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王寅便去了吳縣城頭將一衆同鄉都聚集了起來,趕在辰時中回到了駐地。
之後便是埋頭幹活,王寅身爲石匠的緣故,倒也能找準這花石的中心和支撐點,當天下午便安安穩穩將躉船上的巨型花石搬運到了特製的車上,活兒乾得很是漂亮,隨後自然隨着隊伍往蘇州行去。
從吳縣往蘇州去,道路雖然不遠只有八十餘里,可要運載如此巨大的花石平安抵達,難度可就不是用躉船拖拽那麼簡單了。第二日一早啓程後,雖然找來八頭健牛拖拽,可還是需要近百人牽了索子拖拽和控制平衡,遇見道路不平的還要停下來重新鋪路,一日勞頓不過才走了十五里。
所以,這不過八十餘里的日子,算上裝車的一日,足足走了十日纔到蘇州城的西門外,然後就被城門給難住了,便停在城外等待。
應奉局中對這塊巨型花石也是頭疼,便快馬去杭州請了幾個朝奉來,可幾個造作局的朝奉仔細瞧看後都覺得這花石大而無當,整體瞧來不堪一用,若是肢解開來到也能製作成好幾塊不錯的散件。這些局中的朝奉可不是朝廷的官員,而是朱勔父子特意找來的花石專家,所以他們的意見自然受到了重視,於是應奉局的幾個管事商議了好幾日後,便覺得還是將這花石轉運杭州造作局,由造作局來負責設計和改解。
而且這花石也太過巨大,還走不了運河,只能是從陸路運往杭州,因此吳縣的民伕還不允解散。
這一來二去,又是十餘日的延展,倒也讓王寅等人白賺了許多力苦錢。並且這期間在蘇州城裡,王寅也得到了兩個消息,其一就是朱勔父子如今既不在蘇州也不再杭州,極有可能隨蔡京去了汴梁,至於去汴梁做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其二就是,十月中天道盟的好漢居然在蘄州露了臉,這一次據說又是好幾萬貫錢財的發散,甚至還跟蘄春縣的公人幹了一架,只聽得王寅和他令下的明教兄弟熱血沸騰,可王寅倒是將吳行與他解說的道理細細與兄弟們分說了,便只能隱忍。
然而,任誰也沒想到,變數卻來得如此之快。
這一日,已經是十一月初二,那周制使早早便來了城外民伕們住的車店,便宣佈道:“局中有了定議,要將這枚大花石送去杭州作解,俺想着用熟不用生的道理,還請衆人再與俺走上一遭。”
這話一說出來,除了王寅等人早有心理準備外,許多民伕都瞪了眼起來,一個老漢便打着膽子上前叉手道:“周制使,按說也輪不到俺多口,只是如今已經是冬月,花石又巨大難行,還走不了運河。如今這從吳縣到蘇州便走了十來日。再從蘇州走陸路去杭州,怕沒有兩三個月如何能達,不若容了俺等先回家過年,來年開春再與制使運送花石,如何?”
周制使聽了,便也點頭承認要將這巨大花石運去杭州,沒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估計不成,可他也道:“眼瞧這時近年關,俺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是此事幹系重大,走與不走,卻不是俺做的了主。如若不然,俺與衆人打個商量,大夥兒幫忙先將這花石上路,路上俺再沿途招募人手,到了臘月初十,便放你等還家過年可好?反正只要花石上了路,走快走慢,何時走到杭州,便是俺來做主了,也不叫俺難做啊!”
衆人聽了一想,也覺得是個道理,便也答應了下來,跟着王寅來的鄉親見王寅並不做聲,也就沒有出聲。
初三一早,衆人便又啓程,送了花石上路。
然而,才走了不過三日,離了蘇州也不過三十餘里的樣子,卻是來了幾十個應奉局官差追上隊伍,領頭的年輕制使上來一棍就打掉了周制使的官帽,道一句周貴你的事發了,便用四十斤的大枷將他拿了去,並且周制使手下的十幾名差役也都一根索子捆上押回了蘇州,而後這趾高氣揚的年輕制使便喝令衆人加快趕路,一定要在臘月三十之前抵達杭州。
這蘇州與杭州相聚也不過五百里前後,按說每日要能走上十五里,一個月時日倒也足夠。但實際上,因爲花石太過巨大,便是官道也有許多路段無法行走,需要使人鋪路填埋,沿途若是遇到路旁人家或許還要設法改道,路上要是碰上溪流小澗還得設法搭建便橋,所以這一日能走上十餘里,還是因爲纔出蘇州的緣故,要在臘月三十之前抵達杭州便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這裡要說一句,古代的道路分爲御道、馳道、驛道、官道和縣道,御道最寬有九個車道約寬六丈至九丈(18米至27米),當時的車寬約在六尺左右,的確是很寬了,而官道不過是兩車道的夯土路,寬不過一丈二尺(3.6米),縣道更是隻能一車通行。
而他們將要運送的這塊碩大無比的花石,全長差不多十仞(周制八尺,漢七尺,宋繼漢尺,宋尺一尺約合三十一釐米,既一仞約2.1米),寬兩仞三尺(約5米),運載的特製大車軸寬三仞(6.3米),長十一仞,又無轉向輪,負載又高,如何能走得快?
如此一說,民伕自然不敢了,一個應奉局專門管車的老作匠便只能出面與這年輕的制使分說,哪知他還沒說完就被一鞭抽在門面上,生生將這老作匠抽暈了過去,只聽他道:“爾等都與俺聽好了,俺朱榮接了當今相爺的令諭,定要在臘月三十之前將這花石送到杭州,爾等若干怠慢誤了行程,便莫道俺的快刀不利!”
隨着這朱榮一聲喝罵,與他同來的十幾個官差便也都喝罵着拔出朴刀便驅趕起民伕啓運花石,衆人見他勢大便也忍了。哪知到了夜晚,這朱榮竟然沒有使人去購買糧菜柴草,隊伍停下之後無法生火造飯,衆人思來想去只能又推舉了一個老作匠去討要,朱榮這才讓了官差前去購買,等到糧菜柴草買來時,已經是二更時分了。
更讓人氣炸的是,這菜是發臭的醬菜也就不說了,糧食竟然是夾雜着穀糠的陳糧,更不見一點油腥,民伕們咬着牙造飯吃了,王寅倒是一面吃着,一面瞧着圍坐火堆正在喝酒吃肉放肆大笑的朱榮,臉上露出了弄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