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之外的夜巡已經敲打了三聲,已然是到了三更天了,但蘇軾和楊懷玉兩人卻沒睡下帳中燈火亮着,此時卻有一騎由東向西而來,身上馬上皆着黑衣黑甲,在夜色的掩護下基本看不見,只有馬蹄聲陣陣。
抵達背嵬軍的營地後,崗哨上的弩手一發火箭射在他勒馬懸停之地,邊上的乾草堆引燃,把他照的清清楚楚,此時軍中才有人出迎,雙方對過密號之後,方纔一起入營。
這是軍中傳遞消息的最可靠方法,密號只有雙方將帥有,並且在不同的時辰不同的日子使用不同的密號,傳令的官兵把密號記在腦子裡,一旦被埋伏,密號也就隨他一起被帶入地府…………
這黑衣黑甲的傳令官能抵達楊懷玉的中軍已經沒有什麼威脅了,在此之前他要先穿過踏白軍的巡邏線,然後是側翼的背嵬軍,最後才能抵達中軍,大宋的軍陣乃是密不透風的,外鬆內緊纔是要命的地方。
楊懷玉坐在乾草上,背嵬軍捨棄了笨重之物,所以即便是他的帥帳之中也沒有牀榻之類的東西,身爲主將不搞特殊,這一點乃是讓蘇軾最滿意他的地方。
除了必要的作戰圖紙,剩下的桌椅板凳全是四周砍伐的原木,倆個樹墩上橫着一塊從中間劈開的樹幹,便成了一張几案,幾個零散的樹墩便作爲凳子使用。
中間是燒的暖和的木炭,在帳篷的頂上開個口子,煙氣便隨着熱量傳遞出去,並會不使人中毒,楊懷玉和蘇軾二人裹着厚厚的睡袋坐在乾草之上,兩人面前放着的是中京道的輿圖。
大抵是兩人聊得興奮,都沒有了睡意,頗有些秉燭夜談的味道,剛剛傳令虞侯遞來的消息使得他們二人知曉了彭七大軍的位置,已從永樂城一路西進,抵達安德州的安德城。
大軍之間的傳遞消息都是有時間差距的,這已經是兩日前的消息,兩人都相信,彭七的上四軍已經拿下安德城,還在向西進發。
輿圖放在兩人中間的地上,上面是各軍進攻的方向和所在的位置,在大宋軍中必有一份完整詳實的地圖,否則便是一場災難,這是趙禎早早就定下的規矩,誰也不能懈怠。
眼前的輿圖出自黑手,他們早早就把中京道的地圖通過商隊繪製完成,其中的山川河流,城池堡寨無所不有,無所不全,甚至連一些村落都打聽清楚標註在其上。
對於封建時代來說,這一份詳實的地圖乃是軍中的至寶。
蘇軾在地圖上標註了上四軍的位置以及前進的路線後放下手中的鉛筆道:“彭帥的上四軍已經抵達安德城,但依照傳令官所言,咱們還需再等上一段世間,安德州之北的城池還有許多,但駐守之兵都算不得多少,以彭帥的上四軍,可摧枯拉朽般收入囊中,必然是要分兵的。”
楊懷玉看着地圖微微點頭,隨手在安德城上畫出四個箭頭:“現在最好的辦法就以上四軍所在的安德城爲後腰藉此發力,兵分四路攻取興中府,川州,黔州,宜州等地。”
瞧見蘇軾驚訝的眼神,楊懷玉笑了笑:“別小看彭帥的用兵,他出自官家之手,用兵之道和官家自然接近,穩紮穩打步步爲營乃是他的精髓。”
用筆尖在輿圖上點了點道:“瞧瞧這四座州府城池的北邊是什麼地方?”
蘇軾細細察看便明白楊懷玉的意思,同時對他刮目相看,興中府的北邊是青山嶺,川州鹹康城之北乃是大華山,宜州,黔州之北便是墳山。
這三座山嶺構建了一道天然屏障,只需少量在此駐兵,便可抵擋遼人的反撲,奪取這幾座州府之城的意義便也愈發的明顯了。
楊懷玉瞧見蘇軾的模樣再次得意的開口道:“這還不是全部,這幾座城池之間可是相連相通的,大靈河之水橫貫東西,自興中府至宜州漕運通途,亦可運兵!”
還真是如此,蘇軾頓時目瞪口呆,在他看來眼前的地圖不過是一張標註了山水走勢,城池佈局的地圖而已,但在楊懷玉的眼中卻有如此多的門道,這下真的明白官家當初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望着得意的楊懷玉,蘇軾真心誇讚道:“官家有云:武將也需天賦,治軍不妥可彌補,用兵遲滯可改正,唯獨眼光與生俱來,戰場上瞬息萬變,若是不能看透全局者,不堪爲帥!”
楊懷玉呆了呆隨即心中五味雜陳,顯然官家任命自己爲帥,其中必有考量,也是看到了自己的才能!
“眼下中京道你覺得會怎樣?”稍稍感慨一番,楊懷玉便把話題引上正軌,繼續讓蘇軾爲他解惑。
“眼下?”
蘇軾稍稍一頓,拿起一個黑色的橡膠塊擦掉上面所有的箭頭後,並在上面寫下一個大大的宋字道:“官家順水推舟以完備之兵伐中京道,遼人不備,定然連連失守,最終我大宋各軍蠶食中京道四周之地,圍攻大定府,城破指日可待。”
指了指大定府蘇軾微微擡頭望向帳篷中的一點夜空:“中京道乃是遼朝州府最多之地,亦是最繁盛之時所建,除了燕雲便算是中京道最甚,平原廣而牧場多,水源豐而良田足,若我大宋拿下,可安置百姓不下數百萬,每年出產良馬口糧不知幾何……”
“那官家爲何要北上東京道?”
蘇軾翻了個白眼:“誰都能看得出中京道的好,遼人自然也不會善罷甘休,早在我大軍北伐之時,中京道便駐重兵把守,皆因陛下意在遼東,遼人獲悉分兵北上,故中京道反倒空虛起來,虛實之計以是陛下和遼主之間的交鋒,非我等能有所領會。”
楊懷玉這下聽明白了,盯着中京道的輿圖看了半天之後,感嘆一聲:“如說用兵當數狄大將軍,可高屋建瓴如坐雲端便是陛下了!此等虛實我輩不及萬一!”
這話是沒錯,蘇軾同樣感慨的點了點頭:“陛下慧眼獨具,與危局中另闢蹊徑,若是執意北上,便是要和遼人決一死戰!不弱趁其不備拿下中京道!”
說完便略帶神秘的對楊懷玉道:“你可知我大宋相較遼朝什麼最多?”
“什麼最多?”
“自然是百姓最多!如今我大宋百姓已過了一萬萬之數,這麼多的百姓有多少戰兵?百萬之數不算多,遼朝其實早已不是我大宋之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