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是,不管他走在哪裡,徐家莊的百姓都扶老攜幼地跟着。不過,他此行的任務,是克復夏津縣,順道來探訪家園,也替徐郡王走這一遭。不可能久留,說得殘酷一點,今天之內,他就得引軍回大名,因爲李楊二位都統還要揮師南下。
當這個消息傳出來後,徐家莊的百姓不幹了。當他們看到徐九的部隊打回家鄉時,那份激動可言而知,但這高興勁還沒有過,你突然告訴他,我們來只是走一走,看一看,馬上就得離開。他讓徐家莊的父老怎麼肯放人?
面對攔着馬頭不放行的鄉親,宋大再三解釋,大軍此來是爲奇襲河北,給中原戰場上的友軍部隊創造條件。大家不要急,一旦中原光復,河北還遠麼?但老百姓受了十幾二十年的罪,哪裡肯聽你這些道理?左右就是一句話,不放本來,普通小老百姓哪敢阻攔朝廷官軍?但壞就壞在,這裡頭的人,或遠或近跟徐九都有些親戚關係,有幾個論起輩分來,徐九還得管人叫爺爺,這怎麼整?
尤其讓宋大頭疼的是,徐三帶着七八個愣頭青,說什麼要跟着部隊走,從軍報國,不想呆在徐家莊空耗年華了。咱這來河北是打仗的,也沒說要招兵吶,而且宋大聽得出來,這幾個小子以爲跟徐郡王有些親戚關係,一去就能謀個一官半職的,殊不知自己當年追隨徐郡王起事,如今二十年過去,才一步步熬到統領,就憑你幾個生瓜蛋子,進一線部隊的資格都沒有,別提馬軍,更別提作軍官了。
後來實在沒辦法,宋大將心一橫,直言相告。徐郡王軍法無情,我今天要是在徐家莊呆一夜,明天回去,上頭就得以貽誤軍機罪論處,輕則丟官,重則掉腦袋。既然諸位鄉親盛情難卻,我就留下,但從此以後,老父親就拜託諸位照顧了。
話說到這份上,徐家莊的父老沒辦法了。心知留是留不住,於是乎,讓宋大稍等,各家都趕回去,把那珍藏許久的物個拿出來,請他們帶給自己在西軍中的親人。都不是什麼特金貴的東西,一雙鞋,一件袍子,或者父母雙親的遺物,再不然就是幾個饃,一筐蛋之類。
面對此情此景,宋大有些慚愧。當一位在莊裡輩分極高的長者,託他將幾張餅捎給徐衛,並轉告,這是徐家莊種出的糧食,希望他徐九吃了以後,不要忘了這裡還有他的親人。宋大竟無言以對……
他回來時,近鄉情怯,離開時,黯然無語。回過頭去,只見家鄉父老還聚集在莊頭,不停地揮手,宋大一聲長嘆,對旁邊的弟兄們道:“若是不能打回來,何以面對父老鄉親?當直言以告大王。”
宋大和徐家莊百姓不知道的是,他們的希望就快達成了。因爲在中原戰場上,在汾陽郡王折彥質的統一指揮之下,三路宋軍已對開封府形成合圍之勢。目下,韓世忠和岳飛統率的神武后軍,已經到達指定地點,與折家的神武前軍會師,駐紮在開封府西南的馬欄橋鎮。
而劉家兄弟統率的神武中軍淮西軍部,已在焦急地等待着命令。金軍主將烏延蒲盧渾抱着背水一戰的心態,在東京地區集結精銳,打算跟宋軍決一死戰,勝負就在此一舉。老實說,儘管此前宋軍連戰連捷,收復大片失土,但真正的決戰,還沒有開始。最後這一場仗,將決定誰能夠入主中原
如果宋軍勝,那沒說的,淪陷多年的故都東京宣告光復,其意義異常重大,必能極大振奮全國軍民。如果金軍勝,那麼對宋軍來說,將是一個極大的打擊。這次北伐,朝廷可謂傾盡全力,寄予厚望,如果失利,丟失的,不僅僅是先前收復的失土,影響的,不僅僅是以徐良爲代表的主戰派大臣,更將影響到大宋的路線。說得直白一點,這一仗要是敗了, 主和派肯定就要得勢。
折仲古這種作過宰執,統過大軍的人,顯然看得十分清楚。所以在最後關頭,他極力穩紮穩打,生怕出了一丁點差錯。
十月末,折彥質下令進攻,以神武后軍岳飛部爲先鋒,直搗東京。岳飛部離了馬欄橋鎮,全軍上下鬥志昂揚,於扶溝縣擊破金軍阻擊部隊數千人,次日再敗金軍一部,矛頭直指東京。而折彥質等人提着大軍尾隨而進,同時派人傳令淮西軍劉光國,進兵開封。此時,烏延蒲盧渾早探到宋軍主力漫山遍野而來,前後綿延十多裡,他不斷派出小股部隊出去,讓宋軍擊敗,以慢其軍心,使其鬆懈。同時,把主力部隊放在距離東京城只有四十多裡的朱仙鎮。意思非常明顯,那就是背靠着東京,打一場生死戰
爲了表達自己有進無退的意志,蒲盧渾下令,把軍中將領的家眷都集中起來,統一安置在東京城裡某處。什麼意思?如果打勝了,萬事不提,如果敗了,我們在前線拼光乃止,城裡這些家眷,也一起上路不得不說,這是個狠人,壓根沒給自己留下什麼餘地,頗有些虎兒軍“不勝即死”的氣魄。
而金軍將士,不論種族,也都知道沒有退路,除了拼死一戰外,沒辦法了。蒲盧渾又不斷使人在軍中鼓吹,此次統兵前來的折彥質,幾年前就是金軍手下敗將,不足爲懼,打他跟玩似的。據推算,宋軍主力到達朱仙鎮,至少還需要兩到三天的時間,金軍藉此機會,正緊張地作着準備。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東京的百姓早就知道朝廷開始北伐了。而且前線的戰況,通過各種渠道不斷地傳回來,他們翹首以盼,只望着王師早定中原,結束他們“南望王師”的日子。
當官軍已經進入開封府的消息傳出後,東京城裡流言四起,都說女真人蹦不了幾天了,折郡王大軍兵臨城下只是旦夕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