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番的戰爭已經使得大宋的將士疲憊不堪,這種疲憊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旁人沒有注意到的東西趙禎卻很敏感,他參與過戰爭,也曾在陣前廝殺過,從最開始的不忍,到熱血澎湃,再到麻木不仁,最後到了噁心的地步。
這是一種對生命漠視的冷酷,一個正常人是不能接受長時間殺戮的,趙禎認爲自己手中的軍隊是保家衛國的戰士,而不是殺人不眨眼的變態,這些從農家徵召來的役兵都是大宋的子弟兵,他們還要回歸平凡的生活,戰場上給他們留下的不光有戾氣,還要有榮譽和信念,否則很可能會使得這些士兵的心理產生很大的變動。
自從北伐開始,這些士兵便面對殺戮,死亡,甚至恐懼,現在他們克服了大多數的障礙成爲了善戰之兵,但連番的戰事也基本上快要摧毀了他們,大同府便是大宋北伐的最後一戰,也要讓士兵好好休息準備回京獲得犒賞和榮耀。
現在張儉卻給了大宋一個“豪華大禮包”大同府可不戰而降,這簡直是一場“及時雨”,電光火石之間趙禎已經相好了一切,既然遼人再次發生內亂,那自己當然應該支持耶律宗真的子嗣,原因很簡單,大宋乃是以漢室正統自居,並且也是天朝上國禮儀之邦。
支持正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且趙禎還另有謀劃,既然是皇太弟耶律重元內亂,那遼人借道拱手奉上大同府就說的過去了,但如果自己不借道,把這十萬遼軍困死在大同府,那便很可能讓耶律重元掌權。
相比孤兒寡母的遼朝,耶律重元這樣的皇太弟更爲難對付,既然遼人要借道奉聖州前往中京道,那大同府他們是絕不可能守的住的,便用它作爲和大宋交換的籌碼。
內戰是最爲消耗國力的東西,倆個政權的爭奪往往會使得無辜的百姓流血犧牲,最受傷害的反而是整個國家。尤其是遼朝這種遊牧民族,一旦出現內亂必會更難恢復,當初妖后蕭耨斤專權亂政給遼朝帶來了多大的損害,甚至把遼聖宗留下的國策都改變的面目全非,這讓耶律宗真休養生息數年也沒有恢復過來,既然如此趙禎自然要給這把火添柴,讓它燒的更旺一些。
趙禎不認爲沒有實力的耶律重元膽敢在遼朝的孤兒寡母面前篡位,顯然這是一場力量的對決和較量,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遼朝一定會再次受到致命的打擊,如果蕭耨斤的亂政是遼朝的轉折點,那耶律重元謀逆便是遼朝的喪鐘。
張儉很聰明的把所有籌碼都光明正大的擺在趙禎的面前,趙禎自然會直接選擇,畢竟和皇位爭奪比起來,大同府這片“飛地”無關緊要,趙禎正是抓住了這一點,爽快的同意了張儉的借道之請。
遼朝的軍隊只能從奉聖州的草原通過,並且還是在大宋軍隊的監視之下,如此一來便免去了很多麻煩,而張儉也是爽快的答應,在他看來這也算不得什麼,畢竟大宋皇帝在遼朝皇嗣危難的時候伸出了援手,這算得上是對陛下的尊重了吧……
沒錯,其實趙禎對耶律宗真還是心存尊重的,一個皇帝能御駕親征的保護自己的領土,這比在國都之中頤指氣使要好上的太多,最起碼他是一個敢於承擔帝王責任的人。
大殿之中陷入了奇怪的寂靜,張儉和夏竦都在思索趙禎的用意,張儉認爲大宋皇帝是出於真心,而夏竦則是在猜測官家又要在其中用什麼陽謀……相對於張儉,夏竦更加了解自己的皇帝。
張儉告退了,走的時候明顯的腳步輕快,這次面見大宋皇帝成功爲大遼借道,也避免了宋遼兩軍主力的正面廝殺,爲大遼保存了力量,否則十萬精銳還不知有多少能回到中京道。
不光皇長子的繼位需要這十萬精銳,大遼更加需要他們維護往日的威嚴。沒有一支能征善戰的精兵,大遼根本就沒有如今的地位,可以說大遼是一刀一劍拼殺出來的,張儉相信只要假以時日,大遼還會崛起。
張儉對於趙禎的這種行爲有些不理解,但他知道官家一定有所謀劃,不會輕易的讓遼朝十萬大軍借道奉聖州抵達中京道,但當他轉頭詢問已經從御座上走下的趙禎時候,卻得到驚人的答案。
“官家,難道就如此輕易的放遼人回朝?遼朝叩邊已久本以是我大宋之患,如今十萬大軍盡數回朝,怕是放虎歸山。”
趙禎望着藻井的採光微微搖了搖頭:“放他們回去乃是朕思量再三的結果,其中的道理過段時間你便會明白,一個手中沒有兵權的皇帝怎麼能和叛逆作戰呢?”
夏竦恍然大悟,官家明面上是支持遼朝皇長子的,但實際上卻是利用這十萬精銳讓遼朝陷入內亂的戰爭中,雙方勢均力敵之下,內亂的戰火必定燃燒在遼朝的土地上,如若不出借奉聖州這條兵道,則耶律重元篡位成功,那遼朝的局勢一旦穩定下來,張儉蕭惠等人的十萬精銳也就自然歸附了……
趙禎站在大殿中央,眯着眼睛望着巨大水銀鏡面反射出來的光線,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頓時覺得身體上的毛孔舒張了一下,揉了揉鼻子道:“東京城的皇宮裡就不要弄這種東西了,實在太過晃眼。”
夏竦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這鏡子真是巧奪天工之物,外面是透明的琉璃,而在夾層之中灌入水銀,最後用樹膠封住便得,一塊水銀鏡子照的人纖毫畢現,聽說現在已經開始有人用白銀作鏡子,如此一來成本雖然很高,但卻不似水銀那般有毒,很是安全。
趙禎信步而出,離開大殿站在門口,整個析津府一覽無餘,這裡是析津府地勢最高的地方,漢唐風格的佈局把大殿高高的託舉在最上,以後要是遷都至此,單單是官員上下朝的氣勢便恢宏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