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東莞郡王府。
身着紫袍,腰束金帶的徐衛從王府裡出來,衛士早已將他的汗血寶馬牽到外頭等候。他來到坐騎旁,兩隻手扶着馬鞍,一隻腳剛踩上馬鐙,忽聽背後傳來嬉鬧之聲。回首望去,只見五六個頑童,各執木槍竹刀,正追逐爲戲。這些小傢伙大的不過六七歲,小的才三四歲,卻是拿着傢伙,振臂高呼!
當中有一個,約莫六歲左右,身上穿一件黑色的綢衣,早已經塗抹得面目全非,頭上不知從哪弄來一頂皮盔,極破舊,罩在他頭上跟個水瓢似的直晃盪,他一手扶着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的頭盔,一手舉着一把竹刀,張大嘴巴放聲狂呼在後頭追逐着前面的玩伴。
“徐虎,大王!”有同伴突然叫了起來。
這一聲喊,幾個頑童全部收住了繮,僅怔了片刻,竟像是約好了似的,統統掉頭就跑!徐衛一見,喊道:“回來!”
他一發話,幾個孩子跟遭了定身法一樣。徐衛離開戰馬上得前去,目光從這羣孩子身上一一掃過,裡頭除了他兒子以外,還有張慶家的六小子,馬擴的削子,其他娃也都是宣撫司和安撫司武官的子別,一羣標準的官二代,官三代。
徐虎仍舊保持一手扶頭盔,一手拖竹刀的姿勢,緩步來到父親面前。徐衛蹲下身去,摘了他的頭盔,問道:“先前我在家時,你還在寫字,怎麼一轉眼你都……你們這幹什麼?”
“打仗!”徐虎擡起來頭,大聲說道。要不說是徐衛的種,雖只六歲,但他的眉宇之間像極了父親,只是本來一張白白胖胖的臉髒得跟小叫花子似的。徐衛還發現他的上衣也給扯破了。
這廝從會走路開始就沒消停過,幾年來不知給徐衛惹了多少麻煩。他的嬸孃姑媽都說,跟徐衛小時候一模一樣。
“打仗?你知道什麼是打仗麼?”徐衛笑問道。
“打仗就是,就是…“打仗。”徐虎回答道。
“大王,打仗就是兩軍對陣!”張慶的六小子突然叫道。
“打仗就是打金狗!”馬擴的別子也跟着附和道。“我爺爺說要把金狗打出去!”
徐衛頻頻點頭:“說得對,怎麼,你們都想打仗?”
“是!”一羣小子竟然齊聲應道。
“嗯,那好,可打仗光會拿刀槍不成“……”,徐衛正打算給孩子們上上課。
結果話沒說完,他兒子突然舉起小手:“我知道,還要會騎馬!”
徐衛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坐騎,臉垮了下來:“休想!等你再長六年!算了去吧去吧,中午記得回家吃飯,不要叫大人擔心,你們幾個都是,知道了麼?”
“得令!”中傢伙們嚷成一片。
“哈哈,去吧,玩去吧!”徐衛起身揮手道,只見一羣頑童撤腿就跑沒跑多遠,木槍竹刀又胡亂揮了起來。
徐衛一直目送着他們,臉上的笑容久久沒有散去,好一陣之後,才轉身上了馬奔宣撫處置司而去。
到了衙門,剛進中庭,就有佐官來報道:“大王宣諭使湯思退已經來了,在大王辦公堂等着。”
“哦,知道了。”徐衛應了一聲。
他的辦公堂上,坐着一人,三十出頭的模樣,個子不高,人很瘦以至於身上那件官袍都不太撐得起來。他本來是懶散地坐在椅子上,聽到腳步聲趕緊端正坐好。徐衛進來以後,他麻到地起身見禮:“見過徐郡王。”
“坐吧。”徐衛招呼道說着,徑直到案桌後坐定。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問道“湯宣諭,這一路視察,還順利麼?”
“回大王,十分順利。下官此次陝西之行,收穫良多,大開眼界!”湯思退熱絡地說道。“想陝西光復雖然有年,但朝中都以爲久歷兵禍,陝西重建定然進度遲緩。然以下官觀之,如今的陝西處處生機,形勢可謂喜人!這都要歸功大王及川陝同僚的努力經營啊!”
“湯宣諭過獎了,衛身受皇恩,自當思報,此職責所在而已,算不得功!”徐衛謙遜道。
湯思退想了想,又道:“此次,下官着重考察了各帥司,西軍果是兵強馬壯,士氣百倍!說句不當說的,此次朝廷派出幾路宣諭使到各大宣撫司視察,唯獨下官這一路,來不來都一樣。朝中大臣早就說過,西軍不用看,時刻準備東渡黃河,揮師北上!”
這姓湯的,此番是受秦檜舉薦,徐良批准,再由皇帝發佈命令,前來川陝“宣諭”。據說此人二十多歲就中了進士,而且是“博學宏詞”科第一名,不過看起來,他倒是沒有年輕初入官場,目空一切的通病。打來到川陝至今,對徐衛一直是極力奉承。
“國恥家仇,西軍從來不曾忘卻。”徐衛沉聲道。
“這是自然,這得自然。大王,下官打算近日啓程回行在覆命,臨行之前,想請示大王,還有什麼要囑咐的麼?”湯思退恭恭敬敬地問道。其實,他作爲“欽差”,儘管官階較徐衛低得不是一級半級,但確實沒有必要這樣。這當然不全是因爲徐衛,也有徐良的原因。
“囑咐不敢當,只是希望湯宣諭回到行在以後,備說西軍兵強馬壯,士氣百倍的同時,也將我們的困難上達天聽。”徐衛輕笑道。
湯思退似乎不明白,進一步問道:“不知道大王指的是……”,”
“朝廷正在謀劃小北伐,這當然是人心所向,只要朝廷命令一下,徐衛自當效命疆場。只是…………相信湯宣諭也看到了,陝西久歷兵禍,正在重建當中,四川多年負擔沉重,也在恢復之際,都不容易。”徐衛道。
湯思退紙糊的燈籠一點就亮,連連點頭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這一點徐郡王放心,下官回到井在以後,自當稟報。”
“那好,宣諭幾時動身,還望使人來知會一年,徐某也好親自送一程。”徐衛笑道。
湯思退聞言擺手道:“不敢當,實不敢當,大王公務繁忙,一身系川陝兩地,好意下官心領了。”
徐衛聽罷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套了。”
“正當如此,那下官就告辭了,徐郡王留步,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