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徐衛最熟的地方有二外。是自只家,二鼎董公,二就是何灌府邸。入了城。直投何府去,那何府門人家丁早已認熟了他,也不用通報,直接便往裡領。一路還與徐衛瞎白話,小官人最近忙什麼?腰裡咋還掛個魚袋呢?聽說最近又升了?
徐衛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着,方走過中庭,便見身穿朝服,手持劣板的何灌在一名內侍的陪同下匆匆而出。那張本來威嚴的臉上陰雲密佈。徐衛甚至發現。他腰裡金帶都沒有束正,有這麼急?何灌見了他,側首對那名內侍說了幾句1後者點頭應允,出府而去。
“卑職見過太尉。”徐衛上前行禮道。心裡很是奇怪。這走出了什麼事,能讓何步件如此緊張?
何灌正欲說話。見門人還在。摒退之後,將徐衛拉到一旁,神色凝重地說道:“子昂。速作準備!”
徐衛聽了這話,暗吃一驚,速作準備?難道”,
“官家急召我入宮。問過內侍,在京執宰並三衙長官都在被召之列,包括你爹。看這陣勢,十有是”何灌沒再說下去,滿面憂心之色。
該來的遲早要來。你躲也躲不掉,徐衛暗想着。
見徐衛沉默不語,何灌嘆了一聲,自顧言道:“但願此次也能逢凶化吉。”說罷,也不與他多說。大步向外走去。徐衛立在原地,扭頭向府裡望了一眼。終究一咬牙,轉身向外,疼步奔走。出了何府,跨上那匹官家御賜,通體純黑1極爲神駿的戰馬,風馳而去。
卻說何灌奉詔入宮。到了垂拱殿外,遠遠便望見數位大臣已經先到。過去一看,太宰徐處仁、少宰李綱小樞密副使徐紹、中書侍郎唐恪、門下侍郎耿南仲、尚書左右承,殿帥、騎帥、步軍司徐彰,所有執宰並三衙長官全數到齊!這種陣勢,在新君即位以來。還是頭一次!衆官見他來到。也僅點頭示意而已,顯然,大臣們心裡也沒底。
太宰少宰爲朝廷之首。但凡軍國大事,沒有這兩人不知道的。何灌略一沉吟,即向首相徐處仁問道:“太宰相公,這次是,”
徐處仁爲三朝元老,名望頗高,聽步帥這麼一問,一時無言。良久,手指北方,搖頭不語。衆臣個個心驚,正當細問時,內侍錢成毛經步出殿來,大聲宣衆官晉見。進去一看,官家已高坐於上。滿面疲倦,雙眼中難藏驚慌之色。正望着自己的大臣們魚貫而入。
推金山,倒玉柱,山呼萬歲之後,趙桓語氣焦急,直接問道:“到哪處了?”
部分朝臣心裡還疑惑不解,卻見少宰李綱將眼光投向主持樞密院的徐紹。後者出班奏道:“回陛下。已到真定!”
趙桓罩在褚黃袍中的身軀不禁一震,這麼快?又問道:“進兵路線?兵力多少?何人統帥?。
徐紹一時之間無從答起,片刻後,沉聲奏道:“本月初六,金軍分兩路入侵。進兵路線大致與上番相同,一路攻太原!一路出燕山。統兵之帥,仍是粘罕與韓離不。其兵力暫時不知,但可以肯定,情況較上次更壞。金軍前鋒銀術可部,已與太原守軍願戰數日。真定也已告急,求朝廷速發援兵。”
趙桓聽罷,既未見震怒,也不見憂慮,呆呆坐在龍案後。似已麻木了。殿下衆臣垂首不語,整個垂拱殿落針可聞,一片死寂。上次金軍南侵撤兵之後,不少朝野之士就曾斷言,短期之內金軍必再復來。可上到天子,下到執宰。還是有不少人心存僥倖,認爲女真人已經得了不少好處,且自家局勢也不穩定,再說了,女真人跟咱們,又不像党項人那般,有百十年深仇大恨1何必如此?
可如今呢?這纔過去幾個月?又告捲土重來,難道女真人真要把我們逼上絕路不可?
無論君臣,此時俱各懷心事,忽然,一個聲音響起:“陛下,若當初答應金人條件,割讓三鎮,送上銀錢,何至有今日之禍?”
衆人皆驚,擡頭視之,乃門下侍郎耿南仲是也。此人一直主張不要與女真對抗,此時說出這種話來,也沒誰覺得意外。趙桓聽罷,半晌無語。良久方纔嘆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諸位愛卿還是快快拿出對策纔是。”
何灌等三帥,包括徐彰在內,俱爲武臣,本能地迴避政治,都不說話。
但殿上除他四人外。便只有從武階轉爲文階的徐紹知兵懂兵,三位統軍大帥都寄希望於他。以爲他會出來發聲,駁斥耿南仲之流。哪料徐紹一直垂頭,根本沒有發言的意思。
耿南仲見衆臣都不發不劣認,便將具米投向唐人是李邦聳罷相時所推薦徘,此時,便出班去。奏道:“陛下,金軍上次南侵,受阻而返。此番復來,必傾舉國之兵。其鋒芒不可阻擋,以臣愚見,莫如遣便求和。許以三鎮之地。”
耿南仲立即接過話頭:“除此之外,臣建議放還金使韓昉,命其上報金主,言明我朝議和之誠意。”韓昉被秘密抓捕,朝中重臣雖收到消息,但大多隻知其被扣押,至於如今身在何處。相信除趙桓李綱之外,殿上無人知曉。
何灌等人聽到兩位副相的言論,義憤填膺,卻又無可奈何。徐紹指望不上。便盼着徐李二位相公出來說話。往常,李少宰總是一馬當先。力主抗戰,今天不知怎地,啞巴了?
李綱沒啞。只是一時沒緩過神來。當初徐衛告訴他,金軍月必來,可八月不見動靜,他還曾在徐衛面前開玩笑地問其何解。如今想來,徐子昂對宋金局勢的清醒認識,超過朝堂上所有執宰!
心中一動。眼下官家詢問對策二自己何不舉薦徐衛?儘管他官階不高,年紀又輕。可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當不拘一格啓用人才。且以徐衛的功績。就不應該還在目前這個。位置上。日前抓捕韓昉,官家親口承諾,若事情成功,必有重賞。可結果呢,只升了徐衛一級階官,未授實職。有什麼意義?自己提出質疑,官家卻含糊其詞,不予迴應。
李綱沉思之際,何灌已連咳數聲提醒他。待回過神來,耿南仲與唐恪正一唱一和,張嘻議和,閉嘴割地,且美其名曰,權宜之計。
怒火騰騰而起,步出班去,毫不留情地打斷二人表演:“陛下!耿唐之輩1大難臨頭時只顧保全自己,而不思爲君分憂。鼓動官家割地求和,有失執宰之職!”
見他火氣都衝自己撒來,且言辭空前激烈。耿唐二人一時錯愕,待回過神來。耿南仲大怒!他自侍官家心腹舊臣,滿朝文武誰不忌他幾分?偏李綱這等一時得志之徒竟敢觸他逆鱗!
“李伯紀!你雖爲次相,但本官提醒你,說話注意分寸!”耿南仲一張風乾果皮似的臉擰成一團。“你自以爲忠君愛國,言必開戰,看似爲國,實爲誤國!金人掃滅契丹。勢力如日中天。如今與之相爭?若不一時委曲求全,又能如何?你開口閉口都言抗戰,我問你一句,你可熟兵法,懂佈陣?。
趙桓無奈地望着大臣們互相爭執,對於這種情況,他十分無奈。但耿南仲問李綱這句話卻提醒了他,這殿上不就有知兵之人麼?何不問問他們意見?正要開口時,又聽李綱言道:“我雖不知兵,朝廷豈無知兵之人?殿帥、騎帥、步帥都在殿中,如何不問?徐彰爲西軍老將,縱橫沙場數十年。如何不問?且京城有一人,對宋金局勢有深刻見地,多次判斷金軍意圖,無一謬誤。陛下,臣建議。立召此人進宮!”
趙桓聽罷。立即問道:“愛卿所指,莫非徐衛?。
李綱不及回答,耿南仲已經搶過話頭:“陛下!徐衛此人,斷斷不可大用!其人年紀既輕,資歷又淺,如何服衆?且此子少年輕狂,目中無人1其所部靖”,虎捷鄉軍,不乏雞鳴狗盜之徒,浪跡江湖之輩,此臣親眼所見。絕非虛言。此等人,專耗國家銀錢,借操練兵馬之名,行藏污納垢之實。非但不能啓用,更應嚴懲!小,
此話一出。滿堂震驚!政見不合,是朝廷中常有的事情。因此而互相指責,也不新鮮。
可如果到了血口噴人,指鹿爲馬,顛倒是非。混淆黑白的地步,就不免引人不快了。
徐衛是怎麼樣的人,殿上大臣有幾人心裡清楚。人家不過是個網網弱冠的年輕人,組建鄉軍掃平匪患,出師勤王又在黃河毅然挑起防守任務,擋金軍五天五夜!女真人連姚平仲都不知是何方神聖,卻獨獨記住徐衛之名。何解?可朝廷對人徐衛何等不公?立得如此功勞,如今卻只是化品武職,雖然官家又賜金帶,又賞魚袋,還給了個尚算珍貴的“帶御器械”頭銜,可不給人實實在在的職位權力,意義在哪?這樣的人才不讓他放手去幹,到底何意?你耿南仲今天爲達到議和的目的,將一個晚生後輩貶得一錢不值,有必要如此麼?
第一個向耿南仲發難之人,雖在情理之中。卻又出衆臣意料之外。因爲這個人,是徐衛的老爹,侍衛親軍步軍司副都指揮使,徐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