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橫一部的叛軍自始至終都沒有動手,也沒有潰逃,都是宋軍,都是曾經的袍澤,他們太瞭解對方的手段了,就是因爲了解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其實當出路被堵死的時候,師橫就知道自己等人已經走路絕路,大軍被包裹在這個山谷中,軍中又帶着老弱婦孺,根就沒有突圍的可能,何況這些老弱婦孺還都是自己家的親人。
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棋子,那就該有棋子的自知之明,看着軍中不斷哭泣的孩子,惶恐的婦人,陰沉着臉的老者,師橫明白只要不動手也許他們還有一線生機。
官家是個仁慈的人,誅殺自己等一衆背叛大宋的將士是一定的,但一般不會對老弱婦孺動手,眼下的反抗只會給無辜的人加重罪責而已。
在師橫以及叛軍的眼中,除了他們以外其他的軍屬都是無辜的,他們不是大宋的士兵,只是軍中將士的家屬而已,即便是牽連也不會太過嚴重。
可若是現在拼殺起來,那這些手無寸鐵又無戰力的親屬只會死傷慘重,投鼠忌器之下還是叛軍整整兩個營的戰力毫無作用。
一發弩箭未射的情況下便結束的這場叛變的追擊,說來也可笑,這場叛變之下,叛軍沒有死傷一人,追擊的威武軍戰死五十一人,輕傷三百,重傷一百二十人,死人最多的是吐蕃士兵,戰死五百八十七人,受傷被俘者三百二一人。
這三百多人若是在以前必死無疑,大多數人都不會去管敵方的傷兵,但這次卻不同,威武軍中的醫官二話不說的就把這些傷兵拖上了板車,跟隨着大軍一起返回營地。
幾十號人堆在一個板車上就像是在堆放貨物,到了軍營之中醫官們就開始用鋸子,手斧之類的東西開始截肢,不光如此,還要讓一羣年輕人在邊上看着,一邊解說一邊動手。
幾個上了歲數的老醫官甚至頗有興趣的讓學生自己動手,他在邊上嘿嘿的傻笑,動脈破損之下,鮮血如同飛劍似得呲出去,老醫官趕緊用火鉗封堵傷口。
這一幕在吐蕃人嚴重簡直就是活地獄,從未見過戰地救護的他們哪裡見得了這個?七尺高的漢子在板牀上哭的像個孩子。
說是在救這些人的性命,事實上不過是威武軍的醫官在教學,同時進行大量的截肢而已,沒了手指頭如何開弓射箭?沒了腳掌如何踩上馬蹬?
趙禎並不反對這樣做,打算原本可以不要降俘,但現在不行了,降俘是勝利的象徵,是體現帝王仁慈的手段,是在百姓面前誇耀的功勞。
諸多一切使得大宋的作戰方式開始改變,降俘或是俘虜能不殺就不殺了,大宋有的是荒地需要開墾,有的是土地需要這些人不是自有人,也不是奴隸。
趙禎爲了徹底消滅奴隸制度,嚴旨否決了把戰俘充當奴隸販賣和使用的奏疏,這些人可以是專門爲大宋開墾和種植土地的人,他們會被集體安置,並且用勞作換取糧食。
待刑期以滿後,可放歸故鄉,大宋可不僅僅是和吐蕃作戰,任何邊界上和外族發生的衝突都會引起一場小規模的戰爭。
有了戰爭就一定會有俘虜,於是這些俘虜就變成朝廷的特殊開荒者,以軍中的制度規定他們,嚴厲要求他們以勞役贖罪,這還是說得過去的一件事。
趙禎一身白色的罩衣,上面滿是酒精的味道,和一羣年輕人一樣帶着口罩蹲在地上看着老醫官解刨一支剛剛從吐蕃人身上鋸下來的腿。
“爾等可要看好,這在你們學醫的地方可看不見!這腿上的血管要比你們學的經絡要多得多,有粗有細,全都隱藏在這些皮肉之下!”
老醫官說完就開始動手,一支鋒利的小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飛,一劃,一挑,一抹,一撇,幾個行雲流水的動作之後,這條腿上的皮肉就如同樹皮一般層層剝開。
“嘔…………”
趙禎還在欣賞老醫官庖丁解牛的手藝,誰曾想忽然便聽到一羣人嘔吐的聲音,回頭望去一羣學生開始扶着帳篷中的立柱開始嘔吐,胃酸的刺鼻隔着口罩都能聞見。
老醫官顯然已經習慣了,拍了拍手,就有一羣穿着白大褂的醫館進來,清掃,消毒,同時還給這些學生的後背上來兩下,免得他們把胃給吐出來…………
趙禎蹲在地上,看着眼前小几上完整的解刨心中感嘆,沒想到解刨學的雛形居然會從大宋開始出現,這也應該算是自己帶來的另一個好處吧?
帶着羊腸手套摸了摸腿骨,這骨頭有些粗壯,邊上是一層層翻開的皮肉,皮膚、皮下脂肪、肌肉、肌腱、完整的裸露出來讓人感嘆造物主的神奇。
老醫官看向趙禎的眼神不太對勁,試探着問到:“不知您是太醫局的哪位上官?”
趙禎笑了笑搖頭道:“我不是太醫局的,我這人當的不得先生也教不了別人學醫,你繼續便是,莫要但我存在。”
太醫局前身爲前朝太醫署,開始的時候只是爲了方便管理太醫和醫藥記錄檔案的地方,後來在趙禎的一力促成下,太醫局的性質開始轉變,成爲大宋最高醫學教育的地方,這一點類似於國子監和太學。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醫療乃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在這個時代,醫療技術的發展可以促進許多地方的發展和壯大。
最顯著的一點便是人口的出生率在不斷的增加,新生兒的存活率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保障,這就是大宋開始進行正規醫療的結果。
在這個人力與生產力直接掛鉤的時代,幾乎所有的官員都極爲重視地方百姓的人口增加,雖然醫療是一個長遠的投資,但卻不會有一個人開口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