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姚政和黃大郎瞧着金錁子和錢引票子都不說話,那王監事還道這舅侄倆此生從未見過這等大錢,被驚着了,忙喚了一聲道:“姚主薄,不知這一罐東坡肉,本錢幾何啊?”
“啊!這個……這個下官不知!”姚政被問醒了神,忙回道:“罐肉乃是下官侄兒黃傑製出。”
王監事便來看黃大郎,黃大郎也知道這事眼下可瞞,但瞞不了長久,便道:“答王監事的話,黃州豬肉雖賤,均價也要二十幾文一斤。一罐東坡肉,用豬肉兩斤,約合五十文錢,用香料一兩,因有肉桂、肉蔻、茴香、桂皮、香果、胡椒、八角……等十幾種名貴材料,料錢也約合三十文,至於人工、柴火、陶罐和蜜蠟統共至少也得二十文,因此成本要在百文左右。當然,若建成作坊大批量製作,香料和人工、物料的價錢應該能降下不少,只不過到時只怕豬肉供不應求,價格反倒要漲上不少。”
“不錯!倒也答的條理清楚,在東京時,官家也推算這一罐東坡肉,本錢怕真要上百文,再運往東京,兩地差不多相距一千里,怎說也得要算上一倍的火耗折損,報個兩百文一罐倒也不多。”王監事此時一改之前因爲蘇廿娘婚事的問題而擺出的咄咄逼人之態,和顏悅色的對黃大郎道:“來時,官家特意囑託過雜家,罐肉雖小,可事關國用。這邊關,乃是苦寒之地,將士們飲風餐雪,衛國守疆,兩斤一罐豈能足了胃口,或可改爲十斤的大罐,用料也須得足了,萬萬不可寒了將士們的心吶!”
黃大郎聽了暗笑,這話說得冠冕堂皇,還打着官家名義,他卻知道必有後話,也就順他意思給了個臺階兒:“便是五十、上百斤一罐,也做得出來,可這本錢……”
果然王監事便直言道:“無妨!高太尉也與你等想到了辦法,太尉的意思,用這些本錢,趕在明年端陽之前先做出幾萬罐的小罐肉來運往東京發賣,得了錢便可制大罐肉分兩批在八月節和除夕之前運往邊關犒勞將士,這買賣也就活了。”
果不其然,高俅自然也是有想法的,但比起童貫那廝來,倒也強了不少。想來還是念在了蘇軾的面上,或還得加上蘇澈遺命要蘇廿娘嫁給黃大郎的情分,所以也不明槍暗奪,直接開誠佈公的要求分潤。
王監事將高俅意思說了之後,便盯着姚政看,姚政卻搖搖頭伸手暗指了黃大郎,意思這事還得大郎做主。王監事在來黃州的路上,倒也跟蘇廿娘探過口風,知道的情況自然要比高俅和官家多,再說剛纔他也見識了黃大郎的口才,見姚政如此表示也不詫異,便扭頭來看他。
黃大郎和姚政其實早就對罐肉獻出後將會出現的事態做過預判,最好的打算就是讓高俅占上兩成的份子,另外再給趙官家三成。如今這般不談份子,只要總代理實惠的要求,兩人還真沒商量過,而且高俅也會做人,還主動送來了啓動資金,想要講條件還真不知道如何開口好。
黃大郎想了想,道:“不瞞王監事,如今俺家在離黃州向北四十里外的麻城縣境內尋了一個莊子,想將作坊建在莊內。不過如今恰逢年節,還未動工,且從各處收來存儲的仔豬也不過二百餘頭,想要趕在端陽之前製出幾萬罐來……卻不敢應承。”
“此事無需擔心!雜家還有一道手諭,與罐肉有關的一干事物,皆可便宜行事。”王監事將手一揮,一個親兵裝束的小監便急忙捧出了一個小錦盒來,打開一看倒是一張明黃色絹帛製成的正式中旨,王監事倒也不作宣讀直接給了黃大郎,只見擡頭是“敕淮南西路諸有司”,內容也非常簡明扼要,敕升姚政兼黃州水陸隨軍轉運使,專司督制軍用罐肉,一切與罐肉有關的事物皆可便宜行事。
比起之前像是私信手札一般的手諭,這一道敕升姚政官職的手諭可就是正兒八經的中旨了,是具有法律和行政效用的。
這所謂轉運使的官名,最早出自唐代,後各朝都用作主管運輸事務的中央或地方官職。
本朝宋太宗時,爲削奪節度使的權力,於各路設轉運使,一般稱“某路諸州水陸轉運使”,其官衙稱“轉運使司”,俗稱“漕司”。當時的轉運使,除掌握一路或數路財賦外﹐還兼領考察地方官吏﹑維持治安﹑清點刑獄﹑舉賢薦能等職責。
宋真宗景德四年(1007)以前,轉運使職掌擴大,實際上已成爲一路之最高行政長官。在此之後,宋廷又陸續設立了提點刑獄司、安撫司等機構分割轉運使的權力。不過如今,轉運使這個職位依舊還是炙手可熱的,畢竟事關漕運,國用軍需皆有涉及,若以兩省五品以上官任,或需兼領數路財賦者,稱“都轉運使”,權利極大。
而隨軍轉運使則可因事而設,職權可派若干轉運小使赴各地供辦軍需﹐事畢即撤。
簡單點說,姚政的這個“兼黃州水陸隨軍轉運使”,實際上就是個臨時工,而且還是指明瞭只能“督制罐肉”,權利也只能用在與罐肉有關的方面。
手諭是不能封還的,中旨倒是可以,不過這麼一個金娃娃似的中旨,姚政和黃大郎豈有封還的理由,自然是忙不迭的接了。
這裡要說一下,按照此時大宋的規制,只有經過中書門下制詔下發的“聖旨”才需要擺出香案以大禮迎接。至於皇帝官家的手諭和中旨則不需要,甚至都不用跪地接旨山呼萬歲,也不用謝恩。
而且就拿姚政此時接到的中旨來說,根本就像是一個工作通知,也不過讓他可以名正言順去幹活的憑證而已,哪有半點的恩情可謝?
王監事見姚政和黃大郎都是面帶歡喜的接了中旨,心中倒也暗暗鬆了口氣,便招手將劉鈺和劉錡兩人招上前來,引薦道:“姚轉運使,這二位乃是如今瀘川軍節度使,劉公仲武的公子,五郎劉鈺、九郎劉錡。如今他二人在捧日軍中聽用,今次受太尉指派,特領二百捧日軍精銳步卒護送雜家與蘇廿娘南來,更授命日後將在姚轉運使帳下聽用,還請姚轉運使多加照拂。”
一聽這二人來歷和目的,姚政和黃大郎也都色變。
之所以色變,這一方面誰都知道劉仲武是此時朝廷中難得能打仗、敢打仗的有名將領,他的兩個兒子居然一齊前來,這是個什麼情況?
另外一方面誰都知道捧日軍如今是高俅所領的大內禁軍,他派這兩百精銳步卒過來,說是帳下聽用,而真實目的,豈非不就是司馬昭之心?
可中旨都接了,這二百人又豈能封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