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商賈披着襖,爺孃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北京橋。……”
蔡伯俙搖頭晃腦的唸叨着歪詩,一旁的三司官曹實在看不下去,開口道:“蔡駙馬,你這唸叨的什麼?好好的一首《兵車行》被你念叨成了這樣,若是還有下次,某家絕不會和你一起辦差。”
蔡伯俙笑了笑,眼前這個官曹不一般,若不是他的身份,自己一定不會如此客氣,誰讓人家是三司官員,是朝堂和官家派來看着自己的,蔡伯俙比誰都清楚這種人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並真的認爲自己有能力把所謂的天潢貴胄踩在腳下。
“張茂,你可知道,本官這次前來所謂何事?”
張茂想也不想的說道:“當然是爲了宋遼榷場之間增設糧食一目的事情,一切都是三司做好的章程,連每一石糧食的價格都是定好的,並非需要你作甚,你只需在一旁看着便好。”
蔡伯俙搖頭道:“非也非也,本駙馬這次是以轉運使的身份前往景州榷場的,你覺得一切都是朝廷準備好的,需要我這個轉運使嗎?你可知轉運使是幾品高官?!”
張茂就是因爲這個才心中不忿的,他蔡伯俙一個駙馬都尉的外戚,如何能勝任轉運使這般的一路高官?這完全是他通過外戚的身份邀功而來的!
而朝廷派遣自己前來,定然是要看好他蔡伯俙,不讓他亂來,否則凡是以蔡伯俙爲尊,要自己何用?他蔡伯俙是轉運使,而非都轉運使!
蔡伯俙瞅了張茂一樣,年輕的官員就是這般,給了他一個稍稍大一點的權利,立刻就會被權利衝昏腦袋,連當下形勢都不懂得分析,便要揮舞一根自己都拉不動的大棒,敲打猛虎立威……
蔡伯俙不與他一般見識,因爲此刻自己的身份乃是北京府路的轉運使,京畿之地所在的一路最高官員,任何人都不得輕視自己,唯有一些不識重器之人可以無知者無畏的在自己面前叫囂,此刻自己若是和他對上,反倒是顯得自己小氣了些。
張茂還不知道,蔡伯俙此次不光是運送糧草,查看榷場,監督糧運,更重要的是身負密旨,與遼朝有關,與倭國有關,與女真部有關,與整個北方有關。
趙禎實在是找不到適合的人選的了,此次計劃之周密,用人之謹慎甚至遠超西征西夏,大宋有帥才,狄青,楊懷玉,甚至彭七都能勝任一場大戰的主帥,但有些事情並非他們能辦!
而眼下,蔡伯俙作爲自己最心腹的臣子確實是不二的人選,他曾經在遼朝從事密諜多年,黑手便是在即將崩潰的時候由他一手挽救的,並在遼朝的重壓之下發展壯大的。
蔡伯俙的這種手段一點也不必當初的霍老七來的差,更不用說大宋還有一位重要人物在遼朝等待着他,兩人一旦聯手,必會早就一場驚天陰謀……
所以趙禎爲了這次隱秘的周全,不惜給蔡伯俙這樣的外戚以一路轉運使的高官,爲的即使要讓他站在人前,給人一種光明磊落的感覺,讓遼人對他的戒備降低,也方便蔡伯俙行事。
誰能想到一路轉運使會去從事密諜之事?誰能想到一路轉運使將親自押運糧食前往遼朝中京道?並且趙禎還專程從三司調遣官員打着監督的旗號“看着”蔡伯俙,這些都是給外人的煙霧彈。
爲的就是模糊遼朝的視線,讓他們覺得蔡伯俙這個轉運使是被皇帝和大宋朝廷限制的,只不過在蔡伯俙的袖管中揣着一份皇帝的密旨,一旦拿出來,張茂將一點辦法都沒有。
所以蔡伯俙纔會如此不在意張茂的話語,因爲在他眼中,張茂只不過是在路上給自己解乏的小丑而已……
穆修,這個大宋安插在遼朝多年的密諜已經進入了遼朝的高層,以幕僚的身份在張儉身邊多年,而誰也不知道,其實當年鼓動耶律重元的人就是他。
只可惜遼人一直查不出這件事,只知道耶律重元的叛亂來的太巧,其中許多旁證和大宋有關,但是卻沒有抓住任何指向大宋的把柄,因爲這一切都被穆修處理的乾淨。
而他也從一個“落魄”書生巧遇左丞相張儉後,變成了遼朝重臣府中的幕僚,穆修是真的有才能,每每張儉問計與他,他都能給出完全利於遼朝的計謀,一心爲遼朝着想,所以張儉絕不會相信他會是宋人的密諜……
這一次榷場買賣糧食一事,張儉非常重視,於是便讓自己的這位幕僚走上前臺,太后蕭撻裡和皇帝耶律洪基很快被穆修的才能所折服。
穆修提出的“先渡眼前急,靜觀大宋變,休養河套利,謀而後動勢。”十六字要訣正好戳在了太后與皇帝的心中,沒錯,現在的遼朝若是與大宋正面相惡,必會吃虧,利用這段時間休養生息是個最佳選擇。
在穆修向他們述說了大宋的圍困遼朝計策的同時,卻指出了大宋這個計策的缺點,所需所費時間太長,將會消耗龐大的財富,這也是給大遼以機會……
此言一出讓人眼前一亮,果然是個能謀善斷之臣,這樣的人才不利用豈不可惜?
於是遼朝皇帝下旨,擢升穆修爲錢糧使,專門負責與大宋官員接洽榷場之事,放虎歸山不過如此……
當穆修帶着人馬來到大宋榷場的時候,當他踏上大宋景州之土的時候,當他穿過景州城城門的時候,內心的激動讓他從未顫抖過的雙手微微發顫。
這是華夏,這是故土,這是歸宿!
景州已然是宋遼兩國的商業紐帶,大宋的商人,遼朝的商人無不在此買賣,互通有無,精美的商品,各色的買賣,不用的口音,匯聚在一起形成了別樣的精彩。
雖然比不上大同府那般天下間最大的榷場,但景州之繁盛充滿了另類的熱鬧,在這裡不光有大宋商賈和契丹商賈,還有別處極爲少見的女真商賈,高麗商賈以及倭國商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