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宋靖康二年正月初六以後,滑州已經陷入重圍。先是吼統五近六萬大軍圍了滑州。再憑朝廷授予的臨時自主的戰權,星夜調其京東防區駐軍兩萬餘,共計八萬人馬將滑州城圍得鐵桶一般!這還不算完,從河北趕來的勤王部隊隨後開至滑州城下,你道是誰?磁州知州,宗澤宗汝霜!他帶來了兩萬兵馬,在會見了姚平仲,得知當前戰局後,毫不猶豫,立即加入圍城序列。至此,斡離不被十萬宋軍包圍,已陷絕境。
姚平仲因爲受人讒言所擾,求援徐衛時遷延不前,不但貽誤了軍機。更讓他眼睜睜看着徐衛、折彥質、張叔夜都立下戰功,自己卻毫無建樹心裡又恨又惱,想殺進讒之人的心都有了。因此一旦圍了滑州,便積極營造器械。並向京畿制置使司上報,請求調派火器、巨炮等物,準備攻城。
東京百姓,因徐衛等人立下大功,扭轉局勢,狂熱的民族情緒猛烈爆。以太學生爲代表的東京各界紛紛上書言事,請戰之聲甚囂塵上。皇宮外的登聞鼓。不知被民衆敲壞了多少回。雖然此番並非民變,但禁中宦官,皆不敢出宮門一步。
趙桓接到報告後。一是爲自己識人善任而沾沾自喜,二是爲自己已經得到百姓支持而欣喜欲狂。他認爲,民心可依!遂有用兵之意。不過這回,他卻學得聰明瞭,先不問朝中執宰,而是急召折彥質、張叔夜、徐衛等統軍大將回朝,商議對策。因爲聽說徐衛危急時黃親臨一線,與士卒同戰。身受十數創,擔心他騎馬有礙傷情,還專門派內侍以車駕去接。
杞縣,這幾日,這座京東小縣真比過年還熱鬧,雖然嚴格來說,沒過十五,都算春節。小徐官人率虎捷盡焚女真糧草,又揮師俺殺,大敗金賊。使百姓免除了破城之憂,揚眉吐氣。接連數日,但凡城中頭臉人物,紛紛代表各界出資勞軍。徐衛帶進杞縣兩萬弓步軍。加張憲本縣三千守軍。計有兩萬三。等撤回來時,只餘一萬四,折損九千餘衆。戰後打掃戰場,曾清點金軍陣亡人數。亦得屍近萬。
不過,金軍傷亡。主要集中在糧營守軍、虎捷陣前、和追擊路上。
一處房中,虎捷戰將雲集,吳階、楊彥、杜飛虎、李貫等都在,還有常捷軍的劉企等人。這些武官們無一例外,全都掛彩,張憲更因爲身中兩箭,至今行動不便,因此未能前來。不過,比起牀上躺着的馬泰,他們無疑是幸運的。
仙被人從金營救出來後,醫官檢視其傷情,現其軀重創有四處。輕傷不計其數。尤其胸膛上一處槍創,幾乎致命。醫官斷言,他撐不過聳晚,不過這廝命大,雖然至今未醒,但明顯呼吸已漸趨均勻平穩。
徐衛坐在他牀前,伸手替他壓壓被角,望着馬泰那張肥得不見一絲褶子的臉,面有憂色。身後楊彥,更是眼眶泛紅。他們自小一起廝混,偷雞摸狗,尋釁滋事,感情自不必多言。雖說平時經常互相挖苦諷刺,不過是逗逗悶子,一旦到了生死關頭,畢竟還是兄弟情深。
徐衛緩緩起身。楊彥想伸手去扶,卻被他擋開。迴環視衆將道:“陣亡弟兄都記錄在冊,入土安葬了麼?”
吳階左臂中刀,不便施禮,只垂答道:”已全部記錄,並安葬完
輕嘆一口氣,徐衛揮手道:“走,去送最後一程吧。”
部將們都勸,說都指揮使有傷在身,還是等傷愈再去不遲。徐衛卻說道:“穿上鎧甲就應該想到有馬革裹屍的那一天。不過受了些創傷,你們哪一個身上沒幾處傷口?再則,我們總還活着,還可受朝廷封賞。可陣亡的弟兄們已經長眠於黃土之下,我等都爲統兵之官,若不去相送,於心何忍?”
衆將都稱是。吳階轉述張憲的報告,說是本縣士伸,感念虎捷將士盡精報國,壯烈捐軀。願出資修建忠烈祠,以示紀念,以警後人。
“等祭過英靈。我親自去致謝。”徐衛說罷,帶頭步出了房間。
杞縣之東,三十里外,就在金軍殘營廢址之旁,長眠着九千餘名虎捷將士。天下大亂。兩河失控。虎捷士卒多爲河北山東之民,受條件所限,難以歸葬故里。所以就於此處掩埋。讓陣亡兄弟早晚目睹奮戰之地。在這個時代,士卒陣亡都不可能堆墓立碑,他們的最後歸宿,只是一座“巨塋”如果要說得通俗點,那便是“萬人坑”
徐衛率一班虎捷軍官立於石碑之前,上有進士出身的樞密院長官折彥質親書“宋靖康二年正月,虎捷鄉軍葬陣歿將士於此。”或許上天也爲忠烈們而傷感。連日陽光普通的天氣至今日變爲陰雨。春再綿綿,憑添離情。徐衛率一衆武官,焚香灑酒,並誦讀祭文,以祈英靈不滅,含笑九泉。而後,自都指揮使而下,均施大禮。向朝夕相伴的同袍作最後道別。
一時朔風大起。如哭如號,風聲之中,似有千萬英靈隨風而散,,
忽有數騎踏泥而來,報說有宦者自東京來,驅車駕以候,言官家急召都指揮使回京。當下,徐衛回到杞縣,命吳階權“軍都虞侯”一職,暫代軍務。自己則火趕往東京,他知道,皇帝在這個時候召見,絕不是單單爲了封賞褒獎。
宣德門,徐衛鞋子上的泥還沒專幹淨,折彥質和張叔夜就前後腳到了。兩位長官都很關心,一照面旁的不提,只問傷勢。徐衛卻看得明白,張嵇仲大人一臉肅然,肯定是已經備好了奏請對斡離不用兵的奏本。而折彥質信心十足,志在必得,想是也準備好統兵破敵,立不世之功。恰巧,官家在緊要關頭召統兵大將回京,一切都應該水到渠成。
三人正待入宮。卻有三五內侍接踵而至,其中爲一個便是徐衛認識的錢成。見了三位凱旋歸來的武臣,宦官們很是客氣,拜了火竹,賀了叉了好陣,方纔轉到正題上,只句協,曰求有詔,命三位暫不面聖。
折、張、徐都是乘興而來,忽聽此言,都覺錯愕。怎麼回事?不是急召我等回京麼?現在又說暫不面聖?莫是禁中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張叔夜追問原由,內侍們推說不知。折彥質再問,那錢成方纔看了徐衛一眼,側對同伴道:“先回吧
其餘內侍自回禁中。錢成將手一攤:“三位大人,借一步說話。”
出門十數步,四人停住,錢成環視左右,這才小聲道:“晌午時,有使者自滑州來,官家聚集宰執大臣,正商議對策
折彥質一聽,看向徐衛,兩人對視一眼,果然不出所料,斡離不真使這一手了。不用說也知道,定是郭藥師所獻之策。張叔夜眉頭緊鎖,大聲問道:“金使?所爲何來?”
“議和!”錢成此話一說,惹得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勃然大怒!呸!金人禽獸秋夷之輩。素無信義。此時勢窮,卻來求和?不過又是緩兵之計罷了!休管他。當盡起大軍圍而殲之!不過,怒歸怒,這事非他能左右。需是執宰大臣與官家商議。
徐衛心中一動。問道:“來的是誰?。
“金軍都統完顏昌爲正,節度使王訥副之錢成如實答道。
這搭配愕好生奇怪。王訥兩次使宋,此番卻爲副手。那完顏昌,即完顏撻懶,爲金軍大將,如何充作使臣?徐衛想了片復,猜測可能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軟一硬,一亢一卓,兩人一唱一和。組隊忽悠。
徐衛是武臣,不方便多問政務,但張叔甭賜進士出身,折彥質進士及第,卻好開口。當下就詢問廷議何人蔘與?風向如何?錢成答說,太宰耿南仲、少宰何慄、樞密使徐紹、副使許翰、尚書左右承黃潛善和李概。至於風向,委實不知。
摒退了錢成,三人心事各不同。張叔夜憂慮官家不能堅定,或被主和大臣所動搖。折彥質卻安慰說,有徐樞密和何少宰在,定主戰議。耿南仲李概等輩興不起風浪。三人說了一陣,各自告辭己
徐衛回到位於西水門的徐府,網一踏進門檻,那門人也不行禮,跟着了魔似的竄進中庭。扯起嗓子嚎了一聲小官人回府了!剎那之間,家童、僕婦、丫環、連馬伕都蜂擁而至,堵在中族裡七嘴八舌稱賀,一派喜氣!
原來,徐衛前線戰報已在京城傳開,可謂家喻戶曉。徐家的下人們但凡出門去辦事。一說自己是西水門徐府的,別人看他們的眼光立時都不一樣。買兩顆大白荼還能打化折。下人們盼呀盼呀,就望着官人何時回來,討個賞錢。
徐衛幸好是坐着宮裡馬車回來的,要不然在街市上被人認出,非給撕爛了不可。此時望着十幾個喜氣洋洋的下人,哭笑不得,連連點頭道:“賞賞賞,都賞,稍後我讓度支一人一貫。”現在徐府,三個人掙着朝廷俸祿,武臣的的位雖不高,可朝廷在錢糧待遇上可是優待。徐家父子三人不但有階官俸祿,還有職帖、勳帖、爵帖、增給、茶料酒錢、衣賜、炭錢、冰錢等名目繁多的補貼。除真金白銀之外,還按年按月給米麪、衣物、布匹、茶--衍@墨#軒¥小&說--了。
“正當如此!陛下,目下金賊退守滑州,這是自掘墳塋!陛下何不成全於彼?”張叔夜大聲奏道。
趙桓吸了口氣。作難道:“聯所慮者,其一、那王訥倒是一改之前作派,謙卑至極。可完顏昌一再強調,說城內尚有虎狼之師三萬,糧食足可敷用月餘。若聯揮師扣城。必遭痛擊。三位愛卿吶,聯如何看不出來金人已技窮?但此戰之後,兩河之地尚需重整防務,不但要錢要糧,更需兵將。眼下,兩河王師多已潰散,讓聯好生煩惱。其二、據報,金西路粘罕扣河甚急,聯已兩遣援兵,仍是可危。說不得,還需遣卿等往援。若宗望堅守滑州,萬一轉罕過河,怎生是好?其三、若攻滅宗望於境內,金人震怒,盡起大軍復仇。兩河局面,卿等是知道的,到那時,如之奈何?”
張叔夜一怔。似乎被問住了。從表面上看,皇帝說的這三點冉題,的確存在,而且不易解決。
趙桓等了一陣。不見下面迴音,目光落在徐衛身上,笑道:“子昂。你數與金人戰,與謂知己知彼,可有良策?”
徐衛起身奏道:“回陛下,臣倒是也主張殲敵於境內。但聽完陛下所言,也深感憂慮,因此有些猶豫。”
趙桓頻頻點頭,招手道:“不錯,確實棘手。你有傷在身,坐。”繼而看向折彥質。又問“仲古,聯行說你最後出城,卻親率數千騎飛援。正是你及時趕至,才解了虎捷鄉軍之危。揮氏一門,將材輩出。此言非虛也。更難得,愛卿文武雙全,如何?可有對策?”
折彥質等的就是這句話,先前聽徐衛所言,明白正是在替他作鋪墊。因此官家一問,他即起身道:“陛下,臣認爲。可戰!能戰!必戰!”
“哦?卻是爲何?”趙桓目光閃動,趕緊問道。沉吟片刻,折仲古侃侃而談。
“先。滑州有金兵三萬,估計不假。但其軍糧。至多堅持十日。徐衛盡焚金軍糧草物資,宗望所部攜帶之糧,三日爲限。那滑州淪陷後,宗望雖留兵拒守,估計也就數千衆。今以數千兵士之口糧,供三萬之衆共用,豈不捉襟見肘?因此,足見完顏昌之言乃誑語!”
趙桓動了動身子,領道:“愛卿之言是也,那”
“其次,粘罕雖揮軍扣河,但太原至今堅守。若其留重兵圍城。則自身兵力虛弱,陛下可遣上將,統精銳破之。若其揮大軍前來,則太原壓力甚輕。以种師中之才,必可突圍,斷其歸路。因此,金軍西路,實不足懼。”
徐衛聽了這話,也是暗自心驚。坦白說,這一點,就連他也沒有想到。折彥質。確實當得起“文武雙全”之譽,所幸,自己與他,是友
敵。
趙桓更是聽的眉飛色舞,連聲催促道:“愛卿直說!”
“最後。若陛下攻滅金軍於境內。我料女真必深爲忌憚,短期之內,亦無力興兵來犯。原因在於。女真兩次南侵。以我朝疲弱,皆有戰決之意。若此次宗望鎩羽,則說明金國策略之誤。戰後,其要任務,不是興師復仇,而是重新審視對宋戰略。再者,女真起于山林,其戶口本就不多,折此數萬大軍,對其而言。打擊不可謂不重!契丹新亡,人心未服,若得知宗望兵敗於宋,契丹殘餘必躍躍而起。到時,女真人自顧不及,又怎會立即興兵?有此三點,臣纔敢言,可戰!能戰!必戰!”
徐衛一言不,張叔夜卻聽得激動不已,等折仲古一說完,立即附議道:“陛下!籤書相公所言切中要害,句句在理!臣乞陛下,下詔扣
!”
趙桓聞聽之後,一時未作表態。坐於御案之後,目光遊離,牙關緊咬。一時間。講武殿上落針可聞。良久,皇帝突然拍案而起!
“折卿所言。一針見血!聯心中所慮已解,更復何憂?”說到此處,略一停頓。繼而大聲道“聯意已決!扣留金使!兵攻城!必生擒宗望!以振軍威國威!”
折彥質上前兩步,伏拜於地,趙桓一見,詫異道:“愛卿這是爲何?”
“臣折氏一門。世受國恩!今國難當頭,自當爲君分憂!臣願親往滑州城下,統率王師,攻破城關!擒宗望獻予陛下!”
趙桓大喜過望!此時他心中也是熱血沸騰!想到兩年來,被女真人打得灰頭土臉。甚至同意割讓三鎮,割讓兩河,還要尊金帝爲伯父。這種種屈辱,眼下便是洗涮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