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午自打別過了門衛老頭之後,就一路按照其指示摸索到了主教學樓,儘管在王牛鄉混跡了二十幾個年頭的宋端午在來上海之前,是個不折不扣的山裡人,可是那張讓他撕毀了的高中畢業證書,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所以說宋端午儘管對交大附中這等名聲在外的學校有着本能的嚮往,但是一旦真的走了進來了之後,那種夢想中的憧憬感就已然不像以前想象的那樣強烈了。所以當宋端午一邊頗爲好奇的四處打量,一邊感慨着這到底是比王牛鄉唯一高中要漂亮高檔得多的時候,擡眼間就已然發現了教學樓內那個顯示了所有學生成績的榜單。
宋端午找到目標了,於是擡腳間就跨到了其前邊,人不多,三三兩兩的,但學生模樣的卻不多,看得出來都是些家長。
宋端午往前湊了湊,那幾位家長模樣的人朝着宋端午露出個微笑,而宋端午當然也回報以善意,而他之所以這麼表示是因爲家長跟家長之間總會有些共同的話題,這是所有爲人父母者都會有的心態,即便來給陳狗娃開家長會的宋端午是個冒牌貨,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體會別人的心情。
點頭之交,轉身即忘,這就足矣。
所以宋端午便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榜單之上。可是擡眼間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姓陳的孩子,姓陳名殤,頗有些意思的名字。
如果說這個頗爲懷舊深沉的名字是吸引宋端午的一個因素的話,那麼當宋端午順着這個名字往下看去的時候,就已然被第二個原因給深深的震撼了。
那是一個第一眼看到就震撼人心,第二眼看後就是觸目驚心的分數!
997!
在這個高一時期滿分是1050的時候,凡是能考到這個快四位數的分數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怪胎外加天才,宋端午雖然已經離自己上高中的那個時候過了好長的時間,可是宋端午卻知道,在三大主科總分450、六個副科總分600的輪番‘轟炸’下,能一路過關斬將還尚且能取得如此成績的人,確實是有令人刮目相看的資本的。
想到這裡的宋端午在微微沉吟之際不禁粲然一笑,顯然他好像回憶起了自己高中時期的成績,儘管那個時候宋端午的成績也算拿得出手,但是這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於是當宋端午開始設身處地的爲這個孩子的家長感到由衷高興之餘,下一刻便將自己的目光移到了他處。
因爲他現在想急於找到狗娃的位置,不爲其他,只爲了能夠替狗娃遠在老家的父母高興一把而已。
可是自打宋端午的目光順着名次的順序越往下看的時候,他的心情就不禁逐漸的低落下去了。如果說年級大榜前一百名還能讓宋端午頗爲欣慰的話,那麼中間的名次就只能說讓宋端午勉強接受了,可一旦若真的落到了最後面的行列的話,那麼宋端午只能將原因歸結爲狗娃以前的遭遇和貧困了。
宋端午就是這麼耐着心的一個一個看下去,怕看漏了的他甚至每看幾個都要再重複的過濾個一遍,可就是這樣,宋端午在耐心的看過了幾百個人名之後還是沒有找到那個他希望見到的名字。
已經看到了這個時候的宋端午不禁終於將目光從大榜上撤了下來,因爲那還未仔細查看的最後五十個人名裡,無論有沒有狗娃的名字已然都不重要了,此時的宋端午與其說是爲狗娃慘淡成績感到失望的話,那還不如說成是現在與前一天那巨大的心理落差。
他又回身的走到了教學樓的門口處,看了下腕間的老海鷗發現離準時開家長會還有將近十分鐘的時間後,就倚着大門邊抽出一根長白山十分流暢的就叼在了嘴邊,點燃了那一端的煙火後,眼神看着遠處天邊漂泊的雲彩,心裡想的卻是以前的種種往昔。
於是宋端午不禁沉默了,越想越沉浸在回憶的深海里無法自拔。對於狗娃這個孩子,宋端午是打心眼兒裡認可他的,雖然兩個人的生活際遇也許並不那麼完全相同,可是那受過窮的苦和捱過累的辛酸卻是相通的,更何況那不甘心屈服別人之下的鬥志和快意恩仇的豪情了。
所以宋端午在潛意識裡一直都把狗娃看成是他小時候的影子,許多宋端午走過的彎路和吃過的辛苦他不想再讓狗娃去重新體驗一遍,可是當他沒有在榜上找到狗娃的名字後,就好像自己考試沒有考好一樣,心情沉重且低落,但絕不是絕望。
宋端午於是倚在門邊小口小口的抽着煙,感覺頗爲奇妙,原本的興致隨着煙氣繚繞也逐漸化作了空氣中的塵埃,而他此時的心情,有着久違的親切,當然也有久違的茫然。
可是就在宋端午處在這麼一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狀態時,卻不成想有人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拍下的力道和觸感的頻率來看,顯然是個陌生人所爲。
於是清醒過來的宋端午轉身看去的時候,卻發現原來是個女人,準確的說是一個穿着職業套裙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臉上架着的那副半框的眼鏡使她顯得過於強勢和‘生人勿進’的話,那麼宋端午就十分肯定的認爲此女就是老賴最喜歡,也是最常掛在嘴邊的輕熟女類型了。
長的說實話不怎麼漂亮,所以也就更不是令人驚豔的類型,可是即便是如此,她的出現卻也讓宋端午的視線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了那麼幾秒鐘。
有的時候女人吸引男人視線時間的長短可不僅僅是臉蛋身材這般簡單,如果說一個女人姿色一般身材一般卻還能讓男人多看幾眼的話,那麼身上肯定就具有別的女人沒有的特質。
很顯然這個宅男口中的眼鏡娘就是屬於此行列。臉蛋一般但也不是醜陋,頂多算是耐看,身材沒有前凸後翹但也絕對沒有土肥渾圓,她有的僅僅是那麼一種書卷薰陶下來的文氣與一眼就能瞧出來的正派感。
就是這麼僅僅擁有的特質,就已然出脫於衆人之間,而宋端午在仔細打量過後就不禁知道了她的身份,因爲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即便不開口說明她的職業恐怕也會有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因爲那種讓人忍不住對其恭恭敬敬的尊重,正是來自於她的這身教書育人的氣質和裝扮。
宋端午僅僅是多看了她兩眼,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不過速度很快,如果說這個女人有什麼能讓宋端午記憶深刻地方的話,那麼中規中矩的職業套裙和半框眼鏡是一個,而那眼鏡片後面左眼角上輕微的一點小痣則是另一個。
宋端午是個觀察力極其敏銳的人,而別看這一點小痣不足以引人注目,但就是這樣卻是真正讓宋端午視其爲標誌性的東西。因爲相書上有云,眼角有痣脾氣硬,左男右女防薄倖。說的就是這等眼角有痣的男女脾氣倔強且耿直,而且此女小痣點在左邊,更是說明了她對於自己另一半忠貞的態度。
所以說這是宋端午一見到她就立馬記住的特徵,因爲他知道,這個女人別看表面上文文氣氣的,但實則心裡卻是一個認死理認到八匹馬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貨色,而且更恐怖的是擁有這種面相的女人普遍最重情,一般一輩子只認一個男人,可如果這男人是個不負責任玩弄感情的騙子或者婚後玩劈腿的貨色的話,那麼宋端午就不敢聯想下去了,因爲那畫面實在是太過於血腥。
宋端午收斂了情緒,微笑着朝那女人點頭致意,宋端午敢發誓僅僅是打個招呼這麼簡單,並沒有其他任何的意思。因爲宋端午懂得這樣的女人碰不得,真的碰觸了就得做好獻出一輩子的職責,否則的話要麼你死、要麼她陪你死。
“煙滅了!這裡是學校。”眼鏡女看着宋端午強擠出來的微笑顯然完全做到了面不改色,她直視着宋端午的眼睛,口中冷冷的說道,沒有留一絲情面當然也就沒有必要拐彎抹角。
說實話宋端午被她直勾勾但冷冰冰的眼神瞧的發毛,而宋端午有這種感覺的次數是不多見的,僅僅有兩次而已,一次是那年在大雪天的夜裡看到母熊瞧自己的眼神,而另一次則是此時了。不過這僅有的兩次發毛,其感覺卻也是不盡相同的,前一次那母熊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瞧着一堆食物,而這一次眼鏡女的目光卻像是看一坨空氣,而且還是透明到可以無視的程度。
宋端午聽到之後連忙把煙給滅了,儘管滅掉那還剩半根的長白山令他感到心痛,可就是這樣他還是無條件的執行並訕笑着。宋端午之所以這樣,其實是因爲這女人看他的眼神實在是令宋端午感到不舒服,如果說母熊看他是看一個死人的話,那麼這女人好像壓根兒就沒看見人!
有的時候忽視和無視往往要比藐視或者蔑視對人的傷害要大的太多。
以前宋端午不懂這話的意思,可今天卻突然懂了,因爲那眼鏡女見他十分識相的滅了煙之後,連點表示或表情都沒有就轉身走掉了,當真是做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煙塵’的瀟灑。
宋端午起先被藐視,再到忽視,最後到被人無視,這顯然是一個逐級遞進的過程,當然也是一個能讓心志堅定的宋端午苦笑更甚的過程。
他頗爲無語的看着那個眼鏡女翩然離去的身影,一時還真提不起來哪怕是半點的任何念頭,即便是眼鏡女那個在職業套裙裡緊緊包裹的圓潤小屁股扭的頗爲儀態萬千,但宋端午仍舊是提不起來半點興趣,如果換做是賴蒼黃在這裡的話說不定還會生出點上前拍一把、掐一下、揉一次、捏一回的齷齪念頭。
眼鏡女消失在拐角口,宋端午的靈魂這才終於得以迴歸,而他在擡手間看向了腕間老海鷗時,這才發現原來距離家長會的開始時間,已經過了一分鐘。
可是狗娃到底在哪個班級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於是當宋端午迫不及待的掏出老舊諾基亞1200,在偶爾三三兩兩的學生的鄙夷目光中,完成了他與徐德帝的急速通話,很顯然電話那頭老徐的語氣不甚友善,而宋端午當然也理解人若是做美夢時被人吵醒是個怎樣的狀態,可就是如此宋端午卻是不得不打的,而在老徐發了一通牢騷之後,宋端午這才終於得到了答案。
高一一班,一個充滿了火藥味的名字,象徵着學校的試點班級,同樣也是重點,而這裡面坐的學生是個什麼樣的類型,恐怕不用說宋端午也知道,因爲在他那個時候,一班學習成績中等的人,都是可以嘲笑其他班級名列前茅之人的強悍牲口。
所以宋端午說實話對一班沒甚好感,自己當年既沒有有幸坐到一班教室裡上課,也沒有泡了一班班花那個妞,所以在聽到高一一班這個名字後就是眉頭微微的一皺,不過也僅僅是對這個班級而已,與人無關當然與老師更無關,鬼才知道教重點班級的老師都是些什麼貨色,因爲保不齊就會有如花似玉的教師之花,或者古板教條的老學究。
宋端午急匆匆的向裡面跑去,本以爲要找上好一會兒的班級卻不成想拐個角就是,而那個白底黑字的班牌則正明晃晃的懸在宋端午的視線上頭。
得來全不費工夫。於是宋端午略微調整了下心態和呼吸,對自己的儀表稍作整理後就輕輕的走了過去、輕輕的敲了敲門、輕輕的進到了教室裡頭。
可是此時的宋端午就是這麼輕輕的一擡頭,卻發現那個不苟言笑的眼鏡女,正輕輕的站在講臺上,頭輕輕的轉過來,將宋端午輕輕的包裹在了她眼神裡頭。
這面癱妞竟然是狗娃的班主任老師?!
這是宋端午沒有料到的。但是瞧那眼鏡女看宋端午淡定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宋端午是來開家長會的則是她早就已經想到的。
於是這面癱妞再次將頭輕輕的扭了過去,又是清清冷冷的說了一個字:“坐!”就已然不再搭理宋端午,而宋端午這頭看起來已經被她稍微冰到的牲口,則也是輕輕的走到了教師的最後頭,一屁股坐下之後就再也不想擡頭,再也不想看到這冰冷的面癱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