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抱歉抱歉,雖然反應過來了,但一想到可能會重新變成那個魔鬼筋肉人的模樣,就有點靜不下心來。”
遲了數秒纔出現在墨檀身邊的莫妮卡訕訕地笑了笑,隨即立刻低頭檢查了一番身體狀態,直到確認自己依然是正常模樣後才長舒了口氣,乖巧地後退了半步侍立在墨檀身後不說話了。
很顯然,在猜到對方身份的第一時間,莫妮卡已經將墨檀視作自己在成功迴歸紫羅蘭帝國覆命前的最高領導,完全放棄個人主見,以後者的意志馬首是瞻了。
“那麼,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黃昏之鴉東征軍】三團的副團長,血神虔誠的信徒霍格爾·西德,同時也是軍團現階段的總負責人。”
看上去也就三十歲出頭,有着漂亮的海藍色瞳孔,相貌英俊、氣質儒雅的人類聖騎士對莫妮卡微微頷首,隨即緩步走到兩人面前,微笑着確認道:“而兩位則分別是安東尼·達布斯先生以及來自紫羅蘭帝國的莫妮卡女士,對麼?”
莫妮卡沒有說話,只是表情恬淡地向面前這位霍格爾副團長點頭回禮,沒有半點自作主張說點什麼的打算。
“且不說你剛剛提到的兩個名字是真是假……”
墨檀微微擡頭瞥了面前這位相貌至少有0.4路加·提菲羅水平的大帥哥,頗具敵意地說道:“既然能報出這兩個名字,就說明我們自始至終都一直在霍格爾副團長你的監視之下吧?”
霍格爾笑了笑,語氣平和地糾正道:“雖然安東尼先生說的大體沒錯,但我必須提醒你一點,與其說是我在監視你們,還不如說是你們強行闖入了這片時刻被我監控着的領域,非要論個對錯的話,顯然是身爲不速之客的兩位更加冒犯。”
“呵呵,瞧您這話說的。”
墨檀啞然失笑,一臉無辜地攤開雙手道:“我們兩個只是無意間闖入貴方地盤的無辜旅人罷了,就算有所冒犯也是無心之失,而您對我後面這位同伴見死不救這件事……可着實失了些風度啊。”
【咱們明明就是奔着人家地盤來的吧!你把話說得這麼不要臉真的沒問題嗎?人家可是連咱倆叫啥都偷聽到了啊!】
莫妮卡在心底吐了個槽,表情卻變得幽怨且沮喪,看向霍格爾的目光那叫一個無辜委屈、楚楚可憐。
“事實上,絕大多數無辜的旅人都會被擋在這片以‘霧’爲媒介的神術結界外,兩位能闖進來這件事本身,就足夠不單純了。”
霍格爾與墨檀四目相對,語氣不緊不慢地說道:“而且所謂的‘見死不救’也有失偏頗,首先,我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到部分‘另一側’發生的事,卻沒辦法左右事態的發展,除此之外,如果不是你們兩個找到了這座禮拜堂,我甚至沒辦法跟你們對話。”
墨檀吹了聲口哨,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沒辦法離開這座禮拜堂?”
“原則上是這樣的。”
霍格爾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補充道:“不過如果發生了什麼我必須出手進行干預的事,那我也可以短暫地離開這裡。”
墨檀滿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隨口感嘆了一句‘原來如此’,然後就不再說話,重新將話題的主導權拋給了對方。
“那麼,如果兩位沒意見的話,我們可以去旁邊的休息室裡小歇片刻,順便交流一下情況。”
儘管是徵求二人意見的口吻,但考慮到霍格爾在開口的同時已經邁開腳步,向佈道臺一側的橡木門走去,可見他只是單純地嘴上客套一下而已,並未真打算給兩人選擇的餘地。
而很有‘不速之客’自覺的墨檀也沒有搞什麼幺蛾子,牽起莫妮卡的手就跟了過去,在霍格爾的帶領下走進了那間雖然並不算寬敞,但氣氛閒適的休息室,與後者一起坐在了壁爐旁的木桌前。
然後——
“現在是聖歷多少年?”
幾乎是在墨檀屁股剛沾到椅子的瞬間,面前這位英俊異常的聖騎士便急不可耐地發出了問詢。
“現在是聖歷9571年,空之月,詠唱8日。”
比起因爲迷失了太久而難以第一時間推算出當前日期的莫妮卡,身爲玩家的墨檀卻是不暇思索地準確報出了日期,要知道對於絕大多數玩家來說,雖然找個對照表並不是什麼難事,但真正關注遊戲裡日期、節氣的人其實非常少,能夠像他這樣隨時都能輕鬆說出準確日期的人就更是屈指可數了。
而令墨檀和莫妮卡意外的是,霍格爾在聽到這個日期後並未展現出詫異、狂喜、震驚、困惑、不解、釋懷等情緒,而是在沉默了半晌後微微點頭,悵然若失地說道:“原來如此,謝謝你,安東尼先生。”
“我無意冒犯。”
而在莫妮卡還在思考霍格爾爲何會展露出如此態度後,墨檀卻是直截了當地問道:“但霍格爾團長你該不會是……已經忘記時間了吧?”
“沒錯,安東尼先生。”
霍格爾很是乾脆地點了點頭,苦笑道:“一直以來,我都以爲自己記得我們已經堅守了多久,以爲自己記得我們是在哪一天來到的這個地方,哪一天取得了什麼戰果,哪一天失去了哪些重要的人,我原以爲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種事,直到剛剛,當我下意識地想弄明白我們已經在這裡守了多久時,才發現我早已忘記那些……那些……”
“那些你自認爲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日子,我懂。”
墨檀體貼地把話接了下去,聳肩道:“這並不稀奇,很多男人都以爲自己會永遠記得與妻子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生命大圓滿的日子,直到若干年後,他們因爲忘記了結婚紀念日被憤怒的後者踹出家門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腦子其實從未靠譜過。”
【喂喂喂,雖然這話算不上錯,但跟這位騎士先生的情況根本就是兩碼事吧。】
坐在墨檀旁邊的莫妮卡垂下眼眸,正如絕大多數成爲檀莫‘隊友’的可憐人一樣,保持着表面平靜的同時開始在心底瘋狂吐槽。
“我……”
並沒有心情吐槽的霍格爾則是沮喪地嘆了口氣,用語氣苦澀地說道:“我本以爲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如果在我們‘閉眼’前看到的那具遺骸確實屬於你,那麼霍格爾副團長你多半還真就一輩子都沒忘記那些沉重且沉痛的糟心事。”
墨檀莞爾一笑,溫言寬慰道:“畢竟你的‘一輩子’已經結束了,現在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更像是某種性質特殊的孤魂野鬼,所以你還是想開點比較好。”
【您真會說話。】
莫妮卡終於忍不住轉頭看向墨檀,並下意識地將手摸向身後的短劍,畢竟在他看來,這位檀莫先生的話着實是有些誅心了,倘若換做在無數年堅守後忘記了【雌蜂】中那些夥伴的自己,這位自認爲還算沉得住氣的姑娘都不覺得自己能忍住不動手。
但霍格爾忍住了,或者說,他似乎根本不覺得對方有在冒犯自己,只是在微微頷首後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或許你是對的,安東尼先生,總之無論如何,依然肩負使命的我都不可以自我懷疑。”
“不客氣。”
墨檀隨口把對方剛剛那番話定性爲‘道謝’,慵懶地說道:“還有什麼想問的,麻煩你抓緊時間,如果都問完了的話,那就換我們這邊來問。”
重新恢復了平靜的霍格爾點了點頭,很是配合地繼續問道:“那麼,我想知道在聖歷9571年,空之月詠唱8日的今天,【滅神會】還活躍我們的世界中嗎?”
“並沒有,據我所知,自從某支由超過二十個教派聯合組成的東征軍出發前往東南大陸,【滅神會】就已經銷聲匿跡了。”
墨檀並沒有撒謊的打算,很是坦誠地說道:“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認爲,你們討伐的目標正是【滅神會】最後一支有生力量,時至今日,那些傢伙的存在已經被抹消得七七八八了,普通人甚至連他們的名諱都沒聽說過。”
霍格爾先是一愣,直到整整半分鐘後才長舒了一口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住點頭道:“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
“順便一提,在【滅神會】完蛋之後,各教派間原本脆弱的盟約也在短短數年內蕩然無存,而曙光、豐饒、公正、太陽、迷霧、旋律、知識、財富、創造這九個偏守序、善良的教派則組成了一個名叫【聖教聯合】的勢力,時至今日,已經是影響力強大到無與倫比的龐然大物了。”
墨檀嘴角微揚,悠悠地說道:“至於月神教、血神教、暗夜教派等宗教,則在數千年來不斷淡出人們的視野,除了夢境教派姑且還算有出息,在西南大陸搞了塊地盤之外,都被聖教聯合打壓的挺慘。”
霍格爾點了點頭,很是平靜地問道:“但至少不會再出現那種不到半年就有騎士長、教皇、神眷者被殺死的情況吧?”
“那倒不至於。”
雖然隨口拱了句火,但墨檀卻也沒打算在這位副團長面前撒毫無意義的謊,很是誠懇地解釋道:“雖然我擁有相關信仰的朋友並不多,但就算是猜也能猜到,比起【滅神會】高度活躍的那些年,咱們這些神……職人員的日子肯定比當年好過了很多。”
霍格爾不出意料地露出了釋然的笑容,點頭道:“如此就好,如此一來,【黃昏之鴉東征軍】的犧牲就不算白費,謝謝你,安東尼先生,雖然這麼說可能有些誇張,但您確實賦予了我們漫長的等待以意義。”
“謝就不用了。”
墨檀擺了擺手,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只是有點好奇,我該不會是你這些年裡見到的唯一一個‘外人’吧?畢竟聽你剛纔的話,好像一直都沒人告訴過你外面的事。”
“並不是‘唯一一個’。”
霍格爾看了乖乖坐在墨檀旁邊的莫妮卡一眼,語氣爽朗地說道:“準確的說,應該是你們兩個纔對。”
墨檀咂了咂嘴,頗爲訝異地追問道:“爲什麼會這樣?”
“因爲我們在最後時刻製造的神術結界非常強大,強大到足以在漫長的歲月中將這裡隔絕成‘原樣’。”
霍格爾並沒有絲毫隱瞞,很是坦然地說道:“兩位難道不覺得奇怪嗎?爲什麼我只是東征軍中的三團副團長,卻能成爲這片區域的管理者,那些資歷、能力與實力遠遠在我至上的人又去哪裡了呢?”
墨檀咧嘴一笑,毫不猶豫地說道:“死了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何況還是【滅神會】這種在當年堪稱首屈一指的極端暴力組織。”
“安東尼先生說的不錯。”
給人感覺非常好脾氣的霍格爾並沒有生氣,而是用依舊平和的語氣說道:“儘管我們擊潰了滅神會的兵主與弒神五獸體,卻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哪怕是被任命爲東征軍統帥,實力已經有半步傳說的熾翼裁判長都受到了重創,若不是他跟之前商量好的一樣在最後階段‘意外’晉階,我們可能已經爛在這片危險詭譎的沼澤裡了。”
墨檀眯起雙眼,只用了一秒鐘不到便反應了過來,輕笑道:“原來如此,儘管動用傳說階武力會被各大勢力在環大陸範圍內詬病,但如果只是半步傳說的話,就沒那麼嚴重了,而在廝殺中‘意外’突破的瞬間……呵,如此一來,沒有傳說階坐鎮的【滅神會】確實沒有半點機會。”
“不,你錯了,安東尼先生,滅神會並不是沒有傳說階強者。”
“嗯?”
“事實上,他們有整整五個傳說階強者。”
“哇哦。”
“那是熾翼裁判長與數位同僚選擇以生命爲代價,將他的‘固有結界’融合進聯合大結界【黃昏囚籠】前,將整個東征軍交給我時說的,他說滅神會的‘兵主’在自己晉階那一瞬解放了弒神五獸體的力量,讓它們露出了傳說階的本來面目。”
“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熾翼裁判長就記不清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弒神五獸體已經生死不明,而【滅神會】實質上的統治者‘兵主’也已經隕落了。”
“所以這片霧……”
“是一位傳說階強者以生命爲代價留下的‘遺產’,按理說普通人是不可能闖進來的。”
“過獎過獎~”