皇后和折彥質都盯着這個位置。
麟王已經物‘色’好一個自己的親信,準備擇機向皇帝奏明。可惜,晚了一步,在秦檜的提醒下,劉皇后很快與沈擇議定,準備將翰林學士範同扶上副相的寶座。範同在劉皇后的祖父劉延慶作“御營使”時,曾是他的幕僚,與劉家有舊,理所當然成了“後黨”。
定好人選,劉鳳娘便向皇帝吹風,說如今朝中,追隨徐良的大臣仍舊很多。折彥質雖是官家扶持起來的,但其人功勞既大,也就不易控制。陛下當提拔一位親信大臣補這個參知政事的缺。而縱觀朝中,沒有比範同更合適的了。
皇帝深以爲然,當折彥質和徐良都向他提出新任參知政事的人選時,他突然把範同擡出來,打了個兩位宰相一個措手不及。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正是這個道理。範同升任參知政事以後,秉持中宮的意思,凡遇事,與折彥質保持一致,專‘門’針對徐良集團。
徐良失這一着,正尋機反撲時,他的政敵們又把目光盯在了李若樸身上。秦檜向折彥質提出,李參政已到致仕年紀,因爲徐六的遮掩,一直沒有退,官家也沒有過問。如今,可藉着這個由頭,‘逼’他退休,再下一城。
折彥質從其言,本想借言官之口彈劾李若樸。奈何御史臺和知諫院都爲徐六所把持,折彥質根本找不到人,‘逼’得他親自出面,上本彈劾,這實在有些失身份了。事情一出來,徐良反應也快,立即上本,稱李若樸確實到了退休的年紀,但因其人理政卓然,朝廷缺不得他,因此才未上報,他還請皇帝下特旨,將李若樸特事特辦。
折彥質、秦檜,乃至後宮劉鳳娘哪裡肯?各顯神通,非要把李若樸‘弄’走不可。然而此時,皇帝卻動了心思。
沒錯,他扶持折彥質起來,確實是爲了掣肘徐良。但這並不表示他不再信任徐良了。只不過因爲徐六以前的權力太大,到了獨攬朝政的地步,所以必須要有人牽制。然而,對這個幾朝元老,又擁立自己登基的大臣,皇帝仍舊有信任在的,更重要的,還有一種依賴在。
折彥質等大臣這段時間以來,咄咄‘逼’人,徐六限於被動。如果再把李若樸強迫致仕,自然沉重打擊了徐良,但這未必就是皇帝想看到的。
趙謹這個皇帝,沒有雄心壯志,並不想作一名雄主,只願天下太平,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再加上,他對朝政不太上心,如果讓他學他的哥哥趙諶,事事親力親爲,他恐怕連皇帝也不願作。有得力大臣替他分擔,這是最好的。在他看來,折彥質和徐良兩個人,在朝中爭鬥,彼此牽制,是最理想的局面。這樣就不用擔心哪一方會坐大,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如果持續打壓徐良,萬一折彥質又壯大到當初徐良的地步,豈不失去了“分權”的意義?正是基於這種考慮,他罕見地不理會皇后和首相的意見,下特旨,高度評價李若樸在中書的功勞,明確表示,不受年齡限制,繼續任職。
另外,皇帝此番之所以如此,還有一個不足爲外人道的原因。那就是,從前,他一‘門’心思都放在皇后身上,兩口子終日卿卿我我,如漆似膠。如今,他自然也是極寵劉鳳孃的,但他的老孃作主,替他選了多位美人進宮,那也不是用來擺着看的。
其中,尤以朱氏和徐氏最得他歡心。朱氏一進宮,就被越級封爲“良人”,沒過幾個月,又封了“婉容”,皇帝時常與她相守,談論詩詞文學,很對胃口。至於徐氏,趙謹也是喜愛得非常,她固然不像朱氏那樣家學淵源,奈何‘精’靈古怪,又生得極美,皇帝與她在一處時,總是歡笑,並不曾有半點不快。兩位美人打破了劉鳳娘在後宮中的壟斷,自然就讓皇帝不再把把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個‘女’人身上。順理成章的,這兩位新寵的父親,都得到了晉升。
這一次謀劃受挫,未能打擊到秦檜。他審時度勢,分析認爲,如今朝中已經隱隱形成了三股勢力。一是徐良、二是折彥、三就是劉家。徐良作爲老牌的實力派,引起了皇帝的猜忌,所以纔有了折彥質上位。所以,徐良一定是最先被打倒的!
至於他自己屬於哪一派,他倒不是很在意。看情況定,如果徐良倒臺了,折彥質把持朝政,他就是折彥質這一派,如果折彥質也倒了,他就是劉家那一派。不過,這些都可以以後再說,現在要緊的是,打倒徐良!
而要打倒徐良,你一個個去剪除他的羽翼,那是下下之策。打擊他的施政理念,這纔是上策!徐良的施政理念是什麼?是主戰,是主張北伐,收復河北,收復燕雲!只要破壞了他這個主張,徐良自然無法在朝廷立足,不需要誰去壓制,他自己就會辭職!
奔着這個目標,他又向皇后和折彥質雙方提出。重新與金國締結和約,劃定疆界,以示互不侵犯之意。如此一來,徐良北伐燕雲的計劃自然宣告破產!
此議得到了劉鳳娘和沈擇的極力贊同,而且他們也認爲,皇帝那裡沒有問題,因爲官家也不想打仗!只需聯合折彥質,在朝中推動此事就行了。
可秦檜上竄下跳,卻忘了一件事情。沒錯,折彥質是跟徐六不對盤,雙方爭得不可開‘交’。但再爭,折彥質也是主戰派!
當秦檜向他提出這個主張時,麟王就明確表示,此事斷斷不可。河北如今還在‘女’真人控制之中,那是我固有領土。如果重新締結和約,劃定疆界,那就是在法理上承認,河北以及其他未收復的地區是金國領土,這絕對不行!
折仲古到底還是有原則在的,秦檜碰了個釘子,又不敢得罪折系,便暫時打消了這念頭。倒是劉鳳娘不知天高地厚,認爲折彥質不同意,那就讓秦檜領頭,在朝中推動此事,她是恨毒了徐良。秦檜卻不是愣頭青,深知沒有折彥質支持,此事絕對要黃,好說歹說,勸住了宮中。
徐六此時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今時不同往日,折彥質和劉家在朝中坐大,他有着深切地體會。誠然,徐六並不想作一個“權‘奸’”。他深受其父徐紹的影響,渴望作一代中興賢相,盼望在自己手裡,完成大宋的中興和統一,做前人未做之事。但是,搞政治的人,基本就不要奢望什麼高風亮節了。權力能蠱‘惑’人心,當你大權在握時,你很自然地就把它看成是你‘私’有的東西,容不得旁人來爭,來奪!
眼下,想從內部爭奪上佔據上風可以說非常困難。折彥質本就是皇帝扶起來掣肘自己的,宮中的皇后是皇帝的妻子,也奈何不得她。徐良思之再三,只能從外部借力。
這個“力”從何來?那就是金國。揮師北伐,以軍事上的勝利,來穩固自己的地位!
正巧,去年各地都“大稔”,糧草豐足,國庫裡的錢也足夠支撐一場戰爭。無論是西北,還是南方的宋軍,都已經休整完畢,剛從戰場上下來不久,軍隊士氣高昂!而且,這次若是用兵,不需要像從前那樣動員幾十萬‘精’銳,耗費大量錢糧。有老九二十幾萬西軍在旁,金軍就得時刻防備着他,取河北,只需要一場有限規模的戰役即可。如此一來,風險既小,耗費也少,實在是值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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