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怪,上午的時候天就陰陰沉沉,不見日頭,偏生又沒一絲涼風,悶得讓人發狂!到了晌午,那天越發地昏暗,就跟快要壓到你頭頂上一般,估摸着,怕是要下大雨了。這對宋軍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稟大帥,徐經略請大帥和副帥過去一趟。”杜飛虎人掀起帳簾喚道。
徐衛穿件直裰,敞着領口,正跟那兒看地圖,聽了這話應了一聲,收拾一下便投徐原軍帳而去。沿路見不少將士都在議論這天氣,晴了這麼久,怕是要下雨,而且是下大雨。陝華軍和涇原軍的營地沒隔幾步路,可徐衛到的時候,身上衣衫已被汗水溼透,因此一進帳叫嚷道:“來碗水,孃的,熱死人!”
士兵倒了一碗涼水給他,咕咕灌了一氣後,才擡起頭來,見徐大徐四都在,遂問道:“大哥,喚我作甚?”
徐義德直接光着膀子,那一塊一塊結實的肌肉似鐵鑄鋼打,尤其是軀幹上的傷痕觸目驚心。話又說回來,西軍將領中,哪個不是一身的傷?聽堂弟問起,便從帥案後走下來,雖然悶熱如此,還是讓士兵放下帳簾,閒雜人等一概不許靠近。
“老九,曲端個鳥人至今未到,還在橋山黃帝陵參拜,咱們就一直耗在這裡等他?”
徐衛放下水碗,把腰間金帶鬆了鬆,沉吟道:“他巴不得咱們主動去進攻粘罕,要是得勝,領軍的是他。要是敗了,咱們就是不聽節制,擅自行動。”
徐勝一聽這話,皺眉道:“那你我弟兄豈不是讓他吃定?”
“直娘賊,誓不再與姓曲的同一戰場!何少保用這廝,簡直就是尋了個禍害!西軍百十年來就這模樣,憑他一個何灌,一個曲端,就想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作夢!”徐原十分不滿地說道。若不是怕引起軍前內訌,老子真想用“權制置副使”的身份把個狗日的擼成光桿一條!
徐衛一時無言,扯開領子坐了下去,想了好大一陣。現在曲端手裡有三萬正軍,還有一大批義軍在後,且押着大軍的糧草補給。他這麼拖下去,延安十有八九不能保。延安一丟,鄜延路全境也就完蛋了。粘罕要是有了這麼大一塊立足之地,不管他向關中平原進攻,又或是向環慶涇原兩路推進,都將底氣十足。而鄜延若陷於金人之手,則陝華一路,就等於有一半揣進了粘罕的腰包。
只因鄜延這一帶,多山區丘陵,本是西軍用武之地,反觀陝華一路,除定戎外,其他諸州縣都扼關中平原入口,正是金軍騎兵逞兇之處。而鄜延位於陝華路北面,兩相接壤,它一淪陷,陝華就有脣亡齒寒之虞。女真人現在雖然不過渭水,但只要站穩了腳根,關中平原仍舊是他們的一大目標。
“大哥。”徐衛沉聲叫道。
徐大徐四同時將目光射向這個最小的弟弟,只見徐九神態冷峻,嘴角處輕輕一低,說道:“公佈吧。”
“你是說,公佈‘權制置副使’的身份?”徐原上前兩步問道。
徐衛點了點頭,徐勝見狀立即道:“若是這樣,恐引起震動!”
徐衛昂然起身,大聲道:“怕噎着還不吃飯了?姓曲的這麼搞,不但延安救不了,你我弟兄也會受他連累。我們的部隊衝在最前面,一旦延安失守,金軍就會調轉馬頭直奔我軍而來。到時候曲端再一退,如之奈何?”
徐原將牙一錯:“九弟之言在理!”
“不如現在就把事情挑開,曲端他要是聽大哥節制便罷,不聽最好,就在軍前罷免了他都統制的差遣!”徐衛厲聲道。
徐勝趕緊搖了搖頭:“太冒險!若是曲師尹抗命不從,激發衝突,可如何是好?”
“衝突?他作陝華大帥的時候我已經跟他衝突過了!多一次又何妨?長痛不如短痛!他若執意遷延觀望,那就交出部隊,自己涼快去罷!敢動歪腦筋,我就拿刀跟他說話!”紫金虎冷笑道。
徐勝一時無言以對,他知道九弟說得沒錯,跟曲端並肩作戰,那就好比牽着老虎去打獵。搞不好獵物沒打着,先被老虎咬。曲端是有本事,兵力也不少,但就打獵而言,帶一頭猛虎,還不如帶條忠實的獵犬。
一陣沉默後,徐四似乎同意了弟弟的意見,但仍舊不免擔憂道:“萬一他來個陽奉陰違,表面上聽大哥節制,背地裡搗鬼,又怎樣?”
“曲端雖然跋扈,但他是個明白人。此前,何少保就是他的後臺,現在少保奉詔南去。李宣撫對他又有素有看法,如果他再象從前那般搞,不客氣地說,陝西六路根本沒有他容身之處。”徐衛一針見血地挑明瞭。
徐原聞言,頻頻點頭道:“不錯,曲端此前爲何少保統一兵權充當急先鋒,已經引起諸路大帥不滿。現在何灌一走,他就是衆矢之的!”
“那誰去橋山向曲端傳令?若是尋常人等,怕震懾不了他,反被他制住,你我弟兄也不能親去……”徐勝問道。話剛說到此處,帳簾忽地一掀,搶進一個人來。
徐原先前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人卻敢直闖進來!帳內三兄弟都是一驚,待看清來人,心境卻又是各不相同。
“父帥,四叔,九叔。”來的正是徐原的長子,徐嚴。年剛而立,長得跟他老子簡直一模一樣,就是皺紋少些,鬍鬚短些,一般地威猛不凡。若只看外表便認爲他是個莽夫,那就大錯特錯了,五月端午節時,他曾給徐衛敬酒,當時徐九就覺得,這個侄兒不一般。
這徐嚴闖進來,徐四徐九那眉頭都往中間擠,徐原看見,也訓道:“我和你叔父商議軍機大事,你怎地也不通傳一聲就闖進來!軍前無父子,你是無視軍法麼!”
一句話吼得徐嚴慌忙告罪,徐原這才作罷,也不趕他出去,而是轉過頭來向徐四徐九問道:“遣何人去橋山爲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