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大石主動又派人來,而且沒有更換使者,是什意思? 莫非,想出兵復國了?想到這一點,徐衛有些激動,他正琢磨着攻打西涼,拉開打通河西走廊的序幕。如果耶律大石也在這一時期決定出兵復國,旁的咱不說,聲勢上絕對浩大!
但這股歡喜勁只在紫金虎的腦袋裡轉了轉,立馬就消失不見了。因爲他想起一樁事來。過去,宋遼雖然在澶淵之盟之後成爲兄弟之國,但在此之前和之後,都爆發過大規模的戰爭。相比起來,契丹人跟党項人的關係顯然好得多。即使是大石西走,但他仍舊和西夏保持着聯繫。而我現在做的,都針對西夏,契丹國會是個什麼態度?
蕭朵魯不一路過來,他不可能不知道西夏的局勢,難道這回來與此有關?
徐衛一時琢磨不定,遂道:“這樣,爲了表示我們的尊重,讓德遠和子充親自去迎接一下。安排在館驛住着,按說,大石的使者,我應該親自出面的。”
張慶其實也是這個意思,但誰知道太尉的侍妾今天生產?接待遼使雖然重要,但這事也不能馬虎,罷了,就依太尉所說吧。
站起身來,剛抱個拳,說道:“既如此,那………”,“九弟!生了!生了!”徐秀萍的聲音從廳外傳來。
徐衛猛然站起,搶問道:“大小平安?”
“都平安!都平安!”徐秀萍滿面喜面,笑得連皺紋都舒展開來……,“徐三姐。”張慶行了個禮。
“喲,張三也在啊,哎呀,這下好了,這下好了!”徐秀萍不住地搓着手,激動不已。
徐衛聽到大小平安心裡一顆石頭才放下,但馬上又緊張起來,問道:“姐,是兒子還是女兒?”
徐秀萍卻賣起了關子,笑道:“你猜!”
徐衛雙拳一攥這還用猜麼?姐姐如此態度,等於已經說明了!紫金虎臉上滿是驚喜的神色,嘴脣動了幾次,都沒說出來話來,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大聲道:“兒子!”
“哈哈!沒錯!又白又胖!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徐秀萍哈哈大笑。
張慶也是喜上眉梢,趕緊深深一禮,疾聲道:“恭喜太尉!賀喜太尉!”
“兒子!兒子!我我……”,”徐衛使勁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喜形於色。
“你瞧你,歡喜成什麼樣了?還不趕緊去看看你兒子?”徐秀萍提醒道。
“哎!好好!”徐衛連聲道,說罷拔腿就走。但走了三步,又回過頭來,一手抱了徐納,一手牽了徐嫣,對張慶道“你等我一下。”這才大步而去。
到祝季蘭的小院這裡早已經笑聲滿園。中間,還夾雜着一個響亮的嬰孩啼哭聲。小東西,出孃胎就哭得這麼響,將來一定有出息!徐衛匆匆忙忙跨進門檻,只看到裡間堆了滿屋子的婦道,正跟那兒七嘴八舌地說笑着。
“這娃簡直就跟九弟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當年我嫁到徐家時九弟就這副眉眼。”這是徐王氏的聲音。
“還真是,你看,這娃眉宇之間,像極了官人。”張九月的語氣中也掩飾不住喜悅。
徐衛聽到這裡,定睛一看,卻發現,他兒子被包着也不知是誰弄了一杆秤,正把娃掛在秤鉤上稱重呢。
“哎喲!五斤半!這大胖娃還真扎秤!”有人驚訝道。
徐衛實在等不及便叫兩個女兒在外頭候着,自己蹭蹭跨進去。衆婦人一見他都笑了起來:“這是着急着看兒子了。”
徐衛沒多餘的話,直接伸手過去將孩子抱了過來。當他的目光落在孩子臉盤上時,禁不住笑了。雖然他沒注意這孩子到底有多像他,但看着兒子紅樸樸的臉蛋,濃密的頭髮,還有那哇哇大哭的小嘴,一股莫名的欣慰涌上了心頭。
“官人光顧着看小的,不碩大的了?”張九月在旁提醒道。
徐衛聽了這話,趕緊將兒子抱了過去,祝季蘭全身被汗浸透,頭髮一縷縷地沾在額頭和臉上,十分憔悴。紫金虎心裡一緊,柔聲道:“辛苦你了。”
祝季蘭伸出一支手來,有氣無力地道:“太尉,讓我看看孩子。
趕緊她費了半天牛勁,替徐衛生下個大胖小子,自己連看都沒看上一眼呢。徐衛在她牀邊坐下,小心翼翼地將啼哭的兒子放在她枕邊。祝季蘭勉力側過頭,當看到兒子時,眼淚頓時就下來了。十月懷胎的艱辛,一朝分娩的痛苦,只有女人自己知道,男人永遠感受不到。
“好了好了,這是歡喜了!九弟啊,趕緊給孩子取個名吧。
”徐王氏笑道。
其實在之前,徐衛也考慮過這件事情,只是一直沒有拿定主意,此時聽嫂嫂提起,脫口道:“就叫徐虎吧。”
“咦,好!娃有名了,虎頭虎腦,這娃肯定好帶!”跟過來的徐秀萍打着哈哈笑道。
又嘰嘰喳喳說笑一陣,徐嫣徐妠姐妹兩個也搶進來看了弟弟,徐王氏才道:“好了好了,季蘭勞累得緊,也應歇着了,我們出去吧。”
張九月聽到這話,伸手便想去抱孩子,但祝季蘭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護住。伸到面前的手縮了回來,張九月笑笑:“一兒娃餓了,你記得給他餵奶。”
徐衛又仔細打量了兒子一番,再拿手輕輕撫了一下祝季蘭的臉,這纔出了房。
“九弟啊,你這滿月酒可得大辦,請他百十桌,好生熱鬧熱鬧。”,徐秀萍一出門就建議道。
“那是自然要大辦的,對吧,官人?”張九月笑道。
“辦!當然要辦!該請的都請!”徐衛人逢喜歡精神爽。說完,想起張慶還在huā廳上,便離了一衆婦道,匆匆趕過去。
張慶正在廳上喝茶,見徐衛臉上笑意掩藏不住,打趣道:“太尉,看到兒子歡喜了吧?”
“歡喜!當然歡喜!”徐衛哈哈笑道。
“那我回去以後得叫渾家把滿月酒的禮金備上,這回可真得整熱鬧些。”張慶笑道。
徐衛連聲稱是,忽地笑容一收:是我親自去迎蕭朵魯不。”
“嗯?”張慶一怔,“現在就去?可你這剛剛……”
“哎”大小平安就好了,我一個漢子,也不懂怎麼照顧,由她們婦道人家去吧。走走走,來人,備馬!”徐衛說話間,已經朝外頭走去。張慶笑着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到宣撫處置司”找上了張浚和馬擴,又派人去問了守城官兵,說是還沒進城。徐衛興致高昂,索性帶了一班幕僚,打馬出城,到官道上去迎。
路上,衆人聽說徐太尉喜獲麟兒,都道賀不止。徐衛心情大好,索性提前發出了邀請,等孩子四十天時,滿月酒,你們這些叔叔伯伯們,一定要早到!衆官紛紛應下”都說這杯喜酒無論如何也要討來吃的。
順着官道往褒城方向奔了大概有七八里,便瞧見前面一支馬隊正奔馳而來。因爲天氣熱的原因,那支馬隊的人基本上都沒有戴帽子。很多都露出光禿禿的頭頂”以及顱側的兩縷長髮,這是典型的契丹人髮型。
對方也發現了徐衛一行,當看到有人身着公服時,知道是官府的人來迎接了。兩支人馬抵近,蕭朵魯不一眼就看到了馬擴,正有些吃驚時,居然又發現了徐衛!這可真有些受寵若驚了”徐太尉竟然親自出城來迎!
“徐太尉!多時不見,別來無恙否?”蕭朵魯不在馬背上欠身問道。
徐衛一抱拳”朗聲道:“一切安好,只是甚爲想念!衛率宣撫處置司官員前來相迎天志皇帝的尊使!”
這個高帽子戴得太舒坦了,蕭朵魯不一行人無不感覺與有榮焉。蕭朵魯不急忙道:“不敢不敢,怎敢榮太尉千金之軀?真是愧不敢當!”
“哎,咱們客氣話就不說了,請入城!我已命人備下酒席,爲各位接風洗塵!”徐衛大笑道。
兩幫人馬合作一處,都投興元城而去。一路上,徐衛熱情地詢問着耶律大石的近況,蕭朵魯不代爲致謝。進了城,徐衛果然命人在城中最好的酒家備下了宴席,二話不說,直接把人領酒樓去。
這是漢人接待親友的規格,蕭朵魯不一行感激不已。開席後,徐衛殷勤勸酒,只問些風土人情之類,並無隻言片語提及公務。蕭朵魯不等人也很識趣,酒桌上,不談公事。契丹人確實能喝,一輪酒下來,馬擴這種走路都有些飄了,人家卻穩如泰山。散席,徐衛親自安排遠客在館驛住下,這擺明了是好酒好菜先招待,有事咱們明天再說。
回到家裡,徐衛興沖沖地又去了祝季蘭處陪了許久,將兒子抱在懷裡百看不厭。一直到吃飯還捨不得放手。晚間,徐勝聽說弟弟終於有了捧香爐鉢鉢的,也高興地來看望了。同樣一口咬定,徐虎這娃簡直跟徐九小時候一模一樣。就是有點疑惑,這娃兩邊臉蛋怎麼特別紅呢?
張九月此時在旁邊插話說:官人在外頭吃了酒回來,娃讓他酒氣給薰的,…,次日,就是該談正事的時候了,徐九一大早仍舊去逗兒子玩了一會兒,可惜娃太小,除了哭、吃、睡,其他的都不會。即使如此,徐衛依舊樂在其中。
宣撫處置司這次跟遼使會談的場地,就是衙門的huā廳上。因爲可能涉及機密的緣故,各通道都有人把守,不相干的人嚴禁靠近。安排好之後,徐衛才使人去館驛請蕭朵魯不等人來相見。在此之前,他和張浚、張慶、馬擴,以及宣撫判官万俟卨就已經等在廳上了。
從前,徐衛跟他這些幕僚們雖然公私要分明,但關係還是融洽的。但此刻,因爲多了一個人的緣故,徐衛不說話,張慶馬擴也只顧吃茶,万俟離正襟危坐,不開腔,不吃茶,也不張望。
張浚見氣氛有些僵硬,遂首先打破沉默道:“太尉,遼使此來,當不是例行往來,可能帶着目的。”
“啊,或許吧。”徐衛隨口道。
張浚開了頭,便又對万俟離道:“万俟判官,此前,川陝宣撫處置司已經和大石方面接觸過多次。此番蕭朵魯不是第二次來,上回馬參謀去的時候,大石增金銀和汗血馬作爲答禮,還是重視雙邊關係的。”
万俟卨聽罷,說道:“大石遠走西域,怕是指望不上,不應過多關注,顧着眼前是緊要。”
馬擴和張慶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什麼叫顧着眼關是緊要?我們荒廢了正業麼?大石和我們有共同的敵人,聯絡他確實也有必要,你纔來幾天,懂個鳥!
徐衛看他一眼,笑道:“大石世之英雄,以數百騎遠走西域,征服多國,重續遼之國柞,多年來,念念不恢復故土,這與我方如出一轍。若能聯結他,對抗金復土大業,有莫大裨益。我等身在其位,當將眼光放得長遠,不能光看腳下。”
万俟卨見他針鋒相對,但對方到底是長官,他也不好頂撞,遂只道:“希望如宣撫相公所願吧。”
“太尉,遼使到。”一名佐官入內稟報道。
“請!”徐衛大手一揮。片刻之後,蕭朵魯不獨自一人,快步而入,立在廳中,先給徐衛行個禮,又跟張浚、馬擴、張慶見了面,獨獨不認識万俟商。便執禮道:“不知這位相公怎麼稱呼?”
“此乃川宣撫判官,萬唉卨。”張浚介紹道。
蕭朵魯不也行個禮,這才坐下。因爲馬擴跟契丹人有淵緣,所以開場白當然由他來說,但當他就要開口時,徐衛卻在上頭笑道:“尊使,我的侍妾昨天給我生了個兒子,而你也恰好是昨天到的,所以,希望你是帶來了好消息。”
蕭朵魯不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此前馬擴隨自己回國,受到皇帝的接見,當時,他就代表大宋朝廷和徐太尉提出了共同抗金一事。皇帝雖然接受這個提議,但這還只是個架子,沒有具體的內容。現在徐太尉又提出,可見南朝對於聯合抗金一事,也是十分積極熱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