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一改前朝少數民族政權的保甲制,將原本分四等的國人悉數轉換過來。如今大家都是大齊人,雖然因做官、經商或務農收入有所差異,但地位卻沒有天差地別。
這會市井之人圍在伯府跟前,就算文襄伯也不能強行命下人驅逐,當然若是他們衝如伯府另當別論,屆時自然可以抓人交給應天府。
當然沒人會衝動之下這般做,大家本就是閒來無事看熱鬧,丁點都不想把自己看進大牢。
不過當羅家小姐下車後,所有人都驚訝了。說好的五大三粗呢?這窈窕的身姿,即便臉長得很一般,那也註定醜不到哪兒去。
何況羅大人不過是身材孔武有力,一張臉完全算不得醜。甚至今日他卸掉盔甲換一身布藝,都有幾分儒將的感覺。有人倒是說了,女兒不隨爹隨娘也行,保不齊那羅小姐就貌醜無鹽呢?
這樣前排的人定會嘲笑於你,隨了羅夫人?那該是怎樣的一個美人!
有個那般大的兒子,羅夫人無論如何也算不得年輕。可看她那身段那容貌,誰能說出一個醜字!羅家小姐身板上隨了娘,大多數可能相貌也如羅夫人這般明豔。
什麼貌若無鹽,那些造謠生事之人什麼眼神!
儘管已經料想到女兒露面時的效果,但當真聽到四周安靜地抽氣,徐氏還是驕傲地把下巴擡更高。她的女兒,小時候是美人胚子,長大了那就是美人。
“二爺,您回來了?”
門房本與常太夫人沆瀣一氣,對庶長房態度頗爲輕蔑。可耐不住聖旨上羅四海升官一事,已經先一步傳到文襄伯府,作爲心腹他當然早一步知曉。
那可是三品大員,太夫人仗着輩分能隨便苛責,他可得罪不起。
雖然大齊不是前朝的保甲制,稍有地位的甲長隨意處死所轄區域內平民。但官始終是官,三品大員想弄死他一個小小門房,豈不是太簡單。
羅四海點頭,不顧門房聲音中的諂媚,直接拒絕他迎人進去的主意。
“爺早該不是這家人,今日前來便是爲前些時日發生之事,向伯府討一個公道,還請太夫人移步門房一敘。”
眼見事情不成,門房也不敢託着,而是火速親自跑去鬆壽堂報信。當日羅四海回府時,羅晉並未親至。他走到書房邊,爲榮家死在火災中的所有人上一柱香,而後想起年少時的過往。
這一世終歸是他被繁華迷了眼,對不起榮家全家。既然如今四海能自立,放他們出去,躲開陰狠的常氏也未嘗不狠。畢竟行舟這個曾孫也是好的,日後有出息他也臉上有光。
如今乍聽羅四海回府,他第一反應是老懷甚慰。畢竟是榮氏教養出來的孫子,爲人就是知禮。升官後不先拜訪多番提攜的涼國公等人,而是親自回府報信。
四海都如此孝順,想必日後常氏也能收斂一些。家和萬事興,有了四海,行舟再求個功名,伯府最起碼能保兩代榮華富貴。
“你且好好收拾收拾。平日對着小九不是一番慈祥模樣,那樣對四海便是。”
常氏冷笑:“管家都請不進來,你當他是來伯府報恩?”
羅晉愣住了,萬一四海不是來報恩,而是來重提當年之事……那可如何是好?無論如何,先把人迎進府門再說。
這般想着,他聽門房與常氏稟報他們登門之事。門房都請不進來,那他是真受了委屈,還是爲這些年所受委屈鳴不平?
應該是委屈着了吧,畢竟誰能捨棄宗祠?如此想着,羅晉一再告誡常氏,等會親迎時定要寬和些。
常氏即便再不願,也被他方纔出門前那番話嚇到了。多年來府裡瑣事雖是她說了算,但輪到大事羅晉向來說一不二,就連她繼承了文襄伯位的長子也無法插手。萬一他當真惱了,讓她在午睡中死亡,藉助發喪留下那孽障,那她豈不是賠了自己便宜榮氏那賤人?
絕對不行!
在羅晉一番施壓後,未過多久,庶長房諸人便見太夫人穿着隆重,帶領伯府一干女眷迎出府門。上次見到他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太夫人,如今態度卻完全轉變。
“可算是回來了,你們在北邊住一日,我這心裡便擔心一日。”
做作地聲音和着口水一塊噴來,羅煒彤只覺一陣反胃,不只是爲太夫人這番話,還是因她噴在臉上的口水。大概兩者皆有,這般想着她躲在孃親身後,突然感覺一道冷冷的視線。
順着擡頭,羅薇蓉看她的視線中蘊含着刻骨的仇恨。一瞬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一個全力抹黑她的人,究竟是如何做到在傷害她之後,還以受害者自居。
想不明白她也就不多想,反正整個文襄伯府都是如此,壞事做盡尚還覺得整個大齊都對不起他們。
“榮姨娘……姐姐也真是的,怎麼能因一時之氣就帶着孩子們走了。他們一家好不容易入京,我還想多與嬌嬌親近些。”
站在曾祖母身後,起一身雞皮疙瘩的羅煒彤時刻注意着曾祖母。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還是比較適應那個陰狠毒辣的太夫人,她假裝慈愛地模樣比幼時師傅爲嚇唬她所講那些妖狐鬼怪還要嚇人。
曾祖母不會真受不住吧?面露憂色她正想扶住老人胳膊,卻發現她脣角揚起笑容。
“早知常妹妹有這份心,那日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走。”
“其實那日也是我不對,府裡小九滿月,各種事忙得心煩意亂。人上了年紀,有時候脾氣就跟孩子似得,說是風就是雨。四海,祖母在這給你賠個不是,咱們別計較了好麼?”
曾祖母怎麼突然這般好說話,臨出府門前她還在吆喝着,要劃花常太夫人的臉。當羅煒彤摩拳擦掌,建議她補刀一個迴旋踢時,七旬老人高興的跟個孩子般,握住曾孫女手誇她最貼心。
一時間羅煒彤實在是搞不明白,難道這是誘敵之計?目前來看,似乎也只剩這一種可能。想明白後她趕緊給爹爹使眼色,躲在曾祖母身後眨眨眼吐下舌頭。
雲裡霧裡的羅四海立馬會意,可到嘴的話卻怎麼都收不回去:“太夫人知道就好,這不都搬出去了麼,其實我丁點都沒生氣。今個來……”
他遲鈍半拍的神經終於反應過來,好像現在說這些不怎麼好。
即便他繼續說下去,榮氏也要搶話:“四海這孩子大大咧咧,自然不會計較那些。他這般性子,有時說話難免衝動些,常妹妹是長輩,且向來疼孫子,定不會跟個小輩計較這些。”
一口一個常妹妹,活似兩人妻妾位置對調。常太夫人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可文襄伯就站在門房後盯着她一舉一動,此刻她着實不敢太過蠻橫。
“榮姐姐說這話可就見外,四海這般有出息,且武將本就性子豪爽,我怎會跟他多計較。”
榮氏長舒一口氣:“如此便是最好,四海還不過來謝過太夫人。”
羅四海爲人不怎麼通人情世故,可他卻不若大齊多數爲官之人般,因自己是家中頂樑柱,便在家中說一不二,視正妻爲管家美妾爲玩物,只顧自己逍遙。相反他很聽話,知曉自己耍心機不是官場其他人對手,在家他聽徐氏的,如今徐氏沒發話他便聽祖母的。
反正他們總不會害他,且只會爲他好不是?
所以他不僅謝了,還是最隆重的跪下謝過。面色繃緊眼神間一派赤誠,他朝常太夫人磕頭行禮。這頭他從小磕到大,雖然別人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於他而言卻是無所謂。
三品大員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得跪在她身前?!心下得意常太夫人便忽略了後面門房傳來的咳嗽聲,而是帶着報復的快意,以最高傲的姿態受了他三個響頭。
圍觀衆人譁然,本來他們覺得雙方都足夠有禮,那肯定是貿然搬出府邸讓人看盡笑話的庶長房一家錯處更多些。但如今太夫人臉上那是什麼表情,那般陰狠哪有方纔半點慈祥寬和模樣。
羅薇蓉站在臺階上,清晰地看到下面多數人變臉。當下邊曾祖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邊挪一步從後面揪住她衣袖,小聲提醒道:“曾祖母,這邊人多,有些話進府門再說。”
常太夫人心下一凜,趕緊收斂表情,親自下臺階扶起羅四海。
“我精神不好常走神,都是一家人行這般大禮做什麼,快些起來咱們進府一敘。”
“四海快起來。”
榮氏先常太夫人一步扶起孫子,自己孫子自己心疼。她只是臨時起意,畢竟今日來人太多,他們如今身爲庶支總不能太過強勢。
三個響頭,咚、咚、咚三聲敲在她心上。可她更知道這三個頭值,最起碼在避了這麼長時間的流言蜚語後,它將自己這一支擺到了最弱勢的地位上。
看這邊是庶支,即便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即便當時明明是常太夫人做得不對,但磕頭道歉的還是我們。
“太夫人這般裝下去不累麼?”背對着人羣她毫不掩飾眼中的蔑視,低聲說道:“既然你已經原諒四海無禮之處,那如今是時候把這些年的總賬算一下。”
“你敢!”
常太夫人下意識地舉起手,就見本來好端端站在身前的榮氏,面露詭異地笑容直愣愣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