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父子叔侄都猜測得不錯,粘罕的確是想罷兵北撤。他也是不得已而爲之,首先,如果要跟這河南境內的宋軍開打,肯定不會是一場順風仗。鞏縣宋軍的頑強他已經見識過了,而西軍勢大,號稱二十萬,又堵了後路。如果非要打,他倒也要取勝的信心,可打勝了又怎樣?兩路攻宋,而且東路境況不明,自己再勇也是孤入之師。
其次,最要命的,便是現在士氣低落。那徐衛兩顆人頭一送,軍中謠言四起,有說二太子全軍覆沒,已經戰死云云。尤其是各級將領,大多心生退意,再加上耶律馬五苦諫,粘罕斟酌之下,決定撤兵。反正兩河已下,東京早晚必克。
而時隔多年重新出山的徐彰顯然不想讓粘罕四肢健全地回去,在會同文武以及子侄商量之後,決定趁金軍半渡之際發動奇襲,讓黃河成爲女真人的噩夢。因此,一方面佯裝收拾部隊,準備向東京靠攏。暗中卻集結各軍騎兵,挑選最爲精銳的部隊,最爲善戰的將領,準備大幹一場。都說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用在徐彰身上再貼切不過,西軍將帥們更是踊躍支持,意圖建立這蓋世之功。
二月初,斥候探報,金軍一面四處徵集船隻,同時在河水淺處命士卒涉水而渡。大規模的撤退,當在半月之內發生。徐彰聞訊大喜,告誡各部將領,此戰務求大勝!
二月初四,所有準備已經完成,徐彰志在必得,只等金軍大規模渡河。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這一天,東京飛馬傳來一道金牌赦令,內容卻讓將帥們大吃一驚!官家命徐彰速率大軍班師回京!
這眼看粘罕渡河在即,如果能夠輕易撤兵?這種戰機可遇而不可求,豈能白白浪費?大宋對武臣的控制極爲嚴格,絕不會容忍“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種情況,但徐彰仍舊頗爲猶豫。心裡盤算着粘罕渡河也就是這幾天,拖個幾天應該沒有大問題。
可他想錯了,次日金牌又至,趙桓在赦令中十萬火急地召他回京。徐彰等將帥對金牌自然不陌生,可穿越者徐衛更不陌生。其實,後世中國人,又有哪個不知道“十二道金牌”的典故?岳飛率軍已經打到了距離東京幾十裡的朱仙鎮,眼看着就要光復故都,重收中原,卻被十二道金牌召回杭州,含冤死在風波亭。
趙構是怕岳飛進兵神速,怕他收復中原,迎還父兄,繼而威脅自己的地位。那趙桓又怕什麼?難道是怕十萬大軍都在徐家手裡,擔心存在什麼變數不成?他是不是也太高看我們徐家了,就現在這局面,我們要是生了異心,恐怕沒等舉事,就被西軍將帥拿去東京請功了。
沒等徐衛想個明白,第三道金牌又至。徐彰仰天長嘆,身爲武臣的他自然不敢違抗朝廷命令,下令全軍立即準備班師入京。爲防粘罕探明瞭真相掉頭又來,他留下環慶帥王似故布疑兵,以震懾粘罕,自己則率四路西軍以及徐原、徐勝、徐衛的部隊連夜班師。
自斡離不被困滑州後,京城已經解除戒嚴,但心有餘悸的百姓仍舊惶惶不安,城防士卒仍然保持高度戒備。當城頭上守卒望見有兵馬自西而來時,立即上報,統兵官大爲驚恐,下令準備迎敵。
但當看清來的並不是金軍,又看到那杆“忠勇徐衛”的大旗時,無論官兵盡皆雀躍。徐九這一回來,東京無憂矣!徐衛率部作爲全軍先鋒進城時,看到城內劍拔弩張,如臨大敵,猜測事情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樣。
東京、禁中、講武殿。
徐家父子以及西軍四路帥臣都着公服,立於殿外。雖然立了戰功,但皇帝突然用三道金牌急令班師到底所爲何事,現在還不明瞭,因此武臣們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徐彰爲人本嚴肅,此時一張臉上不見絲毫表情。他至今仍在心痛,本來是有機會重創粘罕的,可惜,可嘆啊……
而徐衛則不動聲色,猜測着趙桓的用意。父親以及各路大帥剛剛進抵東京地界,官家派出內侍火速傳詔入宮。有這麼急?難道是哪個王八蛋在趙桓面前進了我們徐家讒言?與他有着同樣的擔心,還有徐原徐勝。兄弟三個偶爾目光相接,卻都是遊離不定。
“官家明詔,宣徐彰及各路帥臣進見。”這出來傳詔的,跟徐衛算是熟人,內侍錢成。
一衆武臣當即整理衣冠,在太尉率領下魚貫而入,徐衛經過錢成身邊時,有意看了他一眼,希望能從他口中得到隻言片語的提示。可對方只笑着說了一句“恭喜小官人”。
殿頭上,大宋天子可以說是滿臉晦氣。這不應該吧,金軍兩路犯境,一度威脅到東京,現在在一班武臣的拼死反擊下,兩路威脅都解除了,斡離不的東路甚至成了甕中之鱉,他怎麼還跟倒了大血黴一樣?
入得殿內,徐彰爲首,衆臣推金山,倒玉柱行參拜大禮,高呼萬歲。
“免禮平身!來人,給太尉看座。”趙桓顯得很是焦急,可還是先給徐彰賜座。看來,事情另有蹊蹺。
徐彰何曾享受過如此殊榮,連稱不敢,趙桓卻擺手道:“朕已知徐卿抱病在身。”
坐定之後,趙桓迫不及待地問道:“諸位愛卿,粘罕大軍現在何處?朕日前收穫軍報,徐卿說是已經與徐原形成前後夾擊之勢?”
“回陛下,粘罕已摔大軍北撤三十里,意圖渡河北撤。據臣料想,此刻,想已半渡。”徐彰沉聲回答道,語氣中掩飾不住惋惜。若能多容我十天半月,金人必然爲此次南侵付出慘重代價!東西兩路,一路殘,一路死!
可趙桓聽罷,大喜過望!猛然起身,雙手按着御案,驚喜道:“果真如此?甚好!甚好!卿等於國有大功,朕心甚慰!三軍有功將士,俱當升賞!”
徐衛倒有些鬧不明白了,既然你這麼關心西邊戰事,爲何又心急火燎地召我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